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五八

柳燕翎道:“我的母親就是個窯姐兒,青樓妓!”

柳蘭黛叫道:“柳燕翎,你……”

柳燕翎道:“柳姑娘,我說的是實話,千真萬確是實話,我的母親原是‘金陵”夫子廟’一帶的一個青樓妓!”

柳蘭黛瞪圓了美目,沒有說話。

柳燕翎接著說道:“柳姑娘該知道青樓妓過的是賣笑生涯,今天生張,明天熟李,她糊裡糊塗地生了我,我卻連誰是我的父親都不知道,其實,就連我母親她也未必知道……”

柳蘭黛突然說道:“我明白你那句他們是世上一對罪人一語何指了!”

柳燕翎道:“柳姑娘明白就好,我父親不知是誰家好子弟,只知一時尋歡,不知種下骨血,這種人比比皆是,誰能說他們沒有罪……”

柳蘭黛低低說道:“這些人是有罪。”

柳燕翎道:“其實,真要說起來,我父親的罪應較我母親的罪來得輕些,他或許不知道種了骨血,棄之不顧,有情可原,而我母親則不然,她明知自己生了兒子,卻也棄之不顧不養……”

柳蘭黛道:“柳燕翎,這話……”

柳燕翎道:“因為我母親在生下我的第三天夜裡,把我丟棄在野外,任憑風吹雨打太陽晒,也不怕她的兒子被野狗吃了……”

柳蘭黛臉色一變道:“世上有這種人?這種母親?”

柳燕翎道:“怎麼沒有?我的母親就是,所以我說她的罪應較我父親的罪為大,為重,一點也不能原諒!”

柳蘭黛道:“我不信?”柳燕翎臉色一變,旋又淡然說道:“柳姑娘,要不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世上有那麼忤逆不孝的兒子會汙衊他的母親麼?”

柳蘭黛為之一怔,稍頃始道:“那……這你怎麼會知道?”

柳燕翎道:“柳姑娘是問……”

柳蘭黛道:“我是說你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柳燕翎道:“是我的義父在臨終前告訴我的!”

柳蘭黛訝然說道:“你的義父?”

柳燕翎道:“柳姑娘認為一個出生不到三天的嬰兒,要沒有人照顧養育,他能活到今天麼?”

柳蘭黛道:“這麼說是你的義父收養了你?”

“是的,柳姑娘!”柳燕翎道:“我的義父拾我那天夜裡趕夜路回家,在那野地裡發現了我,他老人家好心腸,把我帶了回去……”

柳蘭黛道:“這麼說,你的義父也就是你的救命恩人。”

柳燕翎微一點頭道:“是的,柳姑娘,其實我的義父對我的恩情,又何只是救命?他老人家照顧我,養育我,視我為己出,一直到我十歲那年……”

柳蘭黛凝目說道:“一直到你十歲那年?這話……”

柳燕翎脣邊掠過一絲抽搐,道:“我十歲那年,他老人家不幸故世了!”

柳蘭黛輕輕地“哦!”了一聲,緩緩垂下目光。

柳燕翎緊接著又是一句:“他老人家是被人害死的!”

柳蘭黛猛然抬眼道:“你義父是被人害死的?誰?”

柳燕翎目光平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緩緩說道:“我的義母!”

柳蘭黛一怔叫道:“你的義母?這……這怎麼說?”

柳燕翎道:“很簡單,她有了外遇,狠起心腸謀害親夫!”

柳蘭黛瞪大了美目,叫道:“有這種事……”

柳燕翎道:“柳姑娘,從古至今,這種事屢見不鮮!”

柳蘭黛道:“這……這你又怎麼知道的?”

柳燕翎道:“柳姑娘,我聽見我義父說的,那是一種毒藥,她在我義父的飲食中下了毒,我義父在臨終前曾對她說,她害了他老人家並不恨她,還請她好好照顧我,而結果在我義父去世的第十天晚上,我就被她跟那個男的趕了出來,這一來我再度成了無家無親人的孤兒,柳姑娘該知道,孤兒之苦,之辛酸是人間之最,而畢竟我命大,還能長大成人……”

柳蘭黛道:“我明白了,所以你恨女人!”

柳燕翎目射怕人光芒,一點頭道:“是的,難道還不夠麼?女人給與我的悲慘痛苦夠多了!”

柳蘭黛沉默了一下,道:“你的母親遺棄你,你的義母殺了你的恩人,這兩度的打擊,你是該恨,可是你不該恨所有的女人!”

