一五〇
第六十六章 黑蟒山 悲屈訴血
攀升向那個洞口,燕鐵衣和熊道元真是費了不少力氣;燕鐵衣身上的創傷令他不敢提氣運功,怕扯裂了傷口,熊道元背負著鄧長,也不便躍掠,地勢又險,光度不足,他們只能像常人那樣手腳齊展的辛苦攀高。
好不容易來到了洞邊,自洞中熊熊透映的火光,便首先飄過來一陣暖暖的熱力,上天啊,這是多麼舒適,多麼貼心,又多麼受用的一股熱力,燕鐵衣他們奇怪以前竟從未發覺到火與熱居然是如此美妙的東西。
深深透了口氣,熊道元嘻開了大嘴:“老天保佑,這可是那一座慈悲仙人的洞天福地啊?”
燕鐵衣道:“你先等一下,我進去看看是否有人。”
熊道元迫不及待的道:“可得快點,魁首,我已不能馬上進去在那堆火裡打個滾,可憐我凍得連心都不大會跳了。”
瞪了熊道元一眼,燕鐵衣側身擠進那個狹窄的洞口裡,裡面相當緊迫,他只走了三步,便看見了地下燃燒著一堆熊熊松木,松木是劈成一條條架疊起來的,所以燃得很旺,煙氣更少,由此亦可想到,那生火的人是一個久習山中生活的內行人。
火堆的後面,是一處凹陷進去的窪壁,形成一片小小的空間,大概只有五六尺寬長,彷若一個石室——一個人便盤膝坐在那裡,凝視著紅豔豔的火光發怔。
那是一個年輕人,約莫最多二十來歲,閃亮的火焰映照著他那張黝黑又鬍髭叢生的面孔,濃眉大眼間卻透出了恁多的憔悴與陰鬱;他穿著一身打了個補釘的破棉襖,棉襖的色澤灰中泛白,看樣子也不知穿多久了,一雙加了幫的布鞋亦破了洞,露出腳上的布襪來。他就那麼呆呆的盤膝坐著,注視火苗的跳動,好似神魂早已不附在他的軀體上了。
這是個有心事的年輕人,而且,顯然也是個窮苦人家出身的後生。
那人一直沒有舉動,連眼珠都沒轉動,他似乎還不知道已經有人進來侵犯了他這寧靜又孤寂的小天地。
燕鐵衣只好低咳一聲——生怕驚著了那人。
果然,抖震了一下之後,年輕人急速抬起視線望了過來,當他看見了燕鐵衣,嘴巴忽張,臉上的表情怪異,甚至在雙眸中閃現出淚光!
燕鐵衣歉疚的道:“對不住,風雪逼人,無可容身,只好冒昧前來打擾朋友。”
年輕人似是噎嚥了一聲,他吸了口氣,嗓調微顫著:“沒……沒關係,這原是無主的地方……請近靠火堆,也好暖和暖和。”
燕鐵衣道:“多謝了——”
探身朝外望瞭望,年輕人問道:“只你一個人嗎?好像還有二位才對。”
忽然一怔,燕鐵衣不由打量著對方,他在奇怪,這年輕人如何會知道另外尚有兩個人?而且口氣之間,似是早已認定了一般!
燕鐵衣頷首道:“不錯,就在洞外,正要招呼他們一齊起來,還望朋友一併包涵。”
看樣子,對方不識武功的可能性較大,以方才他側身入洞,近在咫尺這年輕人猶尚懵然不察的情形來判斷,亦並無太敏感的聽覺或反應,可是,他為什麼曉得又近乎肯定尚另有兩人?
年輕人好心的催促著道:“快請你兩位同伴一起進來吧,外面風雪大,待久了吃不消的。”
燕鐵衣笑笑,轉臉朝洞口呼叫:“道元,可以進來啦。”
響應一聲,熊道元背著鄧長好不容易擠了進來,只這片刻,兩個人又凍得臉青脣紫了。
年輕人趕緊站了起來,幫著熊道元把鄧長扶在火邊他剛才坐過的位置躺下,燕鐵衣這才發現,那裡敢情還鋪著一塊毛茸茸的獸皮呢。
接著,這人又回身從角落處一個竹製背簍中扯出一條補綴湊連的皮襖來,小心的替鄧長蓋在身上,熊道元則早就蹲在火邊,猛力搓手跺腳,一面團團烘烤著周身。
燕鐵衣感動的道:“非常承情,朋友,這才叫‘雪中送炭’。”
年輕人忠厚淳樸的面孔上浮起一抹羞澀的笑意,他吶吶的道:“不客氣………人與人之間,本就應該互相幫助,而不是彼此殘殺。”
望著對方,燕鐵衣有所感觸的道:“說得對,可惜的是這麼簡單的道理,天底下悟得透的人卻是不多!”
神色又轉為黯然,年輕人的脣角抽搐了幾下:“是的……悟得透的人不多。”
燕鐵衣和悅的道:“朋友貴姓大名?”
年輕人微顯靦腆的道:“我叫全兆忠。”
燕鐵衣點頭道:“全兄弟。”
業已多少暖和過來的熊道元,此刻衝著全兆忠齜牙笑道:“夠朋友,全老弟真正夠朋友,要不是你,我們幾個就通通凍成冰棍了。”
全兆忠紅著臉道:“只是各位碰得巧,我已說過,這原是無主的地方,誰都可以來。”
熊道元笑哈哈的道:“要不是你生的這堆救命火引導我們,荒山風雪,加上連天帶地黑糊糊的一片,我們又到那裡去找這個局處在角落下的老鼠洞?所以這一份情一定得領你的!”
全兆忠吶吶的道:“不敢當,不敢當。”
燕鐵衣道:“我叫燕鐵衣,他是熊道元,我們是夥伴!”
點點頭,全兆忠道:“二位是一起的,我知道。”
指指鄧長,燕鐵衣又道:“這一位,名叫——”
全兆忠道:“他叫鄧長,我見過他。”
熊道元的神態微微變了變,他戒備的瞅著對方,道:“全老弟,你也是‘拗子口’的人?”
全兆忠笑得淒苦:“是的,我是住在拗子口的人:……”
燕鐵衣平靜的道:“既然如此,我想‘拗子口’這兩天來發生的事你也都清楚?”
模樣透著那等的辛酸,他悲痛的道:“如果你們指的是徐小玉和鄧長的事,我當然十分清楚,還有你們昨天在那些人手中搶回鄧長的經過,我也在遠處親眼目睹。”
燕鐵衣道:“你認為,我們做得對不對?你只要以‘拗子口’一個居民的身份,說句你心裡的話就行,儘量客觀的批評,不要顧慮我們的感受,隨你怎麼講,我們也不會怪你,我所要知道的,是聽聽‘拗子口’除了那乾土豪集團以外的人是怎麼個想法!”
全兆忠突然有些激動的道:“你們要我說實話?”
燕鐵衣緩緩的道:“不錯,說真話。”
仰起臉來,火光映照著全兆忠淳厚裡無限淒楚,又無限委屈的面容,他的頰肉抽動著,雙手緊緊握拳,咬牙切齒的道:“我說——你們做得對,做得一點都不錯,該殺的不是鄧長,是孟季平那個狼心狗肺——天良泯滅的畜牲!”
暗裡鬆了口氣,熊道元不禁一拍手:“罵得好,全老弟,可見‘拗子口’這無情無義的鳥地方,至少還有一個似你這般明白事理的人!”
燕鐵衣溫和的道:“你同情鄧長的遭遇?懷疑他犯罪的真實性?”
全兆忠吸著氣道:“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