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
黃先生道:“我勸閣下不要赴今日之約。”
司馬逸道:“閣下勸我不要赴今日之約,為什麼?”
黃先牛道:“因為閣下不但必輸無疑,而且說不定還會受制於人。”
司馬逸一怔,道:“閣下這話……閣下是認為我不及他狂?”
“不!”黃先生搖頭說道:“如今我跟閣下有此一面之緣,也跟閣下交談過片刻,我敢說真要狂起來,閣下定然比他狂……”
司馬逸道:“那輸的就不會是我。”
黃先生道:“在這個狂字上輸的也許不是閣下,但到頭來受制於人的必然是閣下,也就是說,無論勝負,到頭來全盤俱墨的必是閣下你,而不是投柬邀約閣下的他。”
司馬逸惑然說道:“閣下明教!”
“好說!”黃先生淡然說道:“我請教,一著之差,全盤俱墨,這句話閣下可懂?”
司馬逸道:“司馬逸的所學還不算太差,當能懂。”
黃先生道:“那麼我再請教,閣下真的認為此人邀約閣下到‘姑蘇’來,是為誠作較量,看看究竟狂字誰屬,誰最癲狂麼?”
司馬逸道:“難道閣下不以為是……”
黃先生搖頭說道:“我不以為是,我以為他是別有用心?”
司馬逸道:“閣下以為他別有什麼用心?”
黃先生道:“其最終目的,只為制住閣下,讓閣下俯首聽命,任他擺佈。”
司馬逸道:“閣下以為是麼?”
黃先生道:“我敢斷言,必是。”
司馬逸突然笑了,道:“閣下是位趣人,然則我為什麼必輸無疑?”
黃先生道:“閣下可記得我適才有一著之差,全盤俱墨之語?”
司馬逸點頭說道:“言猶在耳。”
黃先生道:“那麼他在閣下身上預佈了一著令閣下必輸的高明暗棋,閣下焉有不必輸無疑的道理呢?”
司馬逸一怔笑問道:“一著令我必輸無疑的高明暗棋,閣下何指?”
黃先生抬手一指司馬逸衣袖,道:“就是那張大紅燙金柬帖。”
司馬逸又復一怔,道:“這張大紅燙金柬帖如何?”
黃先生道:“這張大紅燙金柬帖上塗有劇毒!”
司馬逸一震,旋即笑問道:“閣下怎麼知道這張大紅燙金柬帖上塗有劇毒?”
黃先生淡然一笑道:“很簡單,說穿了也不值一文,我在嚴老夫子處也見過同樣的一張,大紅,燙金,大小形式一般無二。”
司馬逸沉不住氣了,笑容凝注,道:“閣下在我大哥處也見過這麼一張,那是……”
黃先生道:“是那位趙兄帶來的,柬帖上寫明要他充當一名車後護衛,限期三月到指定地報到,不過署名的不是這位‘姑蘇癲狂生’……”
司馬逸忙道:“是誰?”
黃先生道:“我原不知道是誰,柬帖下角署名處畫著一條龍,聽嚴老夫子跟趙兄說,那是‘玉龍’皇甫華。”
看來這位黃先生不是“玉龍”皇甫華喬裝改扮,要是的話,他應該不會不打自招,把事往自己頭上扣。
司馬逸臉色為之一變,道:“是‘玉龍’皇甫華,我那大哥跟五弟沒有弄錯……”
黃先生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當趙兄毒發,那郝無常頭一次上門的時候,不知道誰用一枚‘玉龍令’攔住了赦無常……”
司馬逸詫聲道:“我那五弟毒發?”
黃先生道:“那位趙兄事先並不知道柬帖上塗有劇毒,等到毒發人昏迷之際,郝無常恰好找上門來,嚴、趙二位無力抵擋,那枚‘玉龍令’正好救了他二位……”
.司馬逸詫異欲絕地道:“殺人的既是‘玉龍’皇甫華,他又怎會救人……”
黃先生道:“這我就不懂了,我是個讀書人,對江湖事根本一無所知,閣下既是武林高人,應該瞭解其中奧妙。”
司馬逸皺著眉道:“這……這我一時也難……”一頓改口,道:“閣下曾說我那大哥跟五弟相偕離去……”
黃先生道:“不差,他二位後來安然地離開了‘孔家店’。”
司馬逸道:“既然他二位都中了毒,怎麼會安然離開了‘孔家店’!”
黃先生道:“自然是後來毒解了。”
司馬逸道:“閣下可知道那毒是怎麼解的麼?”
黃先生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他二位有解藥。”
“不。”司馬逸搖頭說道:“他們既然下了毒,這毒就絕不會是任何人都能解的!”臉色陡然一變,道:“這麼說,我也中了毒……”
黃先生道:“他們應該不會薄彼厚此!”
