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八一

西門邪道:“柳兄,說來你也許不信,西門邪所以這麼做,並不是想借刀殺人,假手公孫老三取柳兄的性命,公孫老三所以能制住柳兄,使的是毒,我用毒遠較公孫老三為高明,東西原是我的,我自己也能用,假如我真要殺柳兄,何必假手公孫老三……”

柳燕翎道:“你假手公孫明,你手上便不會沾有血腥,如此自不必擔心我柳燕翎的友人找你尋仇報復了,”

西門邪倏然笑道:“柳兄聰明一世,怎糊塗一時,柳兄所謂友人,當是指柳兄的紅顏知己柳姑娘,柳姑娘冰雪聰明,不會不知道這是我借刀殺人的毒計,豈不是仍會找我尋仇,這跟我自己下手有什麼分別?”

柳燕翎呆了一呆,道:“那你還有什麼別的用意?”

西門邪道:“柳兄如今是否已經相信,西門邪意不在殺柳兄了。”

柳燕翎道:“我生平不慣作虛言,我只信幾分,並不完全信,且說說你那別有的用意,別有的具心。”

西門邪目中異採飛閃,一點頭道:“我遵命,柳兄,西門邪的用意,無非是讓柳兄知凶險,明利害,迴心轉意,偕同柳姑娘到‘忘憂谷’過那神仙生活去。”

柳燕翎道:“這有點像逼人上梁山。”

西門邪道:“是有點,但‘忘憂谷’絕不是梁山,西門邪那位友人也絕不是佔山為王,打家劫舍,所謂替天行道的草寇,他是位隱世高人,西門邪的用心只在成人之美,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柳燕翎冷笑說道:“你似乎過於熱心了些。”

西門邪一點頭道:“不差,一點也不差,柳兄說了半天,只有這句話算是說對了,西門邪天生這種賤脾氣,別人閒事我既伸了手,就非管到底不可,不到一個成字,絕不甘休罷手。”

柳燕翎道:“也許你確是當世唯一的熱心人,只是你這個做法太陰了些,簡直是奪柳燕翎的性命,害我……”

“不,不不,柳兄。”西門邪搖頭截口,道:“也許柳兄沒發覺,當公孫老三向柳兄頻施煞手的時候,西門邪就隱身在左近。”

柳燕翎道:“我知道,你是想看我血濺魂斷,引為樂事。”

西門邪道:“柳兄這麼想,不但是大錯特錯,而且大大地冤枉了西門邪。”

柳燕翎道:“怎麼,我又冤枉了你,難道不是?”

西門邪道:“自然不是。”

柳燕翎冷笑道:“我想不出你隱身左近,會有什麼別的用意。”

西門邪道:“有,柳兄,我所以隱身左近,只為伺機出手相救。”

柳燕翎道:“伺機出手相救,你要救誰,公孫明仰或是柳燕翎?”

西門邪道:“公孫老三身懷我那顆好東西,已勝券在握,穩立不敗之地,我伺機出手相救的,自然是柳兄你。”

柳燕翎仰天縱聲大笑,叫道:“西門邪,你把柳燕翎當成了三歲孩童。”

西門邪雙眉一聳,兩手一攤,道:“我句句實言,柳兄不信,我莫可奈何。”

柳燕翎道:“那你就別怪我找你拚命。”

西門邪道:“柳兄找我拚命事小,柳兄跟柳姑娘的一輩子事大,聽說‘十奇’的另幾位已在來‘嘉興’途中,柳兄不想到‘忘憂谷’去了。”

柳燕翎道:“何必非到‘忘憂谷’去不可,我二人另有好去處。”

西門邪目光一凝,訝然說道:“怎麼?柳兄二位另有好去處?”

柳燕翎道:“不錯,我二人另有好去處,你可願聽聽。”

西門邪一點頭道:“我確想聽聽當世之中,還有什麼地方能比‘忘憂谷’更美好的。”

柳蘭黛突然扯了柳燕翎衣角一下。

柳燕翎卻道:“無妨,黛妹,告訴他也好讓他知道咱們並不是非欠他的人情,非到那‘忘憂谷’去才能無憂無慮地過神仙生活。”一頓接問道:“西門邪,你看見剛才救我的那個人了。”

西門邪道:“當然看見了,也就因為他出了手,所以我才沒有現身。”

柳燕翎道:“西門邪,你該現出身的,無論怎麼說你都該搶在他前頭現身出手的,等聽了我的後話,你會懊悔死。”

西門邪訝然說道:“柳兄這話……我懊悔什麼?又何至於懊悔?”

柳燕翎道:“懊悔你沒有搶在他前頭現身出手。”

西門邪目光一轉道:“柳兄是位爽快人,何如直接了當,乾脆明說。”

柳燕翎道:“你聽著,此人姓黃單名一個玉字,他救了我,為免‘十奇’的另九個再找我二人麻煩,發瘋一般地拚命,他指點了我二人一個去處。”

西門邪一怔,道:“弄了半天原來是他………柳兄,他指點二位怎麼樣個去處?”

柳燕翎道:“他要我二人去找‘檀香車’,並給了我二人一枚‘玉龍’信物,他說這枚信物是不久之前‘檀香車’主給他的,只憑著這枚信物,‘檀香車’主自會帶我二人到一個好去處去!”

西門邪呆了一呆,目中異採飛閃,道:“原來他要二位去找‘檀香車’……柳兄,他的話可以相信麼?”

柳燕翎道:“他救了我,而你卻在害我,兩者比較起來,你以為我會信誰的,自然我寧信他的,不信你的。”

西門邪微一搖頭道:“姑不論柳兄信誰的,柳兄又怎知‘檀香車’主帶二位去的那地方,會比我那友人的‘忘憂谷’更美好?”

