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
“可以!”黃先生一點頭道:“只是要出了紕漏,你郝無常可要負責。”
郝無常道:“出什麼紕漏?”
黃先生道:“稍待我見夫人面陳一切時,你站在一旁自可明白。”
郝無常陰陰一笑道:“你若是耍了我……跟我來!”轉身進了‘煙雨樓’。
他走在前,黃先生走在後,樓內抬眼四掃,並未見柳燕翎跟柳蘭黛的蹤影,黃先生當即試探著問道:“今天來報到的就我一人麼?”
郝無常來個以牙還牙,道:“見了夫人之後你就知道了。”
他到了登樓處,“要命郎中”龔瞎子抱著胳膊就坐在樓梯那頭一級上,閉著眼,像根本不知道有人走近。
郝無常近前一躬身,道:“龔老,姓黃的到了,他要見夫人。”
龔瞎子眼皮沒抬一下,道:“誰要他見夫人的?”
郝無常道:“是……是……是他自己要見夫人的。”
龔瞎子道:“他麼,斤兩還不夠!”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龔瞎子,斷鞭的事忘記了麼?”
龔瞎子道:“沒忘,可願再試試?”
黃先生道:“行啊,我隨時奉陪。”
龔瞎子坐著沒動,突然一掌搗向黃先生小腹。
黃先生微微一笑,右掌自背後翻出,一把扣上龔瞎子腕脈,就在這時候,樓上響起個破鑼般話聲:“夫人有令,黃玉上樓晉見。”
黃先生一笑鬆手,道:“你還得再練幾年,讓路!”
龔瞎子一雙眼暴睜,這回露了一對黑眼珠,難得,他猛可裡站了起來,但旋即那怕人的凶態又自斂去。
黃先生沒看他一眼,舉步登樓。
上了樓,眼前一片綺麗逗人的情景,‘陰家四醜’在打著扇子,霍冷香躺在一張軟榻上,衣襟半解,酥胸微露,烏雲蓬鬆,鳳釵半斜,蝕人骨,蝕人魂的美目微眯,睡眼兒惺忪,一付酣睡方醒,嬌慷無力之態。
只未見“玉龍”皇甫華在側。
黃先生入目此情此景,他神情一震,垂目低頭。
而霍冷香夢囈一般地開了口:“過來,走近些。”
黃先生應了一聲,腳下沒動。
“喲!”霍冷香笑了:“一個大男人家怕我吃了你不成麼?怕看麼,別人想看只怕還夢寐難求呢,過來,近些。”
黃先生只有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他走近,霍冷香坐了起來,真有點九華帳裡夢魂驚,攬衣推枕起徘徊,雲發半偏新醒覺,花冠不整下堂來之概。
她抬皓腕,拉了拉衣襟,理了理雲鬢,掩櫻口一個呵欠,吐氣如蘭,然後懶洋洋地道:“給他搬張凳子來。”
“陰家四醜”中的阿花應聲搬過來一張錦椅。
黃先生道:“謝謝夫人。”坐了下去。
他坐定,霍冷香媚眼兒半睜,掃了他一下道:“你怎麼遲到如今才來啊?”
黃先生道:“回夫人,我在虎丘跟這兒耽擱了一陣子。”
霍冷香道:“你似乎比當日相遇時懂禮多了。”
黃先生笑笑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彼時立場敵對,此時我卻要投身夫人麾下,自該卑下有禮一些。”
霍冷香微一搖頭道:“我還是喜歡你那種狂傲的樣子。”
黃先生道:“假如夫人不見怪的話……”
霍冷香道:“誰說我會見怪來著?”
黃先生雙眉一揚道:“謝夫人,我遵命就是。”
霍冷香微一抬眼道:“你說你有什麼耽擱啊?”
黃先生道:“頭一樁耽擱夫人未必愛聽。”
霍冷香輕“哦!”一聲道:“怎麼,你說說看。”
黃先生道:“我在‘虎丘’聽說有一頂‘金頂轎’。”
霍冷香媚眼兒一睜,睡意全消,道:“‘金頂轎’怎麼了?”
黃先生道:“溫嬌娜得端木相之助收了‘十奇’中的司馬狂客。”
霍冷香臉色微微一變,道:“真的麼?”
黃先生道:“我焉敢欺矇夫人。”
霍冷香道:“到底是怎麼個情形,你說說看。”
黃先生當即把“虎丘”千人石上較痴論狂之事,概略地說了一遍,聽畢,霍冷香眉鎖了輕愁,道:“六異之中,看來只有我是孤立無援的,我這個觀音怎會是三神的對手。”
黃先生道:“我不懂夫人何指。”
霍冷香搖頭說道:“你才入門,不必知道那麼多。”
黃先生淡然一笑說道:“夫人,恕我直言,假如我知道的不夠多,我就沒有辦法竭智殫忠,為夫人效勞,這道理夫人應該明白。”
霍冷香美目一凝,道:“你打算對我竭智殫忠?”
黃先生道:“夫人,要不然我不會來,夫人也認為在那枚‘玉龍令’上下了毒,我必來,其實那毒並未能奈何我。”
霍冷香臉色一變,道:“你知道了?”
黃先生道:“是的,夫人。”
霍冷香道:“你當真是真心?”
黃先生道:“夫人,我已經來了,而且登上‘煙雨樓’見了夫人,事實上我也在未見夫人之前,立了一點微功。”
霍冷香道:“你自信能對付三神。”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說句話夫人也得以為我這個人狂傲誇口,不知天高地厚,我有把握戲弄三神於股掌之上。”
霍冷香美目星芒一閃,道:“真的?”
