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再次不經主人準許就推開了門,安悅正藏在夏涼被下蜷縮成一個小小的鼓包,我走近拽了一下被子,發現邊邊角角都掖得挺嚴實。
我坐到旁邊,透過薄薄的軟被摸到他凸起的脊骨,正微顫著打抽抽,「小祖宗,你是連我都不要了嗎?」
喉腔壓下一聲失控的嗚咽,他開始小聲地哭。
我靠在床頭,直接兩臂用力把人抬到懷中,安悅原本是原封不動跪在了我的腹部,可能是怕壓到我便由跪改坐,把小臉包進被子裡完全不留縫隙。
「你這麼個哭法,是會缺氧的。」我輕輕拉了兩下,沒拉開,只好低聲誘哄:「讓哥哥看看小月亮嘛,好不容易只有我們兩個人了,你還不讓我看你嗎?」
安悅只是小聲哭,不理人,我也沒轍,只好邊撫著背邊道歉,不管有沒有用,流程不能少。
過了片刻,可能他自己也悶得難受,我再去掀被子時就輕易拉開了,他趴在我懷裡小臉通紅,眼睛裡噙著淚,手裡還捏著洇濕的被角,好在是哭的差不多了。
「嘖嘖,鼻涕眼淚都沾被子上了,」我垂頭看他,伸手捏了捏他軟熱的臉蛋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小臟包中午睡覺發大水了。」
安悅眨掉一顆淚,抽著鼻子用臉頰和眼角蹭濕我胸口的衣服,典型的沒有心情和我對嘴,只好軟綿綿地發起毫無攻擊力的反擊。
「我說怎麼從你回來後咱家的水費就成倍增長,感情都化成淚浪費掉了,」我摸了摸他潮紅的眼角,問道:「想喝水嗎?還是想吃水果撈?」
安悅張著小嘴喘氣,光裸的胸膛貼在我身上一鼓一鼓地攝取氧氣,他先是搖了搖頭,隨後將微微乾燥的雙脣抿起來,清了清嗓啞聲道:「我想吃水果撈,還想喝西瓜汁……」
我笑了笑,拿食指刮他圓翹粉紅的鼻尖,「等著吧,小貪貓。」
從臥室裡出來的時候,凌灝正環著臂倚在牆邊,他看我將門合上以後,低聲問道:「他怎麼樣?」
「不哭了,說想喝西瓜汁。」
昨晚剛買的麒麟瓜擱在了冰箱的冷藏室裡,我抱出來放在案板上後,錯開位置,凌灝從後方靠近,抽出水果刀。
「既然看到了,那就我來告訴你吧,要不然你親自去問安悅,他肯定又要哭。」
「我現在的心情很複雜,特別是一想到自己沒立場對你發脾氣時,就覺得自己無用的程度堪比啞火炮仗,」靠在櫥櫃上,我看著將西瓜切成兩瓣的凌灝道:「所以哥,你先不要發表什麼意見,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我……真的想發洩一下。」
我的思緒紛亂如麻,話從嘴裡說出來以後,才由耳朵傳進大腦,拿出一瓶水喝了兩口後,終於拎出了談話的重點,「安悅的產乳是病理性的,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沒告訴我,我只知道現在情況穩定,一個療程的藥吃完以後,他才需要去醫院體檢體內的激素水平。」
「藥你也見過,就是那天晚上你從他包裡發現的那些,他不想讓你知道,還裝腔作勢對你發了脾氣,其實心裡擔心的要死……我只好繼續幫他把這件事瞞下去。」
「你肯定想問,他為什麼不願讓你知道吧。」
凌灝改刀切塊,輕輕嗯了一聲。
「我先給你講另外一件事吧,也在我心裡憋了很久了。」我下意識捻了捻食指和中指,隨即捏了個響,繼續說道:「有天晚上,我曾親眼看著你們做/愛。」
「小嫂子哭著求抱,你卻拒絕了他。」
「那時候我真的是不甘心吶……恨不得代替你去抱抱他親親他,」我扯了嘴角苦笑一聲,「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決定一定要把人搞到手。」
