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開人這種事常有,被開除的人是老闆家親戚不常有,尤其涉及男女私情,那可是百年難遇的爆炸性新聞。
第二天姜鬱照常上班,迎著異樣的目光刷臉打卡,視若無睹。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她下車伊始,既沒出風頭,也沒耍威風,悄無聲息幹到現在,平時沒人關注她,一有風吹草動,別有用心的人立刻烏泱泱地聚起來,天馬行空地想像那些齷鹺事。旁觀者不過是道聽途說,也跟著七嘴八舌地議論,最後誕生的版本壓根沒眼看。
她對八卦本身沒什麼意見,畢竟人生在世需要對自己做過的事負責,要點兒道德約束。
之前他們傳她離過婚她不也沒生氣?
但以訛傳訛總得有止境,同樣的事情發生過好幾次,她本著不惹事也不怕事的原則,殺過幾個回馬槍,可這些人壓根不長記性,她連同他們周旋的興致都沒有。
根據以往的經驗,這陣風最多吹一天就得散。
為什麼?
就憑她是財務部的小領導。
但凡涉及公款開支,一概能找到合適的理由攔住不放。
忍不了想辭職?
那就辭,沒人在乎。司南明航背後有陸氏撐腰,不愁招不到更好的。
但風向也不是一邊倒的,被祝蓉西拖累的那幾個會計開了瓶香檳慶祝,誇她利落果斷,為民除害,大快人心。只不過工作就是工作,她不需要誰對她感激涕零。
姜鬱從容踏進辦公室,嚴舒月敲門進來,把今天會用到的文件給她,看到她的臉色體貼地說:「師姐,你今天氣色不太好啊,是不是沒吃早飯?我下樓給你買點,你想吃什麼?」
姜鬱擺手:「謝謝,胃病犯了,除了白粥什麼也吃不了。」
嚴舒月機靈地反應過來:「你昨天找我是不是就因為這個?」
「看你在忙,沒好意思打擾。」姜鬱也看到了她的黑眼圈,「真通宵了?」
「熬也熬了,睡也睡了,趴桌上打了倆小時盹,又是一條好漢。」嚴舒月精神抖擻地插科打諢,「請領導放心,不會耽誤白天的工作的。」
姜鬱笑著表揚:「精神可嘉。」
「師姐帶病工作才是精神可嘉。」嚴舒月順勢奉承完,馬上說,「那我去忙了?」
「去吧。」姜鬱隨手翻了翻文件,又叫住她,「等等,舒月,這份信貸協議是不是還有附錄?」
「沒有啊,但是有份相關的計劃書。」
「那你把計劃書也拿給我看看。」
「好的,門我先不關。」
「行。」
半分鐘後有人敲門,姜鬱以為是嚴舒月,一目十行掃著文件,頭也沒抬:「開著你還敲?」
說完沒人應。
姜鬱察覺到端倪,抬頭看了一眼。
將近一米九的男人西裝筆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站在門口,正打量著她。
姜鬱心如擂鼓地跳起來:「陸總?」
「我能進來嗎?」
當然可以。
想到自己剛才竟然用那種語氣跟他說話,她尷尬得無地自容:「請進。」
陸司南邁著長腿進來。
姜鬱看到嚴舒月拿著計劃書來,見陸司南在她辦公室裡,又默默走了。
不要說祝蓉西和這些姑娘怕他,姜鬱看到他都有點怕。
一來受傳聞影響,她覺得陸司南這樣的男人肯定是有些手腕的,不小心得罪他,很有可能最後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二來他是公司最高領導,是給她開工資的人,她要想在公司順風順水的幹下去,得看他的眼色行事。
最重要的是,她已經跟他傳了好幾次緋聞了,這次更是被祝蓉西大張旗鼓地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她理應和他保持距離。
陸司南眉間凜然,直截了當地表明來意:「公司裡那些風言風語我會處理的,不要走。」
姜鬱之前指責席漠燃不會道歉,但她發現,世界上有一種男人,你根本不敢讓他道歉。
陸司南就是這種人。
哪怕他的表妹打了她,他這個做哥哥的不稱職,她也想像不出他道歉是什麼模樣。
