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五
吳大師傅撚鬚沉吟道:“竟有這等事?你問過她們的姓名和來歷沒有?”
瘦長大漢惶然地搖了搖頭,道:“這個,小的問是問過了,但她們不肯說出來。”
吳大師傅一擺手,命瘦長漢子退下,負著手,緩步走到勝夷光面前,臉色一沉。峻聲道:“姑娘家小小年紀就隨便出手傷人,這還了得,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裡?瞧你肩上創傷未癒,是怎樣受傷的?趕快從實說給老夫聽聽,如果證明你沒有什麼幹係,老夫就不究你殺人之罪,讓你們走路!”
勝夷光這時已然清楚對方竟是“金龍總宮”和“合肥分宮”的人馬,不由暗暗叫苦,沒料到逃了一夜,仍然碰上了!
她本想把“勝家堡”的招牌打出來,卻恐怕這名金龍總宮的武師已知道他的主人與勝家堡結了樑子之事,如果是的話,則這面金字招牌抬出去時,所得的效果就會恰恰相反了。
她又想把“上官瓊”這名字拿來搪塞一下,又怕合肥分宮的人正在找她(她還不知道合肥分宮的人已經死光了),則豈不弄巧反拙?
想來想去都是不妥,她只好一賭氣,來個不理不睬!
吳大師傅的一連串門話發出去,卻連半點迴音都收不到,不由大為惱怒,鼻孔裡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好個不識抬舉的丫頭!”
轉臉過去,沉聲道:“潘師父!過來把這個丫頭拿下!”
一名五短身材,相貌精悍的年青勁裝漢子應聲一躍而至,“嗆”一聲,拔出長劍,一指勝夷光,喝道:“本武師奉命拿你,快過來受縛!”
勝夷光對金龍宮轄下的武師們早已見識不少,一比一單打獨鬥,她從未吃過敗仗,所以也沒有把眼前這名潘姓武師放在心上,聞言,櫻脣一撇,道:“要打,你們就統統一起上,本姑娘才不屑和你們打車輪戰哩!”
潘姓武師被她這種輕蔑態度激得心頭冒火,大喝一聲道:“賤婢好大的口氣,看劍!”右腕一抬,一招“白蛇吐信”,踏洪門,取中宮,長劍直向勝夷光酥胸刺去!
這一劍平淡無奇,同時也顯示出這名潘姓武師亦未將勝夷光放在眼內,才敢這般狂妄地第一招就直取中宮!
勝夷光本來就不打算和這批來自金龍宮的武師糾纏下去,此際見對方這般肆無忌憚地發招攻來,恰是正合心意,當下覷準對方長劍來勢,直待劍尖抵胸前三寸距離,這才微挫嬌軀,皓腕一抬,一招“移星換鬥”疾攻而出!
“嘎!”一聲刺耳的錯劍之聲響處,她的長劍立時將潘姓武師的劍鋒錯開,接著身形一欺,擰腕推劍,嬌叱一聲:“著!”
“哧”的一聲!潘姓武師“右肩井”穴登時被刺個正著,劍尖人肉三寸,一條右臂頓時報廢!
潘姓武師一聲痛哼!左手按住血如湧泉的右肩,蹌踉倒退……
勝夷光一招得手,腳下更不怠慢,進步欺身,長劍再度攻出一招“飛星逐月”,直刺對方胸前“七坎”,嬌喝:“給本姑娘躺下!”
眼見這名潘姓武師難逃一劍穿心之厄!
“錚”然一聲金鐵交鳴!斜刺裡飛來一根佛手拐,擊中了勝夷光的長劍,爆起一蓬火花!
勝夷光頓覺虎口生痛,皓腕一陣痠麻,長劍幾乎脫手,不由大吃一驚,慌忙飄身後躍……
吳大師傅一拐震退勝夷光,擋在潘姓武師身前,獰視著勝夷光,“嘿嘿”一聲冷笑,陰森森地說:“瞧你賤婢這兩招“天星散手”劍法,顯然已得了勝雲龍老賊的真傳,怪不得膽敢這般狂妄,嘿嘿!勝雲龍這老賊是你什麼人?趕快從實招來!”
