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六

這白衣書生真是怪得出奇,始終未聽他發過一言。

青衣的俊美書生似是對這臨潼城內道路甚為諳熟,領著他的同伴一拐一彎不到片刻便已步入南大街。

群英酒樓座落在南大街右側東端,是一座頗為富麗壯觀的兩層樓建築,兩排飛簷斜斜伸向街心,一面巨匾上書“群英酒樓”的招牌即懸掛在兩排飛簷之間。

臨潼地處潼關與西安之間,為川陝道上一個頗為重要的城鎮,群英酒樓乃是臨潼縣最大的一座酒樓,平日裡商賈雲集,八方豪傑更以此做為聚會之所,品流異常之雜。

當年建下這座酒樓的乃是武林中的一個二流角色,此人名喚鐵算盤馬鑫武。

馬鑫武在整個武林中雖屬二流角色,但在川陝一帶來說也頗有點名頭,憑著掌中一隻鐵算盤及十二把柳葉飛刀,也曾挫敗過不少英雄好漢。

數年前鐵算盤馬鑫武在川陝一帶突然匿蹤,有人認為他已在仇家手上遭了毒手,誰知不到半年,他又在川陝一帶出現了!他不但是沒死,而且還發了一筆大財,就在這臨潼縣內,一口氣拿出幾千兩銀子蓋下了這座群英酒樓,有人問他,他只笑而不答,追得緊了,他只說自己曾無意中救了一個豪富的命,蒙他慷慨贈送了一批錢財,自己又厭倦了在刀口上過生活的江湖生涯,才決定蓋下這座酒樓以度餘生。

問的人雖然不信,但是也查不出他的錢財究竟從何而來,日子久了也就沒人再過問了,但是這個悶葫蘆卻始終未被打開。

馬鑫武自蓋下這座酒樓後,竟一反常態,慷慨得與以前判若兩人,無論有錢沒錢,只要你登上這座群英酒樓,大家就是朋友,沒錢沒關係,吃完了仍是笑臉兒送你出門,半路上你更會在你包袱裡發現為數不少的白花花的銀子,鐵算盤的大名,慢慢地就從這些人口中傳揚出去了。

偶而有些過路宵小,地痞流氓存心來找岔兒,憑鐵算盤那種身手,莫不輕易地被打發了,碰上黑道巨擘嫉妒馬鑫武,有心尋釁,怪得很,不出半月,這些黑道巨擘沒有一個不是斷肢折足地暴屍左近,鐵算盤本人無此能耐,勢必有人替他出頭,在後替他撐腰。自此而後,無人再敢輕捻虎鬚,鐵算盤聲名由是大噪,成為大西南一帶響噹噹的人物,無人不知臨潼城內有位鐵算盤馬大爺,群英酒樓招牌也由是更大,酒客也由是更多,生意更為興隆。

雖然明知他背後有靠山,而且還是個武功極為厲害的高人,但是誰也不知道他的靠山到底是誰,遂使這群英酒樓名響遐邇之餘,更蒙上一層神祕色彩。

這兩位年輕俊美的書生,一進酒樓,酒保們眼睛雪亮,就認定他二人必是過路的貴介公子,忙不迭地滿面堆笑,躬身前迎,然後像捧鳳凰般地迎上樓去。

樓上此時已坐滿了八方酒窖,兩人一桌,三人一席,有的高聲談笑,有的交頭接耳,氣氛顯得吵雜問囂異常。

二人一上樓,年歲較長的白衣書生便自雙眉一蹙。

酒保們莫不善於察言觀色,善解人意,忙機靈地陪笑道:“二位公子爺請隨小的過來,這邊有清靜雅座!”

不等二人答話,便自向前帶路。

青衣書生射過來兩道探詢目光凝注在同伴面上。

白衣書生雙眉微軒,略一頷首,拉著青衣書生跟在酒保身後走去。

酒保領著二人在臨窗一副雅緻座頭兒上坐下,然後躬身笑問道:“二位公子爺,要用點兒什麼,請儘管吩咐,小店酒菜一應俱全,包二位滿意。”

白衣書生此時似正在滿腹心事的沉思中,根本就未聽見酒保說些什麼。

青衣書生滿面關切神色地看了同伴一眼,轉向酒保說道:“我二人初臨貴地,不知貴店有哪些名貴酒菜,你選些上好酒菜拿些上來好了!”

酒保聞言,忙微一躬身應聲而去。

酒保去後,這兩書生始終是默默相對,不發一言,只是青衣書生不時地向滿臉愁雲的同伴,射過來關切愛憐的目光。

稍時,酒菜上來,酒保分為二人勘滿一杯酒後,便自躬身退下。

青衣書生舉起面前酒杯狀似勉強地一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面對如此佳餚、美酒,何妨將心事暫且擱下,老是深鎖雙眉,面帶重憂,豈不大煞風景?”

