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
中年漢子側身讓去一邊,兩婢上前朝文、夏二人萬福道:“敝主人有請!”
夏紅雲朝文束玉一點頭,領先向莊門中走去。
進入莊門,迎面是座寬廣的庭院,這座庭院除了比一般人家的庭院更具規模之外,庭中景色,並無可異之處。但是,走完這道院子,一過中門,眼前景象便完全木同了。前院積雪盈尺,這兒卻連一片雪花也看不到。大理石鋪就的走廊庭階,密接無縫,光潔如拭。
院中假山荷池,修竹涼亭,儼然隱具炎夏氣氛,尤其是那些經過匠心佈置的盆景,雖然在這種嚴寒天氣下,仍然奼紫嫣紅,枝葉扶疏,這些怪異的花花草草,也不知老淫魔是打哪兒選來的品種,以及用什麼特殊方法栽培的,文、夏兩人見了,均不禁為之暗暗稱奇。
穿越一重院落,又是一重院落。時而向左,時而向右,使人有著如入八陣圖之感。文束玉真擔心等會兒假如沒有人帶路,他們兩個如何才能跑出來。不過他見夏紅雲步履從容,神色坦然,也就不去放在心上了。
最後,兩婢將文、夏二人領到一座錦幔低垂的暖閣門外,一面挑起錦幔,一面向裡面朗聲報導:“兩位少俠駕到!”
裡面一個非常悅耳的男子聲音,接口笑問道:“請進——來的是哪兩位賢侄女?”
文束玉一呆,訝忖道:“賢侄女?”
文束玉暗暗一啊,猛然地省悟過來:“夏公子者,五月花夏紅雲也。一朵芙蓉者,芙蓉仙子之信符也!怪不得一直有眼熟之感,原來竟是當日居易樓上那個淘氣的紅衣小妞兒!”
文束玉現在最感難堪的是,老淫魔也將他誤作芙蓉三徒之一。
不過,時間上已不容他去多想這些了。文束玉跟在夏紅雲身後走進去,目光所及,幾疑身入夢幻之境。
暖閣中,窗高室明,四壁木板漆成淺橙色,地上鋪著一層厚厚軟軟的波斯氈,室中僅置一榻一幾,別無長物。
茶几上放著一壺茶,一壺酒,一盒乾果,一疊絲巾,一本卷放的線裝書。
軟榻下,錦褥垂地,香枕高疊,一名看上去年僅二十七八歲的美青年,正肩披大藍睡袍,倚枕擁裝斜靠著,榻後靜靜站立著二名姿色絕代的美人,看到文、夏二人入室,秀目流回地朝二人輪盼不已。
榻上這名雙眉入鬢,鼻如玉峰,膚色白皙,神色溫和的青年人,他——他就是所謂五行十三奇中的胭脂魔王嗎?
假如不是有著先入之見,以及諸般鐵的事實,文束玉是說什麼也不會相信的。
夏紅雲上前一步,微微欠身道:“參見花前輩!”
只見榻上那位——文束玉始終覺得這樣俊秀的一個人物,冠上胭脂魔這麼一個不雅的混號,實在令人有格格不人之感——胭脂魔手一擺,呵呵笑道:“啊,是你丫頭?我還以為是誰呢。令師近來可好?芬芬和玉梅兩個丫頭可好?你看日子過得多快,自上次在潼關見到你們師徒幾個,轉眼又是二三年了,唉,人怎會不老啊!”
這完全是一派長者的親切口吻,假如由一個六十歲以上的老人說出來,這番話,可說相當感人,可是,發話者年僅二十七八,受話者卻有十五六,在旁人看來和聽來,便有點不倫不類,而近乎胡言亂語了。
不過,這也只是文束玉一個人的感覺。此刻,連那名刁蠻成性的夏紅雲,都似乎懷著幾分敬凜。
夏紅雲待胭脂魔一聲嘆畢,再度欠身道:“家師及兩位師姊託前輩之福——”
胭脂魔似乎突然發覺到站在一旁的文束玉並沒趨前向他請安問好,眼角一掃,不禁輕輕咦了一聲,指著文束玉,轉向夏紅雲問道:“這位老弟是誰?”
夏紅雲連忙介紹道:“他是家師新收之記名弟子。”
胭脂魔詫異道:“令師不是……噢,對了,記名弟子……叫什麼名字?”
夏紅雲代答道:“聞恕瑜。”
胭脂魔雙目微張道:“姓文?”
夏紅雲搖頭道:“不!見聞的聞,恕道的怒,瑕不掩瑜的瑜!”
胭脂魔深深一籲,點點頭,好像平白緊張一場,突然松下口氣似的,夏紅雲忙朝文束玉遞眼色道:“瑜哥,這位就是你所渴望一見的花老前輩,怎麼還不過來見禮?”
文束玉無可奈何,只好上前躬身道:“參見花前輩!”
胭脂魔點點頭道:“好,很好,愚叔這次在外邊各處走了一趟,午前剛剛回來,一路勞累得很,也不能下來陪你們了……”
夏紅雲忙說道:“前輩好說。”
胭脂魔忽然抬頭道:“你們兩個今天是怎麼會想到來這兒的?”
夏紅雲正容答道:“奉家師之命。”
胭脂魔一怔道:“奉令師之命?難道那幅金谷寶圖已有著落,需要我這方面出面支持不成?”
夏紅雲搖頭道:“不是。”
胭脂魔益發茫然了,重複道:“不是?”
夏紅雲從容回答道:“金谷寶圖自持有人云鶴莊主胡大海暴斃,另一角不明下落之後,大家都懷疑該一角系由瀟湘三奇中的寶痴商老兒取走,惟獨家師以為不然……”
胭脂魔瞑目頷首,自語道:“畢竟是芙蓉仙子……”
夏紅雲接下去說道:“同時,家師覺得,現在去苦苦追究寶圖下落的人,可說都是傻瓜。”
胭脂魔不禁撫掌而笑,大聲道:“妙,妙,英雄所見略同也!”
文束玉暗暗納罕,心想:“妙在何處?”
夏紅雲逕自說下去道:“追逐期間,難免互殘,而一旦金谷出現,勢必誰也瞞不了誰,到那時,盡可在家中靜觀變化,坐享其成,家師相信,無論誰先進入金谷,甚至將谷中一下全部搬空,大概也無法少得了她老人家一份!”
胭脂魔含笑點頭道:“愚叔也這麼想。”
夏紅雲忙道:“當然!”
文束玉明白了:“原來妙就妙在這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