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七
第一○四章 風野店 計詭刃毒
天蒼蒼,野茫茫。
遼闊的原野上空是遼闊的蒼穹,膩雲捲飛,狂風怒號,那一片荒草雜蔓便順著風勢俯仰,遠山渺邈,只有淡淡的一抹暗影起伏於原野的盡頭,這裡的形勢高曠開門像是蘊育看無比的慷慨胸懷,人在這裡,心境與意識上都不覺變得豪邁又深遠的了。
陽關之外的塞邊風光,便是如此浩瀚得動人心脾。
長城之內的錦繡繁華,固然堪加留戀,長城以外的群山大漠,更是氣勢旁礴,意境雄渾,縱使不見江南的雅緻,江北的清秀,那種爽落的情懷,也足夠令人消受的了。
一條幹河旁邊,便開設看這麼一間荒鋪子。
燕鐵衣他們一行四人四騎,頂著滿身風塵,剛在接近黃昏的辰光趕到了這片荒鋪子前。
店掌櫃是一個滿臉蓄著濃黑鬍鬚的肥大胖子,不待燕鐵衣他們敲門,業已搶著掀起下襬兩側扣角的粗布風擁,推門笑呵呵的迎將出來。
店裡是幾張泛了黑灰的木桌,長條板登,壁上懸掛著好些風乾的獸肉及羊皮口袋,氣味不太好,尤其是剛燃上的那幾盞油燈,煙膩嗆鼻,氣味就更不好了。
四個人疲乏的坐了下來,黑鬍子掌櫃也不問他們要什麼;管自進去張羅,不一會,已端出一大盤吃食來,一樣一樣朝桌上擺:半隻風雞,一碟牛脯,一碗羊肉,一碗牛肉,六個拳大的雜面幹饃,一串幹蒜,外加一大壺酒。
瞪大了眼,白媚道:“喂,掌櫃的,你怎麼也不間一聲我們要吃些什麼﹒就亂七八糟端出這一大堆東西來,做買賣有你這樣一廂情願法的?”
黑鬍子掌櫃欠看身笑道:“你可得包涵著,姑娘,我這片荒店只有這些東西,客人怎麼叫也就是這幾樣,所以不待各位多耗精神,我就湊合著先上啦,”
白飄雲笑道:r狼妞,遷就點吧,這裡比不得在家,那有這麼些心中中意的?”
擺開幾隻粗碗,黑鬍子掌櫃拿起酒壺,一一為各人面前的碗裡注酒,邊咧著嘴道:“各位貴客,我店裡的吃食,雖說看上去粗,味道卻還不差,人家貨賣一張皮,外頭看是光鮮,內裡不見得受用,我的東西包管實在,量足質美,地道得很,價錢亦格外公道。”
燕鐵衣向屠長政點點頭,屠長牧伸手入懷摸出一截兩寸來長,晶瑩乳白的羊角狀對象來,他捏著這東西的尾端,逐一在酒菜中試過。
黑鬍子掌櫃不解的道:“呃,客官,這是什麼啊!”
白媚格格笑道:“加點我們自攜的味料罷了,掌櫃的!”
屠長牧收起這只專門檢驗毒性的“白犀角”,笑道:“乾淨!”
於是,大家開始喝酒吃菜,白飄雲啃看一片牛脯,細細咀嚼下,不覺連聲讚道:“不錯,嘿,果然夠味,”
黑鬍子掌櫃連忙又替他添酒,笑著道:“我可不是誇口吧?這也是你老的牙口好,越嚼才越出滋味!”
燕鐵衣撕下一塊雜面幹饃塞進嘴裡,抿看脣道:“掌櫃的,這店裡,只你一個人?”
黑鬍子掌櫃笑道:一個人那裡忙活得過來?我還有老婆孩子幫忙,老婆在後頭掌灶,我兒於方才才出去盤貨去了。”
燕鐵衣道:“這附近也有東西買?”
黑鬍子掌櫃道:“不過是收些獸肉雜糧,其它日常使用的物品,就得到前面﹡木盆溝”去買,隔看好幾十里地哩。”
白媚跟著道:“店開在這種荒僻地方,掌櫃的,生意可好?”
