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八

這位無情劍,身上既沒有佩帶寶劍,人又如此爽直隨和,要碰上不知底細的人,準會懷疑無情劍這一封號,用在他這樣的人身上,是否恰當。

事實上無情劍這一封號一點也沒有取錯。

他無情的,只是一口寶劍。

他不佩劍,則是因為他已用不著佩劍,隨時隨地,一草一本,都是他的劍。

如果連草木也撈不著一截,他還有十根指頭可用,他的十根指頭,便是十口劍。十口最好、最利、最方便的劍!

藍衣俠剛才對艾氏兄弟說的話,一個字也不誇張。

艾氏兄弟今天如果第一個遇上的是無情劍莊容,他們兄弟這時候,早該是躺著,而不是站著了。

當無情劍與藍衣俠交談時,刀疤小余將艾氏兄弟拉去一旁,悄悄地不知說了幾句什麼話,艾氏兄弟的臉孔全變了顏色,接著便轉身走了。

藍衣俠與無情劍則由牛老七和刀疤小余繼續領向賓館。

走沒多遠,無情劍忽然停下來訝然問道:“那邊出了什麼事?”

刀疤小余四下望了一望,茫然轉過臉來道:“沒有啊,哪裡——”

無情劍莊容手一指道:“如果不是出了什麼事情,那邊屋子前面,怎麼會圍著那麼多的人?”

刀疤小余噢了一聲,笑道:“那邊的一群人?這些傢伙,無以名之,只能說是飯吃得太飽,一個個在找罪受!”

無情劍一嗯道:“找罪受?”

刀疤小余笑道:“像今天這樣,已經是算好的了,前幾天那才真叫熱鬧呢!”

無情劍道:“誰住在那邊?”

刀疤小余笑道:“兩位要不要過去看看?”

無情劍道:“看什麼?”

刀疤小余笑道:“去看看誰住在那邊呀!住在那邊屋子裡的這個人,提起他的名號來,兩位儘管不會陌生,不過小的猜想兩位很可能還沒有見過此君本人。”

無清劍道:“我們見過的人究竟有多少,連我們自己都不一定清楚,你又怎知道此人我們以前一定沒有見過?”

刀疤小余笑道:“馮大俠有沒有見過此人,小的還不敢十分確定;至於莊大俠您,小的則敢鬥膽加以斷定,您以前必然沒有見過!”

無情劍道:“何以見得?”

刀疤小余笑道:“因為他還能活到今天,便是一個最好的說明!”

藍衣俠馮必武目光一轉,忽然哈哈大笑道:“我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無情劍回過頭來道:“誰?”

藍衣俠望著刀疤小余,笑著問道:“五手怪醫,對嗎?”

刀疤小余頭一點,笑道:“馮大俠猜對了!”

無情劍臉色微微一變,忍不住又朝那間茅屋瞥了一眼,刀疤小余含笑接下去說道:“怎麼樣,兩位——”無情劍突然發出一聲乾咳,打斷了刀疤小余的話頭,轉向藍衣俠問道:“馮兄近來棋藝如何?”

藍衣俠馮必武微微一笑道:“要想知道一個人的棋藝如何,最好的方法,便是去拿一副棋子來,擺開棋盤,殺上一局;殺過幾局,自然清楚。”

刀疤小余忙道:“賓館中棋盤棋子都是現成的!”

無情劍頭一擺道:“走吧!”

藍衣俠笑意仍然浮在脣角,似乎忍住了一句什麼話,沒有當場說出來。”

一行來到賓館,刀疤小余和牛老七,分別為兩位貴賓清出臥室,擺好弈具,備下茶水,方才悄悄地退去館外。

藍衣俠馮必武奔至中途,忽然抬起頭來笑道:“莊兄不至於在這裡殺人吧?”

無情劍揚起面孔道:“殺誰?”

藍衣俠嘆了口氣道:“那就算了,算我話多,你還是下你的棋吧!”