姜鬱緩了一會兒,坦然大度地說:「陸總,我沒想走,只要您明察秋毫,他們說什麼我都不會走。名譽是重要,但子虛烏有的事我不會認,如果我走了,謠言就坐實了,他們會說我心虛,傳到外面,我在這行也呆不下去。這要是剛畢業那會兒,我可能會辭職避嫌,但現在我知道他們除了冷嘲熱諷說幾句風涼話,對我造不成任何影響。何況您給了我這麼優厚的待遇,我捨不得走的。」
雖說不上厭世,但她對人情世故是極其淡漠的。
被人打,她沒想過要賣慘討說法,上班前把身上那些誇張的創口貼都撕了。生了病,能不請假就不請假,免得工作積壓,過年不能回家。
她不依賴倚仗任何人,就不會因有求於人變得卑微而沒有底線,就能實現某種程度的自由獨立,這是她在公司立身的根本。
根深蒂固,誰也奈何不了她。
陸司南看著她,就像看到了剛接管陸氏時被群狼環伺的自己。
那時競爭對手瘋狂報復,董事會頻繁施壓,股價暴跌,內憂外患接連不斷,山雨欲來。後來他順利加冕落敗的人也沒有消停,先是有人找記者發了一篇歪曲事實的報道,又有人汙衊他們公司的產品存在質量問題,寧可殲敵一萬自損八千也要把陸氏從市場份額第一的寶座上拉下去。再後來,他成了論狡猾程度可排京圈前列的商人。
他心想這姑娘真實誠,鄭重地問她:「姜鬱,你有意向做司南明航的首席財務官嗎?」
姜鬱震驚不已。
陸司南氣場全開,不容置喙地說:「他們說你是靠我上位的,那我讓你升到他們高攀不起,你有異議嗎?」
她哪敢?
老闆就是財大氣粗,連道歉的方式都這麼別緻新穎。
這可是連升兩級!相當於她也是個小老闆了。而且壓力和責任較於本部的同志小很多。
她要是再拒絕,那就是不識抬舉的傻子。
在職場上是要不得的。
給了錢,放了權,還要什麼口頭道歉?
她不介意的。
老闆是否和善重要嗎?
給她坦蕩前途的再凶也是好老闆。
姜鬱得體地說:「我聽您安排。」
陸司南面不改色地交代:「下週齊愷會調到本部去,你這兩天接洽一下他的工作。」
——
席漠燃中午給姜鬱送飯的時候明顯能感覺到她心情很好,囉嗦得也肆無忌憚了起來,就好像這一年沒跟她分開似的。
「醫生說要一個月才能康復,但一週後應該就能吃點好消化的了,你這周先忍忍,別嘴饞,饅頭稀飯湊合一下,不要私藏違禁品。」
姜鬱捧著保溫壺坐在他的副駕上,用勺子舀著只有幾顆米的米湯,覺得好心酸:「你每天給我帶,不如給我買一個小電飯煲,這樣也不會耽誤你上班。」
席漠燃對她向來耐心:「你們公司應該有小廚房,還需要給你單獨買嗎?」
姜鬱雲淡風輕道:「我性格孤僻沒朋友,同事見到我都退避三舍,我出現在小廚房,分分鐘切入北極特效。」
席漠燃想不通:「怎麼會一個朋友都沒有,就沒有聊得來的?」
姜鬱說:「你剛從部隊回來,之前接觸的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不能理解同事這種關係的微妙。和平共處是要和平共處的,但多一個朋友,就意味著要多幹一份活,你看起來不好說話,喜歡偷懶的人才不會笑嘻嘻地麻煩你,不然就等著沒完沒了地加班吧,他們做不完的、挑剩下的工作都是你的,你不做,就是不盡職,到時候在會上還會被參上一本。當有很多人在背後議論你的時候,讓人畏懼比讓人感動方便多了。」
席漠燃又問:「以前的朋友呢?沒聯繫了嗎?」
「有啊。」她放下湯勺,「大家都沒結婚生子,能聊的只有工作和枯燥的日常。偶爾在朋友圈裡看到她們升職升學得獎隨手點個贊,看到她們在世界各地遊玩又點個贊。不見面沒話聊,見了面,吃頓飯又會分開。」
雖然公司會組織團建,搞搞拓展訓練之類的,但跟她搭訕的都是男同志,她對人家無意,也不會留情。
席漠燃聽到「大家都沒結婚生子」頓了許久,中肯地建議:「沒有朋友,生活中又只有工作,難免會不開心。你身體不太好,可以報個健身班,給自己安排幾項娛樂活動,不要天天在家裡宅著,這樣肯定能交到新朋友。」
席漠燃僭越,她也放肆,一朝回到最親密的時刻:「我認識新人你會不開心嗎?或許是同性朋友,或許是異性朋友。」
席漠燃的目光銳利又冷靜,神色淡淡地發出警告:「姜鬱,我管你,是關心你,不是要綁住你。你不用試探我,也不要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