勝夷光聽對方一連把她父親罵了兩聲“老賊”,不由心頭冒火,氣得鳳目圓睜,縱身一劍刺出,嬌喝道:“呸!你這廝敢罵我爹,宰了你!”
吳大師傅佛手拐一揮,“當”一聲,架開勝夷光攻來的長劍,得意地“嘿嘿”怪笑道:“妙極了!原來你錢婢居然是勝老賊的女兒,嘿嘿!這一下子把你抓回去,老夫這件大功就立定了!”
口中一面說著,手中的佛手拐卻一連攻出三招,“蒼龍出海”、“怪蟒翻身”、“泰山壓頂”,點戳,橫擋,直砸!虎虎生風,勢猛力沉,銳不可擋!
勝夷光空有一身家傳絕學,只是修為時日有限,怎抵得過對方數十年的功力,一支長劍左攔右挑,都無法擋住那如山的拐影,怒濤般的力道,逼得她一退再退,直退了丈多距離,才勉強把對方這一連三招猛攻躲開,已累得香汗淋漓,嬌喘呼呼了!
吳大師傅輕拂著佛手拐,獰笑道:“就是勝老賊在老夫這支佛手拐面前,也得乖乖認輸,何況你這黃毛丫頭,快些丟劍投降,跟你吳大爺回去,聽候咱們公子發落!”
勝夷光出道以來,幾時吃過這樣大的虧,不禁又急又怒,趁著這幾句話的工夫,迅將真氣調勻,嬌叱一聲:“呸!想要本姑娘丟劍投降,簡直在做夢,看劍!”
招隨聲發,家傳絕學“天星散手”劍法奇招連展,“射星逸虹”、“電旋星飛”、“月落星沉”,一氣呵成疾攻而出!
“天星散手”劍法果然不同凡響,勝夷光含憤施展之下,但見劍氣如虹,冷芒似電,寒飈森森,上下盤旋,左右飛舞,尋丈以內,盡為劍芒籠罩!
這一連三招亡命反攻,果然逼得吳大師傅有些手忙腳亂,佛手拐一陣揮、擋、撥、攔,仍禁不住頻頻後退!
常言道得好,薑是老的辣,這吳大師傅在金龍總宮的武師當中,位列一等,其武功經驗自然不同凡俗。
他就在這一陣招架、後退之下,立即發現勝夷光的攻勢只是外強中乾,將近強弩之末了!
由於這一發現,他惡念頓生,後退之際,覷準機會,乘著勝夷光最後一招“月落星沉”攻到,在她的長劍疾落又倏變橫掃下盤的一瞬間,猛然將佛手拐朝地下一插……
“當”的一聲巨響!劍拐相交,火花四濺……
勝夷光這一劍正砍在佛手拐上,只震得她“哎”一聲痛哼,虎口開裂,鮮血滲出,一條右臂完全麻木,幾乎連長劍都無法握牢,腳下兩個踉蹌,方始拿樁站穩!
吳大師傅的一招詭計得售,不由心花怒放,用力拔出佛手拐,縱步追上勝夷光,佛手拐向她酥胸點去……
春蘭、秋蟬眼見主人此際已無還手之力,不由兩人嚇得心膽俱裂,齊聲嬌叱道:“惡賊膽敢行凶,看劍!”
叱喝聲中,雙雙飛身疾掠而起,兩柄長劍有若剪水蛟龍,左右交叉向吳大師傅斜截過去!
吳大師傅見來勢洶洶,當下顧不得去傷害勝夷光,身形微挫,右腕一振,佛手拐左右分張,喝一聲:“滾!”
“錚錚”兩聲!劍拐交觸之下,春蘭、秋蟬二婢猛覺一股強大震力自劍上傳來,俱身不由己地連人帶劍倒退回去,一跤跌在地上。
勝夷光這時已經知道難逃這場大劫,當下,一咬銀牙,奮最後一口氣,挺腰站穩,右手忍著痛,緩緩將長劍舉起……
吳大師傅一拐震退了兩名侍婢,目注勝夷光,陰森森地說道:“太爺勸你不必作絕望的掙紮了,跟太爺回去聽候發落,如果太爺我因此而升任一名總宮護法的話,太爺我還得好好謝謝你咧!”
