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七
燕鐵衣笑哈哈的道:“狼妞,兩年多不見,你倒越發出落得標緻啦!”
聽到聲音,被稱做狼妞的丫頭往前探長了上身,仔細朝燕鐵衣臉龐上端詳,這一看,她幾乎是興奮得跳了起來:“大當家,真想不到是你來了,真是做夢也想不到會是你呀,快請進,我這就去告訴爹。”
也只是剛進了門,一位身材高大,滿面紅光的銀發老人已由屋裡大步迎出,笑聲好宏亮:“不用你這丫頭傳報,隔上三里路遠也能聽到你這副大嗓門!”
燕鐵衣拱手道:“白老,久違了。”
老人搶上前來,伸出雙手緊握著燕鐵衣的雙手,連連搖晃,神情十分激動:“我說燕老弟,你就真把我這老哥忘了?打上次見過面,一眨眼兩年零四個月多,人也不來,信也不捎,可把老哥我想煞了哇!”
燕鐵衣笑道:“你多包涵,白老,我那些瑣碎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總是把人纏得難以消閒,其實我也早就急著來拜望你老啦。”
在燕鐵衣肩頭重重一拍,老人的目光落在燕鐵衣身後的屠長牧身上,他拱手問:
“這一位是?”
屠長牧微微欠身:“‘青龍社’屠長牧。”
燕鐵衣一指老人道:“長牧,‘孤鶴’白飄雲白老。”
料不到自己頭兒居然也認識這位行蹤隱密,神出鬼沒的江湖傳奇人物,屠長牧更看得出他們之間的交倩似乎還相當之深呢。
白飄雲的熱情是感人的,他與屠長牧見過之後,又叫來狼妞引介:“這是我的麼女,也是我唯一的一個寶貝丫頭,叫白媚,因為過於潑野,便得到了一個封號──狼妞……”
屠長牧笑了,眼前的白媚真是媚,烏亮的大眼睛眨呀眨的,額前的留海溫柔的覆蓋著她白皙的前額,瓏鼻櫻脣,是如此的文靜秀美,那有一絲半點的野氣?稱她“狼妞”,未免太不可思議。
白媚慧詰的笑了起來:“屠叔叔,我看起來並不像我爹說的那麼不堪領教吧?”
屠長牧笑道:“姑娘秀外慧中,大家風範,白老是替你謙貶了。”
大家非常愉快的進入客堂落坐,這間客堂佈置得十分簡樸,稍嫌狹窄了點,但如此卻氣氛更融洽,有股子說不出的溫暖意味。
等白媚端上茶來,白瓢雲單刀直入的問:“我說燕老弟,這趟出來,準是另外還有事吧?”
燕鐵衣道:“瞞不過白老,確是有了點紕漏。”
等把陰負咎失蹤的事情講完,燕鐵衣即閉上嘴,只是望著白飄雲。
呵呵一笑,白飄雲道:“你這個小人精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要問我那‘老鬼河’,及‘大王廟’到底在什麼地方,以及如何去法,嘿!”
燕鐵衣笑道:“白老高明,白老足跡遍天下,見多識廣,想能指點一二?”
白飄雲撫著短短的白鬍子道:“算你問對了人,你說的這兩個所在,我全知道,並且都去過。”
精神一振,燕鐵衣忙道:“還請白老示知。”
白飄雲緩緩的道:“那‘老鬼河’,是陝邊‘石鬼河’的一條支流,自‘定邊’指向‘白於山’一腳,總共也不過百多裡長,河道彎曲狹窄,河床滿佈峭巖尖石,因而水勢湍急,宛如奔馬,勉強行得那種蚱蜢小舟,卻也是驚險萬狀,非有極精的馭船技術,不敢輕言嘗試,‘老鬼河’唯一值得稱道的,只是水色碧淨清涼,坐在河邊岩石上,倒可濯足取樂……”
燕鐵衣笑了笑,啜著茶,等候這位鶴蹤廣被的老人繼續說下去。
頓了頓,白飄雲又接著道:“經‘石空堡’,出長城,繞賀蘭山下,穿過‘勝格里沙漠’部分,就是‘古蘭泰鹽池’了,‘大王廟’便在鹽池西去七八里路的地方,那‘大王廟’,乃是一個地名,實際上只是個荒涼的小村子,幾十戶人家散落附近,牧著些瘦馬弱牛,種一點乾癟的雜糧,過著半牧半農的生活,苦得很……”
屠長牧道:“然則一提此地,白老便知,是否這個‘大王廟’還有著某些與其外貌並不相稱的古怪?”
