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七

黃先生一旁笑道:“還該遞過一方羅帕。”

司馬逸皺眉望了他一眼。

這一眼,看得黃先生更加輕狂:“司馬兄蓋世奇男子,美色當前,毫不動心,區區我一介凡夫俗子,有道是:‘人好好色,惡惡臭……”

姑蘇癲狂生薄怒地盯了他一眼,道:“閣下,適可而止,見好就收,今日在此裝癲賣狂的不是閣下。”

黃先生叫道,“哎呀呀,閣下既號癲狂生,奈何見不得人作狂態?看來閣下是心胸狹窄,氣度過小,遠不如毫不為忤之這位也……”抬手指向了紅衣女子。

紅衣女子厭惡地看了他一眼。

司馬逸適時說道:“黃兄請靜坐,容我跟這位癲狂生一較長短。”

黃先生撫掌大笑道:“司馬狂客挺身護花,小弟我敢不遵命,從此不再輕狂就是。”

果然收斂起輕狂嬉笑態,閉口靜坐,不再說話。

紅衣女子深深地向司馬逸投過動人的一瞥。

司馬逸視若無睹,望著姑蘇癲狂生道:“閣下,彼此友人均在此,你我可以……”

姑蘇癲狂生一抬頭道:“不忙,容我安置好我的阿嬌再說。”

隨即溫柔無限地扶著紅衣女子坐下。

侍候紅衣女子坐定,姑蘇癲狂生站直身形,方要說話。

黃先生突然冒出一句:“區區以為雙方該通個姓名。”

姑蘇癲狂生眉鋒一皺,道:“我叫‘姑蘇癲狂生’,司馬狂客已然知曉……”

黃先生道:“可是你閣下知道他是司馬狂客,他卻不知道你閣下是姑蘇什麼癲狂生,比試講究的是公平……”

司馬逸一點頭道:“誠然,閣下,我請教?”

姑蘇癲狂生略一遲疑,道:“既然你司馬狂客要問,我也只好說了……”一頓,接著說出三個字:“東郭逸。”

黃先生目中飛閃寒芒,撫掌笑道:“妙哉,你也逸,他也逸,二逸今日會虎丘,較癲論狂,應該傳為一段佳話……”

司馬逸那裡驚愕變了色道:“莫非‘九龍’中之‘癲龍’?”

東郭逸一點頭道:“正是。”

司馬逸道:“既是東郭‘癲龍’,何故自改名乎……”

東郭逸傲然一笑道:“‘癲龍’二字份量重了些,怕嚇了你司馬狂客。”

司馬逸雙眉一揚,朗笑說道:“只怕我會來得更快。”

東郭逸淡然笑問,道:“為什麼?”

司馬逸道:“司馬逸有顆不知天高地厚的俠膽,論聲名,論所學,司馬逸或略遜‘癲龍’,但若論兩字癲狂……”

黃先生接口說道:“應較‘癲龍’毫不遜色,且有過之?”

司馬逸一點頭,道:“不差。”

東郭逸長笑說道:“且莫脣舌爭長短,癲狂之上論雌雄……”

“對。”黃先生一點頭道:“空口說白話,算不得真英雄。”

東郭逸沒理他,目注司馬逸道:“你佔一個狂字,我佔一字癲,究竟誰癲誰狂,今日這虎丘一會就要分個高下短長,在未比試之前,容我先把條件說一說……”

司馬逸道:“閣下在柬帖之上已……”

東郭逸搖手截口說道:“那只是一點,今日你我當面,我還要附上一點。”

司馬逸道:“那麼閣下請說,司馬逸洗耳恭聽。”

東郭逸道:“敗者自消名號,避於人後此其一,也無須再加說明,假如閣下不幸敗北,除了自消名號,避於人後之外,還須跟在我東郭逸之後做一名琴奴書僮……”

黃先生道:“天,好重的條件。”

司馬逸雙眉揚處點頭說道:“使得,萬一司馬逸承讓呢?”

東郭逸道:“我願將愛姬黃阿嬌雙手奉送……”

黃先生撫掌叫道:“好啊,能得阿嬌,願以金屋藏之,這綵頭更大,應是求之不得,幾生修來,一博贏得美人歸,溫香軟玉在懷,這輩子有享不盡的風流情趣,司馬兄,快快點頭。”

誰知,司馬逸他竟搖搖頭:“閣下,這綵頭司馬逸無福消受……”

紅衣女子瞥了他一眼,帶著些幽怨,帶著些詫異,還帶著幾分羞怒。

黃先生立即叫道:“司馬兄,奈何這般絕情,太傷美嬌娘芳心,這世上第一忍人做不得,我看司馬兄還是快快……”