柳燕翎道:“你忘了麼?我相信他。”

西門邪搖頭說道:“柳兄,說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半點不假,你上了人的當,受了人的騙,進了人的圈套了。”

柳燕翎道:“怎見得我……”

西門邪道:“一言以蔽之,只因這世上沒有比‘忘憂谷’更美好的地方。”

柳燕翎道:“無如我信他而不信你。”

西門邪聳肩攤手,道:“既然這樣,我不便也不敢再說些什麼,柳兄請儘管找那‘檀香車’去,日後只發現那地方不如想像中那般美好,再回過頭來,我仍然歡迎!”

柳燕翎道:“真的麼?”

西門邪道:“當然是真的,西門邪生平無真話,只有對柳兄說的這番話是絕真不假,信不信全在柳兄。”

柳燕翎冷笑說道:“這麼說來,你的用心就不單是成人之美。”

西門邪訝然說道:“柳兄這話……”

柳燕翎道:“假如你是懷成人之美的君子胸懷,我二人如今有了更好去處,你該替我二人慶幸才是,如今不但未見你為我二人慶幸,反見你一昧阻攔我二人前去,足見……”

西門邪截口說道:“我根本就不以為世上還有比‘忘憂谷’更好的地方,我怎會為二位慶幸?當然我也要一昧阻攔。”

柳燕翎冷笑搖頭,道:“我不這麼想。”

西門邪道:“那麼柳兄以為……”

柳燕翎道:“我覺得你好像是想盡辦法爭取我二人。”

西門邪神情震動,“哈!”地一笑道:“爭取二位?我為什麼要爭取二位,是二位對我有什麼好處,還是我想幹什麼?柳兄要這麼想,也只有隨柳兄了,我仍是那句話,二位儘管去找‘檀香車’,日後如發現那地方不如想像中那般美好,請回過頭來找我,我仍然歡迎,言盡於此,二位請吧,此刻,我要告……”

他“辭”字未出,柳燕翎突然抬了手,道:“慢著,西門邪,你我間的正經話還沒有談。”

西門邪點頭笑道:“我知道,但我不會跟柳兄往僻靜處去的”

柳燕翎道:“西門邪,去不去在你,只是你要明白,必要時我不惜驚世駭俗,就在這‘鴛鴦湖’畔跟你放手一拚。”

西門邪搖頭笑道:“柳兄,且慢言一個‘拚’字,容我進一句忠言,此處人多,附近也不乏武林同道,萬一我被逼無奈,把二位和盤託給各路英雄,只怕倒黴的不是我而是二位。”

柳燕翎一驚色變,喝道:“西門邪,你敢。”

西門邪陰笑說道:“我本不敢,但一旦被逼急無奈,為了自己,那就很難說了,人不自私,天誅地滅,一旦到了萬般無奈的時候,為了自己,誰還會顧那麼多別的。”

柳燕翎神情震動,立即怔住。’

西門邪趁勢拱手,含著陰笑轉身而去。

很快地,西門邪不見了,柳燕翎笑了:“黛妹,那位黃大哥高明,用上他這一著,輕易地詐出西門邪跟霍冷香果然是一路之人。”

柳蘭黛道:“怎見得?翎哥!”

柳燕翎笑道:“不很明顯麼,他雖然狡猾沒直接承認,但他並沒有當真阻攔咱們去找‘檀香車’,在咱們表明不去他‘忘憂谷’之後,他也沒有向咱們施毒,這就夠了。”

柳蘭黛目射敬佩異採,道:“黃大哥的確是位奇人,是位高明人物,只是遍數武林,怎找不到這麼一位黃玉?”

柳燕翎道:“那誰知道,不過,黛妹,成了名的人物也許是真高明,而高明人物不一定就非是成了名的不可,有的隱世奇人不願揚名,不願意闖蕩,所以他們永遠藉藉無名,默默無聞,所以說宇內之大,無奇不有,深山大澤,盡多異人。”

柳蘭黛道:“以我看,黃大哥的智慧與所學,在‘十奇’之上,應該跟‘九龍’不相上下。”

柳燕翎道:“怎見得?”

柳蘭黛道:“要不然他怎能輕易震退三哥。”

柳燕翎一點頭道:“不差,只是黛妹還忘了一點,我這個名列‘九龍’之內的人物,也曾折在他手下,而且敗得夠慘。”

柳蘭黛道:“真的,我忘了,這麼說,論所學他猶在‘九龍’之上。”

柳燕翎微一點頭道:“應該,當日我那麼對他,今天他這麼對我,如今想想實在夠我羞愧的,好人永不寂寞,這句話不差,也唯有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好人,才能有機會親近真正的高人,多少年來我只有這一步是走對了,黛妹,我感激……”

柳蘭黛欣慰而感動,她的犧牲並沒有白費,只有這種收穫,就是再多犧牲一些她也願意。

她握了握柳燕翎的手,柔聲說道:“翎哥,這主要的還是在你自己,你使一般人羞愧,更讓我敬佩,我希望武林同道能跟我一樣,也跟黃大哥一樣看你,知道你。”

柳燕翎一笑說道:“黛妹,只能以心中無個愧字,何求人知道,走吧,遵黃大哥所諭,咱們往‘煙雨樓’走走去。”

拉著柳蘭黛往湖邊走去,很快地,他倆跨上了一葉小舟往湖中蕩去。

在“鴛鴦湖”畔的另一邊,有三棵並排的大柳樹,軀幹合圍,濃蔭蔽天,尤其垂絲千條濃綠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