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一一〇

文束玉滿座掃了一眼,緩緩說道:“天龍堂為本幫三堂之首,在座諸位,均為本幫中堅,不過,遺憾得很,天龍堂自本座入幫以來,似乎卻未見有優於金、銀兩堂之表現。本幫幫規第十二條:獎懲、升貶、拘提、行刑、帛粟、條司、雜差諸職,應分由天龍堂龍護法擔任,各派天金銀護法一名為副佐!從這一條條文上,我們應該知道:天龍三級護法,幾乎人人均相當於一般幫會之分堂堂主!金、銀兩堂,與此無份。雖雲三堂平行,實則權位相去甚遠。所以金、銀兩堂護法可以待命而後動,而天龍堂之三級護法,就必須有創見,自動自發,在穩定中隨時向上面提出積極策略!試問:這些日子來,諸位之中,有誰這樣做過?”

眾護法人人錯愕,他們沒想到這位副幫主會將幫規條文記得如此熟悉,對文義瞭解得如此深切!這以前,他們也不以為自己有虧職守,而今,經文束玉如此一說,頓時變得人人一無是處!設若總幫主辦作如是想,那還得了?眾護法念及此處,不由得個個均是一身冷汗!

文束玉曾對二十八條幫現花去不少工夫,他這樣,乃屬不得不然,換句話說,這正是他爭取魔幫信任,進而鞏固本身地位之一種手段!而現在,文束玉則是另有目的。他頓了頓,抬頭環顧道:“條司護法是哪一位?”

右首過去二十多個位置上,一名天天護法起立道:“卑座鄭中天在!”

文束玉不帶表情地吩咐道:“宣讀幫規第五條!”

條司護法,管的就是幫規條文之擬定、修正和釋義,對全部二十八條幫規,自是熟得不能再熟。

這時,那位條司護法一聽文束玉要他宣讀第五條幫規條文,立於心底升起一股不祥預感,以他對幫規條文之熟,不經思索便已猜到這位第二副幫主想做什麼了。但是,這是他的職掌,他知道天塌下來,並不一定打到他頭上,不能盡職,後果卻要嚴重得多!

因此,這位條司護法正怔得一怔後,迅即朗聲讀出:“幫現第五條:副幫主,一至三人,直接聽命於總幫主,三堂以下,生殺予奪,權與總幫主等!”

稍頓,接著讀道:“如副幫主執法失之偏誤,各堂弟子仍應服從,事後可由幫主召集三堂堂主及諸副幫主擬定得失,受議處之副幫主,有優先提出解釋及辯白之權利。”

文束玉點頭說了一聲:“很好!”但未吩咐條司護法坐下。

眾護法,包括天龍堂主在內,人人都感到一陣不自在,現在已不止條司護法一人明白文束玉的用心了!

文束玉望向條司護法,接著道:“本座之武英宮,派有八名天天弟子值勤,其中一名張龍,該張龍今晨由另一名天天弟子名叫喬小平者接替,命令出自天龍堂,但是,本座適才來向天龍堂主查詢,身為天龍堂主者,竟對此事茫然無所知,甚至不知該張龍之下落——請問條司護法,這情形該以幫規第幾條來解釋?”

曹堂主臉色一變,緩緩低下頭去。所有護法,均表意外,他們絕未想到,曹堂主與這位第二副幫主密談甚久,最後被糾葛的,竟是曹堂主本人!

這期間,僅有一位護法,不但毫無懼色,且於聽完後在脣角閃過一抹冷笑,他便是“第一機密”護法裘天華。

條司護法吸一口氣,定神回答道:“幫現第十六條:三堂堂主如有虧職掌,或是不能依期達成交派任務,由有關之副幫主簽具意見,呈總幫主核批後交付執行!”

文束玉左右一掃,問道:“獎懲護法何在?”

左首第四個位置上一名天金護法起立道:“正獎懲天天護法司徒威公出,卑座曾夢龍代置,恭候文副幫主差遣!”

文束玉頭一點道:“好,你記下:以本座名義立即報總幫主,天龍堂主曹大年,束下散漫,堂規雜亂,應降為天天護法,天龍堂主一職暫懸,三月之內,視曹大年之績效如何,再定原復或改流!”

曹堂主鬆出一口大氣,這時感激地轉向文束玉一欠身,道:“謝副座恩典!”

文束玉置若罔聞,忽然轉向那名裘護法道:“據稱調回張龍系裘護法之意,有無這回事?”

好一個機密護法,這時不慌不忙地抬頭回答道:“卑座依幫規第二十四條,有權這樣做。”

文束玉十分平靜地點點頭道:“是的,本座現依幫現第五條向裘護法要人。”

裘護法一愕,脫口逍:“這——”

文束玉淡淡接道:“馬上要!”

裘護法道:“這——

文束玉道:“以半炷香為限!”

文束玉說完接著抬頭四顧道:“雜差護法何在?著人點香!”

文束玉等一名天銀護法去取來半炷線香點上,這才回過頭來,再向那名裘護法平靜地說道:“本座並無為難你之意,張龍離宮之後,本座馬上也就出來了,本座來到這裡,你已經坐在會席上,可見張龍仍在宮中,就是繞宮一週,半炷香也儘夠了,裘護法,你還是馬上辛苦一趟吧!”