司馬逸略一沉默,旋即詫聲說道:“沒有啊……”
黃先生道:“沒有?什麼沒有?”
司馬逸道:“我並沒有中毒啊。”
黃先生道:“閣下怎麼知道沒有中毒?”
司馬逸道:“我剛運真氣,遍搜體內,並沒有發現有絲毫中毒跡象……”
黃先生道:“真氣,何謂真氣?”
司馬逸道:“是我輩練武人體內的一口氣,提聚起來可遊行四肢百骸,無所不達,發於外則可以傷人……”
黃先生“哦!”地一聲道:“沒想到氣有這大妙用,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胸中但有正氣在,外邪諸魔不能淫,莫非即指此。”
司馬逸搖頭說道:“不,正氣無形,所謂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在下為河嶽,在上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而真氣有形,在內強身,發外傷敵……”
黃先生道:“這麼說不是一回事?”
司馬逸道:“本不是一回事。”
黃先生拱手說道:“多謝指點,使我茅塞頓開增長不少見識……”
話鋒忽轉,接問道:“閣下說自己並沒有中毒?”
司馬逸道:“是的,我並未發現有任何中毒跡象。”
黃先生搖頭說道:“不會吧,他們會薄彼厚此麼?”
司馬逸雙眉微揚,道:“這到時候自然分曉!”
黃先生訝然說道:“到時候自然分曉,閣下這話……”
司馬逸道:“我是不是中了毒,一旦等到了虎丘,見著那位‘姑蘇癲狂生’之後,還怕不知道麼?”
黃先生點了點頭,道:“怎麼,閣下還要去赴約?”
司馬逸微一點頭道:“那是當然!”
黃先生道:“閣下是認為自己沒有中毒……”
司馬逸傲然朗聲道:“休說是沒有中毒,便即有斷腸之虞,司馬逸也忍著那一陣陣的絞痛,登上‘虎丘’!”
黃先生叫道:“這是為什麼,豈非大不智?”
司馬逸抬頭笑道:“不然,閣下,閣下非武林人,不知盛名二字累人。”
黃先生一臉恍然顏色地道:“我明白了,閣下是唯恐狂字他屬,他稱癲狂之最。”
司馬逸道:“不錯,只是閣下只說對了三分之一!”
黃先生訝然說道:“三分之一?何解?”
司馬逸微微一笑道:“閣下要知道,司馬逸這四字名號‘談笑狂客’既然在武林中有泰山之重,但仍不及‘十奇’這兩個字為重!”
黃先生一點即透,當即說道:“我明白了,閣下的意思是說,閣下如若不去赴約,聲名掃地的將不只閣下一個人,可對?”
’司馬逸點頭說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黃先生道:“那麼還有三分之一是……”
司馬逸道:“閣下認為我不該查明此事,為我大哥,五弟一雪恥辱了!”
黃先生一點頭道:“我也明白了,只是我仍判閣下三字大不智!”
司馬逸道:“何解,閣下?”
黃先生道:“閣下自身都難保,還說什麼為嚴、趙二位雪恥洗辱,閣下此去一如飛蛾撲火,魚兒吞鉤這算得智舉麼?”
司馬逸朗笑說道:“誠然,閣下,為兩字盛名,武林中愚人比比皆是,層出不窮,閣下不必再費心機,逞口舌了,縱然刀山油鍋,死路一條,司馬逸也要去‘虎丘’,絕不會將癲狂二字輕易讓人的,閣下,我先走一步,虎丘候駕去了。”話落長身而起,破空飛射不見。
黃先生笑了一笑,抬頭說道:“說了半天,他竟認為我是……自作聰明最要不得,誰叫我碰上了,說不得只好陪你走一趟,一來可以替你消災除難,二來也可以看看那位‘姑蘇癲狂生’究竟是誰……”話聲至此,那“是誰”二字猶業繞在姑蘇臺側,“姑蘇臺”側的黃先生卻已然杳如黃鶴,蹤影不見了……
有這麼一句話形容蘇州風景:“七塔,八幢,九饅頭。”
八幢如今已湮沒不見。
九饅頭是指舊式浴室而言。
七塔則有靈巖,虎丘,上方,瑞光,北奇,及雙塔,蘇州城外諸縣,以虎丘最負盛名。
虎丘原名海湧山,在蘇閶門外,由白山橋到虎丘山正門,僅七裡許,俗稱七裡山塘上虎丘者是。說部中的三笑姻緣,唐、祝、文、週四傑中的解元唐寅唐伯虎遇秋香就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