黃先生道:“夫人何妨試試。”
霍冷香微一點頭道:“好吧,我姑且試試,也藉機考驗考驗我的眼光,你的才能。”話音微頓,接道:“讓我告訴你,事情是這樣的,‘玉龍’皇甫華你是知道的。”
黃先生道:“是的,夫人,我知道。”
霍冷香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你當然也知道了。”
黃先生道:“那當然,普天之下,誰不知道‘玉龍’。”
霍冷香抬手輕掠雲鬢,道:“‘九龍’是當今武林中九位一流人物,而‘玉龍’名列‘九龍’之首,更是一流人物中之最,當然,這是指他的人品、心性、所學,尤其他的人品,風神秀絕,俊美無儔,灑脫飄逸,還帶著點風流,因之,世上的女兒家無不為之神魂顛倒,暗自傾心,無不以親近‘玉龍’,結識‘玉龍’為平生最大之心願,而且引以為傲,引以為榮,說得那個一點,就是看‘玉龍,一眼,跟他說句話,那怕是冷眼惡言心也甜。”
黃先生笑道:“夫人說得不差,‘玉龍’的確是這麼一位令人欽煞又復羨煞的人物,遍數當世女兒家,無不愛慕‘玉龍’。”
霍冷香嬌靨上掠上一絲紅色,嬌媚無限地道:“我跟溫嬌娜都是女兒身,自也不會例外,憑心而論,淪姿色、論容貌,在當時之中,很少有女兒家能及得我兩個的,也許就因為這吧,不久之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我跟溫嬌娜同時碰見了‘玉龍’。”
黃先生輕“哦!”了一聲。
霍冷香接著說道:“當然,我跟溫嬌娜誰也不會輕易放過這千載難逢的良機,於是我想盡辦法親近‘玉龍’,溫嬌娜施展了她那過人的媚功,你知道,‘六異’三神二佛-觀音,平素雖然絕少往來,但倒也算得上是一路人,可是為了一個情字,結果我跟溫嬌娜反目,進而大打出手。”
黃先生截口笑道:“情場如戰場,互為情敵,自然成了水火難容的冤家對頭。”
霍冷香道:“你說的一點不錯,睡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美郎君也絕不容他人分去一半,我恨不得殺了她,她也恨不得殺了我。”
黃先生道:“最後必然是夫人佔先得勝。”
霍冷香抬頭說道:“別偏心捧我,溫嬌娜還真不含糊,百招下來,她竟然跟我秋色平分,雙方未見高下。”
黃先生“哦”地一聲道:“這位‘散花天女’竟然能跟夫人頡頏百招不敗,結果呢?”
霍冷香道:“結果還是沒能分出個勝負。”
黃先生道:“難道夫人跟‘散花天女’同時罷手了不成?”
“罷手!”霍冷香道:“試問在那種情形下,爭奪的是美郎君,誰肯罷手?”
黃先生道:“那麼是夫人跟‘散花天女’俱都精疲力盡。”
“不!”霍冷香道:“沒有精疲力盡這一說,在那種情形下,就是拚了命也要佔個上風,我如此,溫嬌娜她也如此。”
黃先生詫聲說道:“那最後是怎麼算了的?”
霍冷香道:“沒完沒了,後來還是‘玉龍’過來把我兩個分開,攔住了我兩個,結果我兩個改了另一種方式較量上了。”
黃先生“哦”地一聲,道:“改了那一種方式了?”
霍冷香道:“你沒看見,我以一輛‘檀香車’,她以一頂‘金頂轎’,兩個人各顯神通,拚命地收武林同道。”
黃先生訝然笑道:“怎麼會改了這種方式,難道這種方式便能……”
“不錯”。霍冷香道:“誰收的武林同道多,誰便能爭得‘玉龍’的一顆心。”
黃先生詫聲說道:“這是為什麼,難道‘玉龍’喜歡這……”
霍冷香道:“事實上這是‘玉龍’替我兩個出的主意。”
黃先生微微一怔,道:“原來是……他為什麼要這樣,難道說他要逼害武林同道不成,‘玉龍’不該是這樣的人啊。”
霍冷香奇怪地看了黃先生一眼,道:“誰說他要逼害武林同道了?他是這麼說的,他要跟武林同道開個大玩笑,最後再放武林同道各回來處。”
黃先生叫道:“開玩笑,這玩笑怎能隨便亂開,夫人該知道,這能掀起武林血風腥雨,一個不好就要人命的。”
“誰說的?”霍冷香白了他一眼道:“這麼久以來,你聽說那一個喪失在‘檀香車’跟‘金頂轎’的較量之下了?‘玉龍’說過,可以不擇手段,但絕不能鬧人命,不過假如有人過於抗拒那就得當別論了。”
黃先生驚異欲絕地道:“那……‘玉龍’他這是什麼用心?”
霍冷香道:“沒跟你說麼,他是想跟天下武林開個大玩笑,藉此讓我跟溫嬌娜在不傷感情的情形下作一較量。”
黃先生沉吟說道,“只怕‘玉龍’他別有用心。”
霍冷香美目微睜,道:“你以為他別有什麼用心?”
黃先生道:“夫人應該知道。”
霍冷香道:“我不以為他別有用心,就憑‘玉龍’這兩個字,他會麼?”
黃先生目光一凝,道:“夫人是真認為他沒有別的用心,還是隱瞞……”
霍冷香道:“你這個人真是……我既能告訴你其一,難道還不告訴你其二麼?難道你不知道‘玉龍’是個怎麼樣的人?”
黃先生淡淡笑道:“夫人該知道,‘玉龍’他絕不會跟天下武林開這個玩笑。”
霍冷香點了點頭道:“有點道理,那麼你以為是……”
黃先生道:“夫人都不知道,我怎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