襲護法這下連“這”也“這”不出來了。

文束玉又向席上望去,冷冷下令道:“條司、拘提、行刑,統統出列!”

滿殿一片沉寂!三名天天護法分自三個不同位置離開座椅,接著又跟出三名天金護法和天銀護法,三司正副九名護法,相繼肅容走去文束玉身前站定。這正是武林中所有黑幫的長處可怕處,令下無阻,其中不摻雜一絲人情。這正是曹堂主前此要向文束玉謝恩之原因,“拘提”和“行刑”吃的便是血泡飯,這會兒的對象,就是換了天龍堂主他們照樣會如命行事!

裘護法震慄了。他大概沒想到文束玉會有這般棘手,先是有恃無恐,接著漸感慌亂,這會兒真是六神無主了。

文束玉待九名天、金、銀護法站定,又向裘護法道:“半炷香很快就會過去的。裘護法,張龍未犯死罪,對嗎?那麼,快去把他找來!幫規不是為一二個人訂下的,假如張龍真的有錯,襲護法盡可提副有司,私下藏匿總是不妥吧?”

裘護法忽又倔強起來,抬頭道:“張龍不在宮中!”

文束玉道:“本座已向曹堂主問過,天龍堂弟子出入本堂,均必須先由舍督登記,不在宮中,去了哪裡?裘護法有無通知舍督?”

裘護法掙了掙,說道:“總幫主知道……”

文束玉驀地一沉臉道:“總幫主是總幫主,你是你,說一聲總幫主,並不能增加你的份量,總幫主這樣做,便是總幫主錯!裘護法,你是否要對總幫主提出指控?好,本座佩服你,並願支持你,提供事證吧!”

義束玉說完,回頭喝道:“雜差司著人錄供!”

襲護法大驚失色,急叫道:“不,不,我沒有說什麼……”

文束玉冷冷一笑,指向線香道:“如此說來,那就仍得向你裘護法要人,你應該看看,轟護法,線香已燒去將近三分之一了!”

裘護法臉色瞬息頓變,忽然望向文束五道:“請問文副幫主,倘若半炷線香燃完,卑座未能交出張龍該當何罪?”

文束玉側臉反問道:“裘護法不是將幫現記得很熟麼?”

裘護法默然不語,臉色也逐漸難看起來,就在這一剎那,只見他雙掌一推,突然奮身躍起,口中同時厲喝道:“同樣一死,老子且——”

文束玉一哼,正待出手時,那位拘提護法已然大喝一聲:“裘護法,別對不起朋友!”

襲護法一聲慘呼,重又落回原處。拘提護法閃電出手,這時已經迅速返位。文束玉轉臉望去一眼,點點頭,意頗嘉許。

文束玉接著轉向條司護法沉聲道:“幫規第九條怎麼說?”

條司護法一凜,忙喝道:“意圖逆上者,當場格殺!”

文束玉臉色一寒,瞪向那名行刑正護法厲聲道:“這位周護法聽清沒有?”

行刑周護法一啊,忙不迭一個箭步上前,巨掌倏起遞落,裘護法立即應掌連椅翻倒。

就在這時候,殿外人影一閃,第一副幫主七巧仙姑如飛撲入殿中。

七巧仙姑定身著清地上那位裘護法的屍體後,不禁連唉數聲,抬頭望向文束玉皺眉道:“你今天火氣怎麼這樣大?”

文束玉一聲不響,默然起立,突然,一個轉身,迅逾閃動驚鴻般,投身射向大殿門口,殿外跟著傳來一聲驚呼,不消片刻,文束玉手提一顆人頭,青著臉孔去而復返,他將那顆人頭擲去獎懲護法面前,厲聲吩咐道:“曉諭全宮:嗣後各堂弟子如再將本座之動態隨時走報他人者,罰與此同!”

獎懲護法曾夢龍起立敬答道:“卑座遵辦!”

七巧仙姑瞠目詫然,但她此刻也只有一旁瞧著的份兒。文束玉是今天幫中第二副幫主,權不逾職,所行皆當,她能說什麼?

文束玉旁若無人,話一完,立即掉頭向殿外走去。

七巧仙姑趕出一步,叫道:“你要去哪裡?”

文束玉頭也不回,冷冷答道:“去見幫主!”

七巧仙姑猛然一呆道:“何事要見幫主?”

文束玉板著面孔道:“姓裘的剛才說:‘這事幫主知道’。本座則說:‘如果幫主知道,便是幫主錯!’所以,本座要去幫主那裡證實一下,這件事,究竟與幫主有無關係?張龍究竟去了哪裡?”

七巧仙姑玉容大變,連忙過來將文束玉一把拉住,喘著說道:“我的文副幫主,你少發牛勁兒好不好?這些雞毛蒜皮大點事,虧你也好意思去麻煩她老人家。事情是裘護法惹起來的,肇事者已正典刑,做什麼還不能算完?至於張龍無非是派了什麼祕密差事,人由本座明天交出來如何?”

文束玉注目道:“一定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