「是不是比你想象中還要早?」
凌灝將西瓜塊裝進榨汁機,緩慢、乾澀地應下。
「還有更早的,」這些話我原本會選擇爛在肚子裡,但隨著往事揭露,我挺享受現在一吐為快的感覺,「安悅住進咱們家沒幾天,我其實就已經發現了他的祕密,並且在往後開始勤勤懇懇幫他揉奶、幫他吸奶。」
榨汁機發出嗡鳴聲,像要攪碎空氣裡越來越稠密的壓抑。
「他的掩藏並不高明,吸奶器、乳貼隨用隨藏,洗乾淨的內衣不敢晾在陽臺,就舉著吹風機在浴室裡吹二十分鐘的熱風……那頭小短毛,一般只吹三分鐘。」
「還有,若是他哪些天心情特別不好,餵什麼東西都吃不下去了,那就是又到了該去醫院復查的日子,他會背雙肩包,會帶上最喜歡的漫畫書,如果坐公交去會戴降噪耳機聽歌,如果是我送他去,就會讓我用車載給他放相聲聽……」
「這些期間裡,和他同床共枕的,是你啊。」
凌灝背脊繃得筆直,雙手垂在身側呈放鬆狀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猜想也好不到哪去。
「為什麼我能在短時間裡發現他的祕密,為什麼他會對我毫無壓力的袒露,為什麼他會一邊自責一邊淪陷……」
「我犯錯在先,我活該,是我禽獸不如……可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有多失責?」
榨汁機已停,凌灝從杯架上拿過一個玻璃杯,在準備倒時才突然頓了手,換成安悅常用的杯子,只是一個大容量的運動水杯,聽他本人說用這個杯子喝水看起來會更酷一些。
「這個小傢伙兒,從小蜜罐裡泡大,養出了膽小又愛哭,貪吃又狡猾的性子,可偏偏誰都心甘情願地寵他、護他,雖然我沒資格、沒立場,但也請體諒一下我想保護他的心情。」
從另一邊的冰箱裡端出水果撈,我用食指勾過凌灝手中的運動水杯的掛扣,說道:「對了,還有一個缺點忘說了,就是他總赤忱得傻裡傻氣,不管是你的冷淡,還是我的尖銳,他都能敞開懷抱接受,這個軟性子最容易招人欺負……」
「比如我,欺負著欺負著就心疼上了,再也割捨不下了。」
離開之前,我低頭輕聲喊道:「哥……」
「實在對不起,我真沒辦法放棄他……」
安悅已經穿上了短袖,正抱著膝蓋在床上發呆,我抬高右手,問他:「水果撈我做的,西瓜汁我哥榨的,你想先選哪個呢?」
安悅眼眶還有些微紅,睜大了眼睛歪頭看我,像只懵懂的小狗,平時一口清亮亮的嗓子哭得鼻音黏重,斟酌著回道:「我……想喝西瓜汁……」
「嘿你個小沒良心的,」我笑了笑,覺得舌尖苦澀異常,「這次不行,我心情不好,如果你不願意選我的話我可能要哭,那水費又該破紀錄了。」
安悅抽了抽鼻子,跪在床邊從我手中接過沙拉碗,小聲嘟囔:「我又沒說非喝西瓜汁不可……」
他拿著小勺攪拌,吃下一口,隨即將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仰頭用水亮烏黑的眼眸看我,對我說道:「真好吃,你要嘗嘗嗎?」
不知為何,鼻頭猝然發酸,比捱了一拳還結實。
我連忙轉過身去,坐在另一側床邊,語調輕鬆的和他調笑:「騙你你也信,讓你選水果撈是怕你跟我爭西瓜汁,三十多塊錢的西瓜還都用的中間部分,換我我也不會選水果撈。」
「我下次一定先選你做的好不好,不要生氣……」
「小哭包你哄誰呢,給給給,別再給我說話了,讓我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