柳燕翎冷笑說道:“為什麼不該,女人有好的麼?我認為她們都一樣,尤其貌美的女人,她們豔若桃李,但毒如蛇蠍,她們給與我的悲慘與痛苦太多了,我要在她們身上報復,這在我被她趕出來的當時我就發了誓,所以當我藝成離師,頭一件事就是找到那對姦夫淫婦……”

柳蘭黛忙道:“你殺了他倆?”

柳燕翎道:“你以為我還會拿她當義母?殺,那太便宜,我剝了他倆的皮,吞了他倆的心……”

柳蘭黛毛骨悚然,為之機伶一顫。

柳燕翎目光一凝,笑得怕人,道:“柳姑娘,你怕麼?這有什麼好怕的,一個女人家連自己的骨肉都不要了,她對誰還能有個真字?一個女人家能殺死自己的丈夫,世上還有比這更毒的心腸麼?所以,柳姑娘,殘酷的不是我,邪惡的也不是我,柳姑娘現在明白了麼?”

柳蘭黛怯怯地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可是我不以為你該移恨於別人,遷怒於別人,把別人當做報復的對象……”

柳燕翎道:“我為什麼不該?”

柳蘭黛道:“這世上有壞人,也有好人,就跟武林有正邪白黑之分一樣,你不應該傷及無辜,使多少人傷心悲痛……”

柳燕翎冷笑說道:“我不以為女人家有好的,尤其是貌美的女人,我剛說過,她若貌美如花,心腸卻毒如蛇蠍。”

柳蘭黛道:“柳燕翎,你錯了,男女都一樣,有好的,也有壞的,而好的要比壞的多得多,不能因為一兩個人……”

柳燕翎冷然抬頭,道:“我不這麼想,我碰見的女人都是該殺的。”

柳蘭黛道:“也許你以往殺的那些女人都是該殺的,可是我也該殺麼?”

柳燕翎呆了一呆,道:“你……”

柳蘭黛道:“是的,我,你認為我也是個該殺的壞女人麼?”

柳燕翎目中倏現凶光,道:“你貌美如花,而且比她們都美。”

柳蘭黛道:“柳燕翎,美並不是罪惡。”

柳燕翎道:“然而在我眼裡,它代表著罪惡。”

柳蘭黛道:“容貌美好的人,不一定沒有一顆美好的心。”

柳燕翎道:“心藏在體內,我看不見,我看見的只是……”

柳蘭黛道:“你既然看不見人的心,怎可斷言人的心是邪惡的?”

柳燕翎呆了一呆道:“給與我悲慘痛苦身受的兩個女人,她倆的心就是……”

柳蘭黛道:“那畢竟只有兩個。”

柳燕翎突然厲聲說道:“我認為天下的女人都一樣。”

柳蘭黛呆了一呆,嘆道:“你要一定這麼想,我也無可奈何,只是,柳燕翎,你有很好的天賦,很好的所學,名列‘九龍’之內,威揚武林之中,在當世是一流人物,一流高手,你要這樣下去,那是親手毀你自己,豈不是……”

柳燕翎冷冷一笑道:“你替我惋惜,是麼?”

柳蘭黛微頷螓首,道:“是的,柳燕翎,我真為你惋惜!”

柳燕翎冷然一笑道:“謝謝你,你不必為我惋惜,誰也改變不了我,我名雖列‘九龍’之內,威雖揚武林之中,但總沾上一個邪字,別人蔑視,痛恨我,加上我多年來的作為,他們更不齒我這個人,縱然我有所改變,當世之中也沒人會放過我的……”

柳蘭黛忙道:“不,柳燕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柳燕翎搖頭笑道:“我不願為佛寧願為魔,你知道世上有多少欺世盜名之輩,我寧願為魔,敢於承認,也就是說我寧願做真小人,不做偽君子,就拿‘玉龍’皇甫華來說吧……”

柳蘭黛忙道:“‘玉龍’皇甫華怎麼了?”

柳燕翎冷笑說道:“他可是英雄翹楚,名列‘九龍’之首,在當世稱奇稱最的人,為人,行事,毫無半點誇張,人人都說他頂天立地,仰不愧,俯不愧,有誰能想到他今天竟然跟霍冷香搞在一起,逼害武林同道?”

這是事實,鐵一般的事實,令得柳蘭黛無從辯駁。

柳燕翎接著說道:“再說,人家對我一直沒有放過屠刀,我柳燕翎又為什麼要先別人放下手裡的屠刀,這種事我不幹。”

柳蘭黛半晌才說了這麼一句:“柳燕翎,你心魔太深……”

柳燕翎冷然笑道:“柳姑娘,你該說我的遭遇太悲慘,太痛苦。”

柳蘭黛道:“我承認,然而你給與別人的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