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八、同桌的他(26)上
薛薛一怔,很快反應過來蘇林的意思。

“您太客氣了阿姨。”頓了頓,薛薛道:“我沒有幫他什麼,主要是他自己能想通,若他自己沒想通,我就算想幫忙也是無能為力的。”

聽薛薛這麼說,蘇林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不,是妳太客氣了。”蘇林說著,將目光從薛薛臉上移開。“我自己的兒子我清楚,向楠他……是個表面看起來雲淡風輕,其實骨子裡很是執拗的人。”

“所以他一旦決定要做什麼,就會拚命去做,同樣的如果他決定放棄什麼……那基本上也沒人能改變他的心意。”

蘇林說著,輕輕歎了聲。

“作為母親,是我對不起他。”

“我年輕的時候,被感情矇蔽了雙眼,自以為找到了真愛,疏不知在那人眼裡,真愛不過是富裕生活裡的調劑品,可以隨時丟棄。”

“我其實早就有預感自己會得到怎樣的下場,可是……我不甘心。”盯著空中虛無飄渺的一點,蘇林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人大概就是這麼神奇的生物,理性和感性可以同時存在,卻又背道而馳。”

“男人的承諾,有時候比謊言還要不值錢。”

“可惜我花了太多時間才接受這一點。”蘇林說著,苦笑。“有些錯誤已經無法彌補,事情發生了,任憑我如何悔恨,都無法再改變。”

她的話有些跳躍,然而薛薛沒有打斷,只是安靜地聽對方說。

“當我有了孩子以後……其實,一開始,我是想把他打掉的。”說著,女人忽然摀住臉。“我知道這會是一個殘忍而正確的決定,如果我將他打掉,一切都會不一樣。”

“可是我捨不得。”

“捨不得一個和他血脈相連的孩子,捨不得那喚醒男人真心的一點微小機會,那女人說的沒錯,我不過是個懦弱而自私的……第三者。”

薛薛覺得蘇林在哭。

哪怕沒有流出眼淚。

不過她說不出安慰的話。

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選擇和決定負責,哪怕她是蘇林,是蘇向楠的母親。

病房內一度陷入沉寂的氛圍中,只有女人急促而壓抑的呼吸聲顯得突兀。

薛薛以為她不會再開口了。

然而,蘇林還沒說完。

她猛地抓住薛薛的手,動作快的讓人無法反應。

薛薛下意識想要掙扎,卻在見到女人骨瘦如柴的手臂與布滿青筋和管線的手背時作罷。

蘇林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禮,她卸掉力氣,卻依然虛虛圈著薛薛的手腕。

“我知道這是我自己欠下的債。”

“我有預感,這筆債已經到了要償還的時候。”她眼眶泛紅,近乎語無倫次的道:“可是蘇向楠他真的是無辜的,妳知道他的名字意味著什麼嗎?不,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什麼含意。”

“木生於南而向南。”蘇林喃喃道:“他是這麼說的,他有一個兒子叫向北,如果還有一個兒子,就要叫向南,向著南邊生長,面朝陽光,多好啊,多好。”

薛薛猛地抬眸。

“可他是個騙子,一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蘇林像是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緒中,嘴裡嚷嚷道。“說好了要叫他向南的,可是他不肯,不肯讓他叫向南,也不肯讓他姓林……呵……”

腦中靈光一現,薛薛終於將事情全部串在一起。

真相有時總在不經意間出現。

“那難道都是我的錯嗎?我是不該介入別人的婚姻,可是最開始的時候,我是拒絕了的呀……是他,是他不願放手的……”蘇林痛苦的望向薛薛。“為什麼就都變成了我的錯呢?我也沒料到會發生後來那些事啊……我不過想讓自己的孩子有個名正言順的身分,難道也錯了嗎?”

蘇林雖然看著自己,可薛薛知道,女人要的不是回答,而是傾聽。

她憋了太久太久了。

那一口氣鬱結在心裡,遲遲無法消散。

可她不能和蘇向楠說,哪怕蘇向楠可能已經猜到或知道,作為一個母親,蘇林依舊無法坦然的對兒子說出那些難堪的過往。

她怕面對兒子的恨與不諒解,寧可自欺欺人的就這樣一年過一年。

然而積鬱成疾,本來就飽受病痛折磨的身體已經難以負荷,崩潰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

薛薛沉默片刻後,問了句:“那……林向北人呢?”

剎那間,便見蘇林彷佛全身脫力一般,軟綿綿的往後倒去。

薛薛嚇了跳,同時也在心裡懊惱自己太操之過急,如果蘇林發生什麼意外或蘇向楠突然推門進來,那就是百口莫辯了。

幸好,蘇林的狀況很快穩住,薛薛靠近她的時候,聽到她嘴脣蠕動下緩緩吐出的兩個字。

“死了。”

薛薛閉上眼。

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