點點頭,白飄雲道:“不錯,屠兄問得好;‘大王廟’只是窮鄉僻壤的所在,半點不起眼,邊陲大漠之中,盡有比這地方值得一提的勝處,可是‘大王廟’三個字卻會使得當地的人們聞而色變,噤若寒蟬,其原由,乃是‘大王廟’本身雖不足論,當地的一個‘黑圖騰教’卻大大的有名,‘黑圖騰教’的大教壇便設置在‘大王廟’靠外的一座小山崗上,一般人稱它是‘血殿’……。”
屠長牧不解的問:“血殿?”
白飄雲低沉的道:“是的,‘血殿’,‘黑圖騰教’相傳是源自喇嘛紅教的支脈,因為創教人的思想行為太過偏激,不容於喇嚇紅教的教規,乃另行開宗立派,創立教壇,以縷雕於一隻巨大烏木圓柱上的周天下七十二尊正邪神魔之像,為崇拜之宗,相信天地萬物皆有司管之主,相信輪迴之說,更奇異的是對神魔的崇敬一視同仁,但凡遇上他們認為是各類事物司管之主,則不論正邪,無分鬼神,照樣頂膜祈禱,行禮如儀,且不戒殺生,注重睚疵之仇,他們以為人或其他生物的生死存亡,俱乃早經註定,該殺該死是命裡如此,起因只是到達結果的過程──易言之,要一個人死,是主司生死之神的意思,他們下手僅是做為神鬼的工具而已──”
燕鐵衣與屠長牧全神貫注的聆聽著,很奇妙的,他們都有著共同的連想──一種並不愉快的連想,他們覺得,陰負咎失蹤的事,可能會和這“黑圖騰教”有所牽連。
白飄雲又在繼續往下說:“他們非常注重報復,他們深信人的精神寄附於靈魂,而一個非自然死亡的人,其精神必然背負著極大的痛苦而連累靈魂不得安息,解脫痛苦的方式只有以相同的手段還報於造成不幸結果的對方──若是人的因素便殲除此人,若是物的緣故則毀滅此物,他們認為如此才能令死者擺脫煎熬,直趨極樂,他們這樣做往往還有一個儀式,就是將報復的目標攜回死者的靈前或墓前,在祈告聲中才加以滅殺,這種儀式很恐怖,乃集祭禮、神儀、魔舞之大成,卻更為殘酷。”
客堂中沉默著,好半晌,燕鐵衣才不自然的笑了笑:“白老真是見多識廣,像這類稀奇古怪的事,我連聽也沒聽過,白老卻如數家珍,娓娓道來,卻是令我大廣見聞了!”
搖搖頭,白飄雲道:“‘黑圖騰教’這個邪道,還是不要見識的好,我只領教過一次,就永不想再和他們發生牽連,若不是你今天問起,我實在忌諱重提,燕老弟,那次之後,害得我不停的做了幾個月惡夢!”
屠長牧道:“白老怎會對這個教的內容知得這樣清楚?”
嘆了口氣,白飄雲道:“我一個老友的兒子,也不知怎的投入該教,三年前,我有事經過‘石空堡’,碰巧遇上了他,這孩子那時倒像著魔未深,對我仍然一派親切誠敬,或許為了炫耀他有我這麼一個徒具虛名的長輩,也可能要顯示他當時的場面,就堅邀我去‘大王廟’和他們教中的首要們見面,這一去,剛剛遇上了他們所謂的‘解靈大祭’簡直就是屠場般的屠殺現場,不同的是屠殺的對象並非畜牲,乃是活生生的兩個人,他們以一種極其可怕的手法殺死那兩個人,進行中再配以尖厲的樂器與悠長的祈告聲,加上受害者的慘號,我的天爺,真叫人一輩子忘不了!”
燕鐵衣沉沉的道:“未臨其境,亦可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