司馬逸雙眉微揚,道:“黃兄請別開玩笑,司馬逸生性粗魯,一欠溫柔體貼,二不懂風流情趣,更不知憐香惜玉,唯恐委曲佳人,所以……”

黃先生笑道:“司馬兄忒謙了,放眼當今,誰不知‘談笑狂客’俊逸風流,灑脫倜儻,為女兒家心目中最為……”

司馬逸眉鋒微皺,道:“黃兄,司馬逸句句實言,黃兄幸勿再……”

東郭逸突然說道:“司馬狂客,你這位朋友是來做仲裁的呢,還是來耍嘴皮的,點頭不點頭是你的事,不是他的事。”

司馬逸立即說道:“司馬逸癲狂二字倘不如人,自願追隨閣下身後做一名琴奴書僮,萬一司馬逸承讓,閣下的綵頭則請改上一改。”

東郭逸目閃異採,道:“司馬狂客,你要什麼,且自己說說看。”

司馬逸尚未開口,紅衣女子突然凝目嬌聲說道:“這位,可容我說幾句話?”

黃先生道:“美嬌娘要說話,司馬兄自當洗耳恭聽。”

司馬逸沒理他,當即目注紅衣女子道:“姑娘請說,司馬逸洗耳恭聽。”

黃先生鼓掌笑道:“聽,我沒說錯吧。”

紅衣女子懶得看他一眼,望著司馬逸含情脈脈,嬌媚無限地柔聲說道:“司馬大俠,請直言一句,我的姿色如何?”

黃先生拇指一揚,道:“上上之選,論姿色,風華絕代,傾國傾城,令人有秋波臨處展顏笑,世上紅妝無顏色之感,美嬌娘佔盡天下之嬌,佔盡天下之媚,雖笑褒姒,恨妲己,醉楊妃,病西施也不過如此。”

司馬逸淡然說道:“姑娘,我這位黃兄已代我說了。”

誇她的是黃先生,她卻向著司馬逸投過深情一瞥,道:“謝謝司馬大俠,另外我要奉知司馬大俠,琴、棋、書、畫,我樣樣都會,詩,詞,歌,賦,我樣樣精通,我會燒飯,會洗衣裳,司馬大俠怕有卅多了,至今一個人,連個家都沒有,不以為應該有個人陪伴侍候麼,夏日裡我願為司馬大俠扇涼枕蓆,冬夜裡我願為司馬大俠先暖睡榻……”

這番話要是出自一個尋常女子之口還好,如今它出自這麼一位尤物之口,份量之重,魔力之大,是無可倫比的。

聽起來足能使人神蕩意動,蝕骨銷魂。

黃先生是個讀聖賢書的人,連他都這麼說:“我若是司馬兄,我不但要點頭,而且要磕頭。”

誰知,司馬逸他竟無動於衷,便連臉上的神色也未動一動,紅衣女子話聲至此,他淡然開口說道:“姑娘好意讓我感激,奈何司馬逸註定孤獨命,不敢背天行事,折了自己的陽壽……”

紅衣女子花容倏變,幽幽一嘆道:“司馬大俠真是當今世上第一忍人,既如此,我不敢再說,縱然掏盡三江水,難洗今朝滿面羞……”

黃先生霍地站起,指著司馬逸道:“司馬兄,你這個人怎麼這般……”

這般什麼他沒說出來,立即轉向紅衣女子道:“姑娘請跟我去,我願以怒馬香車載姑娘歸,築金屋藏之,朝朝焚香,夕夕禮拜永侍妝臺之側……”

紅衣女子目中厲芒一閃,淡然一笑道:“看來你比司馬大俠還狂,謝謝你的好意,世上鬚眉男兒多得是,我並不愁沒人。”

東郭逸縱聲大笑,道:“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好大的沒趣。”

黃先生漲紅了臉,道:“姑娘,我是一番好意,更憐惜姑娘……”

紅衣女子淡然一笑道:“套用司馬大俠一句話,我也怕折了自己的陽壽。”

東郭逸仰天狂笑。

司馬逸眉鋒微皺。

黃先生頹然一嘆,搖頭說道:“司馬兄郎心似鐵,不屑一顧,美嬌娘冰冷無情,吝賜青睞,看來二位均為當今之忍人,我則為世上可憐人,同是人,何有幸有不幸……”頭一低,坐了下去,不再言語。

紅衣女子香脣邊泛起了一絲冰冷笑意:“逸郎,我看你不必再跟司馬大俠較癲論狂了。”

東郭逸微笑說道:“怎麼,阿嬌?”

紅衣女子道:“論癲論狂,你跟司馬大俠都不如這位黃先生。”

東郭逸霍然轉注,目射厲芒,直逼黃先生。

奈何黃先生低著頭,根本就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