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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懾群英 單刀赴會
天剛朦朦亮,燕鐵衣已來到全兆忠告訴他的那座棧倉,是不錯,地方很好找——一幢巨大又古老的灰暗屋子,看到這種格調的房屋,便也彷彿聽到它對時光無情流逝的深沉嘆息。
燕鐵衣不是一個人回來,正如他自己所預料,他已成功的帶來了那個老獵戶尤九如,以及形色驚慌畏縮的翠花。
寒冬的清晨,冷得叫人全身發麻,從裡到外,都是這般凝重的僵木,宛似血肌透過厚裘,皆同空氣中的蕭索凍在一起了。
口鼻間呵著白氣,燕鐵衣輕輕叩門,於是,大門板下的一扇小門迅速啟開,來開門的人,正是熊道元。
燕鐵衣放了心,招呼尤九如和翠花跟他進去,由熊道元領路,穿過兩邊直堆疊到房頂的重重麻包,來到最裡面靠牆角處的一塊空間——也在麻包的圍繞之中。
一張木桌兩把椅子擺在那裡,還有一張臨時用板子拚湊的床榻,床上髒兮兮的被縟還凌亂的掀擁著,似乎睡在被窩裡的人才給拉起來。
木桌上是一盞如豆的油燈,燈焰微弱的搖曳著,在這陰沉又黝暗的倉房裡發出青慘暈鬱的一點亮光,如同鬼火森森。
倉房裡浮漾著濃重的潮氣,還加雜著米麥糧谷的那種土腥味,這等所在,實在不在個適合生活起居的地方。
全兆忠坐在桌前,呆呆的注視著那一點燈焰發楞,他旁邊,一個粗短結實,滿臉憨實模樣的年輕夥子,正在喃喃向他勸說著什麼。
燕鐵衣望望熊道元一眼,是詢問的表情,熊道元聳聳肩,低聲道:“從徐家靈堂一回來,全老弟就是這麼副神氣,像失了魂。”
那粗矮的年輕人已看到燕鐵衣他們了,趕緊走過來幾步,問熊道元:“熊熊大哥……這這這一位可可就是……是……是……”
看他那種張口結舌,睜眼窒氣的急切樣子,燕鐵衣知道,便不是蘇小結巴也是蘇小結巴了,他微微一笑,道:“我是燕鐵衣,兄弟你是蘇小結巴?”
連連點頭,蘇小結巴難為情的笑道:“是,是,我我是……”
這時,全兆忠才像回了魂似的抖了抖,他站起來,淒淒慘慘的遺:“燕大哥,你回來了?”
燕鐵衣道:“回來了,尤老丈和翠花也一起。”
後面那乾巴焦黃的尤九如,充滿感慨及憐憫意味的和全兆忠打招呼:“小全哥,這一遭可苦了你啊。”
全兆忠立時激動起來,雙目蘊淚,哽嚥著道:“老爹……”
燕鐵衣先讓尤九如和翠花坐下,蘇小結巴慇勤的張羅熱茶去了,燕鐵衣平靜的問熊道元:“事辦妥了不曾?”
熊道元忙道:“差不離,也不知屍首淨過身沒有,卻穿戴打扮得很整齊,臉上還抹了胭脂花粉什麼的好厚一層,若不是魁首早有交待,我們真還不知從那裡下手。”
燕鐵衣淡淡的道:“發現了什麼沒有?”
從懷中小心翼翼的摸出一個白紙包來,熊道元雙手奉上:“徐小玉的十隻手指,有兩隻折了指甲;在她右手的中指與無名指的指甲縫裡,卻找到了幾絲黑白相雜的線縷,好像是緞織一類的零絮,另外,指甲蓋內面還有小點幹涸的血跡,其它就沒有什麼了。”
接過紙包,燕鐵衣道:“裡麵包的是那幾絲黑白交雜的線縷吧?”