黑鬍子掌櫃十分知足的道:“好當然是不會很好,但也過得去就是了,從出關到﹡賀蘭山’,走這條路的客商不少,照顧我們生意的也多,每天少說也有個三五起買賣好做,我這店裡人口簡單,支應不大,湊合著維持生活是沒有問題的。”
白媚笑道:“你倒很想得開,我說掌櫃的。”
在肩上搭著的抹布上擦擦手,黑鬍子掌櫃無可奈何的道:“想不開又怎的?一無家財,二無學識,能平平安安的混口飯吃就算不錯了,還能盼到那裡去?”
白飄雲幹了一口酒,又噓了一口氣,才道:“這裡可有留宿之處?”
黑鬍子掌櫃道:“實在對不住,店小,沒有替客人準備客房,不過各位若打算在這裡歇息一宿,趕收了生意,幾張桌子塔並起來,堪堪也可當做床鋪湊合一晚,就是太簡陋了點,恐怕殆慢了各位。”
燕鐵衣道:“前站太遠,掌櫃的要不嫌打攪,我們就在這裡湊合一夜吧,雖然不算舒坦,總比在野地吹風受凍強些!”
點著頭,白飄雲道:“我贊成,其實我不用床,跌坐一夜,足夠恢復疲勞了。”
燕鐵衣道:“長牧與我,亦可倣傚此法。”
白媚嬌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不躺不睡,我沒法子睡著!”
吃完了,店掌櫃匆匆收拾殘餘,又為他們用敲下一角的茶磚泡了一大壺茶,茶味欠佳,可是熱騰騰,燒滾滾的,足以去膩消食。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黑松於掌櫃由灶間趕出來,微覺意外的咕噥著:“這麼晚了,還會有生意上門不成?”
等掌櫃的啟開門,一般子冷風跟著吹襲進來,同這陣風一起進屋的,另有三個不速之客,一個形色蒼白,身材高瘦,另兩個卻全是腰粗勝闊魁梧大漢。
黑鬍子掌櫃趕忙躬腰陪笑:“喝,三位頂著這陣風可真叫夠受,快往裡請,我先沏上茶,稍等再替三位拿些吃喝。”
三個人在角落處坐下,三個人盤踞三方,連正眼都不向這邊瞧一下。
他們都穿著黑色罩袍,都有著濃密打簪的頭髮,都一樣表情冷肅僵木。
當然,燕鐵衣等人立時有了戒備,眉目相傳,誰也沒有出聲。
黑鬍子掌櫃又端著一大盤相同的食物走了出來,這一次,他身後多跟著個半大小子,十六七歲的模樣,和掌櫃的一般又粗又黑,腦袋瓜子扣了頂破氈帽,嘴脣厚厚的露著一抹憨笑。
白媚笑著開口道:“掌櫃的,這位敢情是你的少爺?”
腳步移動著,黑鬍子掌櫃忙道:“那裡承當得起少爺兩個字,這就是我那沒出息的小畜生!”
說著,他一邊將盤中的食物往另一桌上擺,邊轉頭吆喝:“癩狗子,還不快給桌上的貴客萊裡添水?”
那半椿子結結巴巴的道:“這……這……就添……了爹。”
提著水壺,癩狗子傻傻的蹙到桌前,雙手給燕鐵衣他們茶裡加水,他身於磨磨蹭蹭的迥轉著,看上去實在笨拙。
突然間,他像一下子失手,偌大一隻赤銅壺便整個撥翻摔落,滾燙的大半壺開水頓時熱騰騰的灑向燕鐵衣等四個人!
癩狗子似是也嚇慌了手腳,他驚叫著往後質跳,偏偏倒撞向白媚身上。
滾騰的開水在一片霜氣中四溢,白媚本能的躍起,並雙手扶引癩狗子撞來的身體,彼此的距離異常接近!
接近到幾乎貼在一起,這看來傻乎乎的半大小子竟猝而右肘猛搗,白媚在不防備之下,心口上捱了重重的一記,她痛得往前俯身,癩狗子左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來的一柄匕首已對著她的後頸條刺下來!
霧氣迷漫中,燕鐵衣的一隻腳自斜刺裡暴飛而至,堪堪踢中癩狗子的手腕,匕首雖然偏斜,卻仍舊閃耀著寒芒下落,只是,原來刺向白妮後頸的這一記,失了準頭,斜斜插進了她的左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