無情劍皺了皺眉頭,正想要說什麼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接著於大廳門口出現五名老叫化。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這兒那位真正的主人,丐幫九結幫主,鶉衣羅漢萬人豪。

緊跟在萬人豪身後的是幫中的金杖四老:“白眉叟”徐去武,“酒叟”公羊信、“棋叟”歸海龍、“獨臂叟”魯金標。

金杖四老的年齡,都比鶉衣羅漢大,而且大得多;四老的年齡,都在六七十之間,幫主鶉衣羅漢,則只不過是四十出頭的人,比藍衣俠馮必武和無情劍莊容還要年輕十來歲。

藍衣俠馮必武和無情劍在容在黃山和華山兩派中,均為掌門人之師侄,算是第二代弟子,如按幫派門戶執掌者均屬平輩之儀規來敘彼此之身份,藍衣俠和無情劍可說都要比這位丐幫幫主低一輩。

但是,遠在二十年前,當那位神州奇叟尚在人世時,藍衣俠和無情劍即與神州奇叟兄弟相稱,平輩論交,如從這一方面計算,藍衣俠和無情劍則似乎又比這位丐幫幫主高了一輩。

所以,彼此見面之後,只好各稱各的。

藍衣俠和無情劍稱萬人豪為“萬幫主”,萬人豪則稱兩人為“馮大俠”和“莊大俠”,誰也不便於呼對方為“某兄”或“某弟”。

這種情形之下,反而是不受身份拘束的金杖四老,與馮必武和莊容兩人來得隨便些。

因為四老均為神州奇叟之師弟,當年即與兩人稱兄道弟慣了,現在不用改口,自是容易相處。

人與人相處,如果連喊一聲“某兄”或“某弟”都不可以,能夠拿出來說的話,也就相當有限了。

不過,那位鶉衣羅漢倒也很識趣,他只跟兩人隨意應酬了幾句,便留下四老,告辭而去。

這邊,藍衣俠馮必武朝四老中的獨臂叟魯全標使了一道眼色,獨臂叟魯金標會意,立即站起身來,打著哈哈說道:“你們下棋吧,對這玩意兒,我老要飯的可一點興趣沒有。”

藍衣俠馮必武故意提高聲音笑著道:“誰要你下棋?你坐下來看看也可以啊!”

獨臂叟魯金標大笑著說道:“算了,算了,與其傷這種無謂的腦筋,不如坐在太陽底下捉捉蝨子,還有意思得多。”

邊說邊向門口行去。

獨臂叟看見那兩名金龍武師,正在遠處牆腳下晒太陽閒聊,便朝這邊眾人點了點頭,表示無人偷聽,盡可放心交談。

然後,便真的坐在門外陽光下,捉起蝨子來。

白眉叟徐去武首先嘆了口氣道:“千言萬語,總結一句:慚愧!我們怎麼也沒有想到,二十年後的今天,我們那位了因大師和悟玄道長竟然一點沒有改變,仍跟當年一樣,滿口都是什麼……唉唉……今天當著兩位,我老叫化子真不知道怎麼說好?”

無情劍莊容仰起面孔,緩緩接著道:“這一路來,莊某人一直在思索著一個問題,就是這一次的禮堂,如果對方堅持要設在少林達摩大殿,或是武當真神武宮,我不知道我們這兩位年高德劭的空門弟子究竟會不會答應對方?”

他停頓了一下,又接下去道:“如果少林達摩大殿和武當真神武宮不會借給別人辦喜事,他們力主丐幫騰出逍遙谷,又是什麼理由?大後天的酒席上,我希望這一僧一道,最好能當場給我在某人一個滿意的答覆!”

酒叟公羊信激動地道:“我真希望我們幫主,以及本幫全體弟子,都能聽到莊兄的這番話!你莊兄別說已決定提出責問,單是這一份心意,就夠人感激的了!”

棋叟歸海龍道:“有道是:物必自腐,而後蟲生。老夫則認為今天這份大錯已鑄成,並不能歸咎於少數一二個人,嚴格說來,我們丐幫本身,實在要負大部分的責任,我們表現得太軟弱了!”

酒叟公羊信道:“可不是,我們根本就不該為這一僧一道所左右!”

白眉叟徐去武又嘆了口氣道:“兩位師弟說是說得不錯,不過,你們應該知道,在這件事情上,幫主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酒叟公羊信道:“什麼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