勝夷光鳳目圓睜,“呸”了一聲,咬牙切齒道:“勝家堡只有戰死的女兒,沒有投降的懦夫,惡賊!接招!”
話聲一落,用盡平生之力,長劍往前一擲……
吳大師傅沒料到她竟會臨危拚命反噬,乍見長劍飛來,也不由大吃一驚!忙不迭飄身倒縱,擰腰側躍……
可是,雙方距離不過數尺,任你吳大師傅的身形閃避得再快,就在他倒縱、側躍的一瞬間,劍芒已在他的耳朵根下,一閃而過……
劍過無聲,但吳大師傅卻突覺耳下一涼,伸手一摸,登時摸了一手鮮血,不由氣得山羊鬍鬚根根倒豎,綠豆眼一瞪,厲喝道:“賤婢找死!”
一躍上前,佛手拐照準勝夷光迎頭砸落……
驀聽一大喝:“住手!”
喝聲中,一道虹霞有若天虹倒掛,自空而降,忽又宛似神龍矯首,繞著吳大師傅的佛手拐一圈……
吳大師傅自喝聲入耳,目睹劍虹凶猛來勢之時,心中便已凜愕交並,手中佛手拐不由自主地去勢一頓……
此際,更覺一股奇強無比的潛勁自拐上傳來,只震得他虎口發熱,臂腕痠麻,不由大驚失色,趕忙五指一鬆,挫身躍後,口中惶然叫道:“公子恕罪!”
只聽“當”的一聲,他那根佛手拐已被人擲了回來,落在他身前地上,這一來,他更是誠惶誠恐地垂首躬身,訥訥道:“卑屬沒料到會驚動公子大駕,以致未能按規矩迎接,求公子寬恕失禮之罪!”
陡聽身後一名武師厲聲大喝:“站住!你小子是哪條線上的?”
吳大師傅愕然抬頭,眼光觸處,他的一張老臉頓時漲得紅裡透紫,變成了豬肝顏色!
原來,那持劍從天而降之人,竟是一位面目陌生的英俊少年,此際,他正將三尺青鋒,緩緩納入劍鞘……
先前吳大師傅乍見劍虹自天而降,認出乃是“金龍劍法”中的絕招“神龍吸水”,便認為是主子“金龍大俠”尚文烈駕到,是以才這般惶恐恭敬,此刻發現自己竟認錯了人,心中這份難堪就不用提了!
但他不愧身為“金龍宮”的一等武師,涵養工夫相當到家,他心頭的羞怒之火略一激盪,便自按捺下去,同時,腳尖一挑,將佛手拐綽在手中,緩步上前,抱拳道:“尊駕可是前‘無名堡’堡主,公孫大俠?”
他的意思以為來人既然也會使“金龍劍法”,除了主子尚文烈以外,自然就是“無名堡”堡主公孫彥了。
怎知,他這自以為十拿九穩的一猜,卻又猜錯了。
那位英俊少年朝吳師傅冷哼了一聲,便轉身向勝夷光行去……
勝夷光本來已準備接受死亡的命運,沒料到會有救星從天外飛來,她身前壓力一輕之際,便立刻微張星眸,目光窺處,頓教她芳心狂跳,又是喜又是驚,又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
這位英俊少年,竟是她朝思暮想,暗中愛戀著的賈天紳!
此際,眼見他向著自己行過來,勝夷光喜心翻倒之下,便待出聲招呼,但話到脣邊,卻心念電轉,情知自己的容貌雖然易成了上官瓊的模樣,但語言腔調以及舉止等等都倣傚不來,倘若一開口,就怕立時會露出馬腳。
她這一考慮之下,頓生妙計,索性星眸一閉,口中“嗯”的一聲嬌吟,身子一軟,朝後倒去。
賈天紳乍然見狀,大吃一驚,一掠上前,伸手扶住勝夷光的嬌軀,惶聲叫道:“上官妹妹!你怎樣了?”
他叫得愈急,勝夷光的星眸閉得愈緊,嬌軀愈軟,軟得整個人都躺在賈天紳懷裡,好不舒服!
侍婢秋蟬最為機靈,此時見主人這一做作,便立刻看出她的打算,於是快步走過來,對賈天紳行禮道:“賈公子來得正好,上官姑娘被這班人欺負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