熊道元頷首道:“是,只有頭髮屑似的幾根,魁首可別弄丟了。”
輕輕的啟開紙包看了看,燕鐵衣又謹慎的包好放妥,邊道:“縱然只有這一點收穫,也足夠了,我們的運氣不差,就算徐小玉已淨過身,洗屍的人顯然工作得並不徹底,他忽略了指甲縫中的細微處,不過,我也判斷得到這個小地方會被他們疏忽過去。”
熊道元臉上是一副“餘悸猶存”的表情:“魁首,我寧可爬刀山,下油鍋,這類的差事,可真不敢再幹了;徐家前廳布成的那個靈堂,一片白素,陰風慘慘,白燭白幔白花,連躺在後面棺材裡的死人一張臉都是雪白的,稍有風吹,燭苗子搖晃透青,忽長忽短,幔簾顫動,錢紙的灰燼飄飛,那些紙人紙馬紙屋也都像變成活的了,天老爺,就在我執著死人一隻冷僵有如硬柴似的手臂也輕輕動了一動呢。”
燕鐵衣道:“疑心生暗鬼罷了,況且徐小玉也不忍心驚嚇著幫她伸冤報仇的人。”
全兆忠悲慼的接口道:“我就站在小玉的身邊,中間只隔著一道棺板,卻似隔得那麼遙遠了……這是陰陽兩界啊……小玉的眼脣都是閉著的,但我知道她想看我,想叫我……她仍是那麼好看,那麼文靜,那麼和祥……可是我知道我已失去她了,永遠失去她了,我站在那裡,似是也能聽到她的哭泣聲。”
兩個人的心情感受,因為關係與立場的不同,居然是如此南轅北轍,天上地下,差得其遠,真是不能以道里計了。
燕鐵衣輕輕的道:“全兄弟,你要節哀順變才是,目前最要緊的還是如何替死者雪恨,繩真凶以法,悲痛並不能對事實有任何補益,徙自增加生者與死者的困擾,你說是麼?”
全兆忠沉重的點著頭,沮喪的道:“我知道……可是心裡總是苦得泛酸。”
燕鐵衣寬慰著他:“這是人情之常,免不了的,但好歹你得忍過這一陣,往後,會有一段很長遠的日子容你在心裡對小玉姑娘做深雋的悼思及回憶。”
接著,他又問熊道元:“行事的當口,沒出樓子吧?”
熊道元道:“沒有,我們是打院牆側面翻進去的,靈堂裡連個守靈的人都不見,真個靜得出鬼,倒是隔壁孟季平的家裡,卻燈火輝煌,人聲喧嘩,似是熱鬧了個通宵呢。”
哼了哼,燕鐵衣道:“更熱鬧的還在後頭!”
熊道元笑道:“魁首去請的這兩位,也沒有太費手腳吧?”
燕鐵衣笑道:“尤老丈很幫忙,聽我說明來意,馬上一口允諾,他對孟季平恨得不得了,同時他也知道小玉姑娘和全兄弟之間的事,十分情願把他所知道的說出來提供公斷;這位翠花姑娘比較畏懼,不過在我保證她的生命安全與一千兩銀子的補償之後,她也只好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壓低了嗓門,熊道元湊近問:“只是這樣?”
笑笑,燕鐵衣道:“她也知道我是誰及我對付章寶亭那幹人的事,另外,在我說話間,輕描淡寫的用手掌把一錠銀子搓成了碎屑,吹得滿地。”
“格”的一笑,熊道元道:“魁首,你真有一套!”
忽然,燕鐵衣發覺了什麼:“鄧長呢?”
“哦哦”了一聲,熊道元忙道:“是這樣的,魁首,下山之後,鄧長感到不舒服,還嘔吐起來,我看不是事,先悄悄摸回‘招安客棧’裡叫起劉景波,由他幫忙把鄧長送到歐少彬那草藥郎中處去了;說好我們開始行事的辰光,便繞過去接他。”
點點頭,燕鐵衣道:“歐少彬還算識大體,明利害,劉大掌櫃也不敢出賣我們,鄧長在那裡,應該沒有問題。”
熊道元笑道:“何止沒有問題?他們可巴結得很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