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7章
☆、南柯1

“瑤者,光明潔白,你從明月中誕生,日後....就喚作瑤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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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海面上,此時正是細雨霏霏。空漾的雨絲似銀線似珠玉,但見水天一色,上下渾然,漫空雲氣靈機散逸,若是深吸一口,如飲瓊漿玉液,飄飄欲仙。

此處正是三山之外,八海之一-的冰輪海。

海水深不見底,卻又剔透澄澈,水波之下,無數星辰藏匿其中,如同千萬顆夜明珠四散漂游。間或有巨鯨躍出海面,攪動出山壁高的波濤,星辰被鼓盪得跳耀而出,放眼望去,裡面竟孕育著

一個個小世界。

雲霧繚繞間,海上忽現出一座水榭水榭彷彿很小,一眼望去,便能見得簷角鬥拱、高脊鴟吻。

水榭又似乎很大,綿延不絕的宮宇樓臺彷彿畫卷般鋪陳開,一條水道直通而去,波光蕩漾下只見一-枚枚白貝閃爍著柔和的光芒,彷彿銀霜鋪地,光影迷離。

這水道一直蔓延,至最高處的一一座殿閣方才是盡頭。

殿閣_上沒有懸掛匾額,簷角垂掛下的一串銅鈴發出叮叮噹當的脆響,兩個童子守在門前,見一黑衣少年踏波而來。

站在左側的童子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鹿蜀君所來何事"

少年落在階前,面上像是有幾分焦急,又有幾分無奈:”快去稟告大巫,那位....又闖禍了。"

他話未說完,便聽到殿閣裡傳來嘎吱一下窗扉推動的聲響。

雕花的大窗露出一條縫,一顆小小的腦袋探進來,四下張望了一陣,忽然看見不遠處就臥在雲榻.上的那人,頓時僵住了。

原來殿閣內,四壁都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架子。架上一捲捲一疊疊壘著的似乎是書冊,半空中,數十支漂浮著的紫毫寫寫畫畫,輕輕一-點,就在空氣裡寫出一個個玄奧的銀色字跡。

而那半臥著的男人一身玄色長袍,頭束一隻玉冠,似乎正在閉目養神。

只是他一-睜眼,所有的紫毫立時從空中墜落,將要觸到地面時,化作一-顆顆星辰般的輝芒消失不見。

他淡淡瞥了窗外之人一-眼,聲音清潤:"鹿蜀,何事。

'"嗚.

窗外的少女見他已然被驚動,頓時沮喪垂頭。

不知為何,她衣裙,上沾著些許汙漬,還有幾處破損,潑墨似的長發簡單綰了個髻,此時也有些凌亂了。

即便如此,精緻中還帶著些青澀的美貌絲毫無損,正與這冰輪海一般,直教人有滿室生輝之感。

兩人一來一回間,鹿蜀君已出聲稟報起來:o"稟告大巫,適才瑤姑娘與流凌打了一架,還搶了她官中的朝露玄草。

"哦靈籟海那隻小狐狸”男人語音平淡,“她母親最是護短,想必不多時就會上門。

聞聽此言,少女不由縮了縮脖子。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翻過窗,又一步一挪地蹭到雲榻旁,小手抓住玄色長袍的袖角:“風駿哥哥,你一定要幫我,流凌我打得過,她娘我打不過...

男人垂眸看了她一-眼,倒不像是責怪,只是冷淡依舊:”你不能這麼叫我。

“但我也不能叫你大巫,”少女很認真地回答,“你說我不是妖族,你是妖族的大巫,不是我的。

這樣的對話在他們二人之間不是第一次了,男人轉過話頭:“為何要搶朝露玄草"

"對,還有玄草!"

少女一拍巴掌,似乎剛剛想起此事,忙從袖中拿出一-團青色光芒。只見光芒中清風盤旋,兩株幼苗漂浮其中,此時焉了吧唧的,一看就是被人強行從土裡拔出來的。

“你上次說玄草若是開花時,效用極妙,我去尋流凌求她分我兩株,她不肯,我就搶過來了。”

說著,她獻寶似的把玄草往男人面前一遞:“雖然現在還沒開花,但我們可以一起養,你一株,我一株,剛好!”

見男人不動,她又把玄草往前送了送:“好不好,風駿哥哥?”一雙黑瞳中滿是歡喜懇切,亮晶晶清悠悠的,彷彿男人若是出言拒絕,下一秒她就要耷拉下腦袋。

男人並不回答:“只是這樣?”

她眨了眨眼睛,依舊捧著玄草。

“那小狐狸是不是說了你什麼?”

聽到這話,少女才垂下了頭。她眼神閃爍著不肯答話,時不時地偷瞄兩下對方,見他面無表情,始終沒有要放過此事的意思。

唉,風駿哥哥生得可真好看,就是太嚴肅太冷淡了,少女想。她最喜歡的就是他的眼睛,右眼下一顆淚痣,每次她都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

“你不想養,那就算了……”

她嘀咕著,將光團一收,說罷也不再糾纏,提起裙子便跑了出去。

鹿蜀君站在殿外,忽見少女一陣風似的刮過,伸手想攔,卻又頓住。“大巫,”他有些小心翼翼,“瑤姑娘……”

“你去跟著她,”男人淡淡道,“別教她到處亂跑。”

“那流凌和朝露玄草的事……”

“塗山若是來了,自有我來處置,去罷。”

鹿蜀君領命而去,忙忙地追上了少女,卻見她只是坐在樹下,捧著兩株玄草發呆。鹿蜀君站在遠處不敢攪擾,半晌後,她忽然出言:“鹿蜀,你想養嗎?想養我就送給你。”

鹿蜀君一愣,忙道:“這是姑娘獻給大巫的,小人不敢奪人所好。”

“……可是他又不喜歡。”

鹿蜀君如何敢接這話,只得裝作沒聽到,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她坐了許久,一片葉子從樹上落下來,化作砂礫一般的銀光,星星點點地消失在了抬起的指縫間。

拍了拍裙子,少女站起身:“算了,回去睡覺。”

八海之中,三千大道自然衍化,有日昇月落,春去秋來。明月當空時,冰輪海中的靈機是最充沛的,少女卻早早躺在床上睡著了。

玄草幼苗被她隨手放在一隻小盞裡,清輝灑落,恍惚是一隻手輕輕掠過,盞中兩株幼苗,須臾只剩下了一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