白衣書生略一沉吟,便自輕展雙眉,掃盡面上愁雲,軒眉笑道:“對,愁也無用,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當!來,你我來幹一杯!”’

隨即,舉起酒杯,一飲而乾。

青衣書未料自己一句話竟使同伴連日來憂心頓斂,愁雲盡掃,心中似也樂甚,遂也將杯中酒一仰而一干。

剎那間,陰霸氣氛盡消,代之而來的是淺酌輕聲談笑。

正在此際,蹬!蹬!蹬!一陣連響,夾帶著一陣叱喝,樓梯口又上來幾個人。

引得滿樓酒容齊齊注目,青白二書生也不例外,放下酒杯,

四道目光齊向樓梯口望去。

樓梯口此時剛上來兩男一女,兩名彪形錦衣大漢和一個體態豐滿,狀至妖豔的玄衣少婦。

三人二名長像凶惡,一個媚眼兒亂拋,一望而知不是善類。

三人站在樓梯口略一環顧,玄衣少婦已瞥見正在蹙眉相望的青白二書生。

面上喜容頓現,伸手撥開上前相迎的酒保,也不管滿樓酒客的齊齊注目,面帶媚笑,扭動著水蛇般腰肢,徑向兩名書生落座處走去。

兩名錦衣大漢對望一眼,遂也緊跟著玄衣少婦身後走去。

酒樓酒客一見這兩男一女,男的狀如凶神,女的妖豔如花,心知不是好路數,不禁齊為這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暗捏一把冷汗。

這兩個書生確也是膽大得可以,只略一蹙眉後,對這向自己落座處走來的一女二男,竟似恍若未睹地相對飲酒談笑自如,連正眼也不瞧他們一眼。

玄衣少婦,一見二人神態,媚態橫溢的面上微微怔了一怔,水蛇腰一扭,竟向兩個書生左側一個空座頭上走去。

玄衣少婦落座後根本顧不得叫酒叫菜,一對水汪汪的媚眼兒淨在這兩個書生俊美的冠玉面上飄來飄去地頻送秋波,媚態畢露。

無奈,人家二人仍是談笑自如,相應不理,連眼角也不掃她一下。

兩名錦衣大漢起初還能將聲音壓得低低地一面談話,一面自顧自地飲酒,對身邊玄衣少婦那種放浪形骸的神態似已司空見慣,無動於衷。

片刻之後,三杯黃湯下肚,頓忘所以,談話聲也逐漸提高。

一陣話聲過後揚起一陣恣意狂笑,笑聲一落又是一陣高談闊論。

形骸放縱,神色狂妄囂張,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引得滿樓酒客為之側目不已。

玄衣少婦依然饞相畢露,媚眼亂拋月;但不理二人,連桌上的酒菜竟也未動一口。

兩名錦衣大漢中,左首那個面色黝黑,濃眉大眼的漢子,袒露著毛茸茸的胸膛,一挽衣袖,高聲道:“大哥,這次五師弟公出被害,你認為真是那姓柳的小子下的手?”

此言一出,青白二書生冠玉般面上神似微微一怔,二人互望一眼,遂又自若地飲酒談笑,恍若未聞,但是隻要稍加留意,不難看出二人對這兩名錦衣大漢的談話,已暗暗留上了意。

另一名黃面錦衣大漢哼哼一笑道:“掌門師父認為不但五師弟是他所殺,就是年來武林各派年輕高手離奇失蹤一案也是那柳小子所為……”

二書生面色為之倏然一變。

黃面錦衣大漢嘿嘿一笑,陰陰地接著:“掌門師父這次派咱們三人兼程南下,臨行一再叮囑那柳小子一身武功如何了得,是個扎手人物,囑你我三人小心應付……”

黑麵漢子突然插嘴道:“一點不錯,這小子確是個扎手人物,連勾漏六狼與那武當掌門紫虛老牛鼻子都在他手下栽過跟頭兒!”

白衣書生冠玉般面上輕輕地掠過一絲幽怨。

青衣書生神情微愕地看了同伴一眼。

黃面漢子霍然一聲狂笑,面色一沉,道:“扎手人物?狗屁!”

陰森森地一笑,狠聲又道:“勾漏六狼、紫虛老鬼,連同那些被害的所謂高手一樣地學藝不精,怪不得別人,若是姓柳的小子撞在你我三人手中,準讓他吃不完兜著……”

“走”字尚未出口,倏聽耳邊傳來一聲冷哼,他倏然住口,目中凶芒厲射地,向四外略一環顧。

滿樓酒客們均在低頭飲酒談天,毫無異狀,更無扎眼人物。

他以為這聲冷哼是適逢其會,並未將它放在心上,正要收回目光,倏又望見玄衣少婦正對著鄰桌的兩個俊美書生在那裡搔首弄姿,大送秋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