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3章 他好凶...

蟈蟈聲在靜謐的夜晚響得人思緒煩躁,雖是初夏,曲柚身上裹著厚厚的綉花紅袍,紅蓋頭遮住臉,卻半點不覺得熱,反而感到一股涼意從腳底直躥進來,似小絲小絲的冰淬在她骨頭上,還有那綴滿琳琅珠玉的鳳冠壓在她頭上,愈壓愈沉,曲柚呼吸都開始喘了。

到了子時,有小太監過來通報,說太子喝得爛醉,已經被人扶去了西苑入睡。

流雲沉著臉,豁出去了的問:「公公,為何……為何不把殿下扶到太子妃這裡呀?今天可是太子妃和太子殿下的新婚之夜啊。」

那小太監眼珠向左上方轉,神色為難,閃爍其詞的回答:「這個……我們做奴才的也決定不了啊。」

言下之意,是太子殿下他自己不想過來,即便他喝醉了,或者說,這「喝醉」,本身就是藉口。

流雲臉色凝了凝,不說話了。

她走回曲柚的寢殿門口,對還守在門外的紫蔓和綠蓉說:「你們回去吧。」

紫蔓其實聽到了小太監對流雲說的話,卻還是故意問道,「流雲你說的什麼話,太子殿下還沒來呢,我們怎的就能退下了?我們得在這候著,等會好給太子妃娘娘和太子殿下承上交杯酒和揭蓋頭的秤桿呢。」聲調有些高。

她的話傳進殿中曲柚的耳中,然而紅蓋頭下疲憊的小臉有一剎的鬆弛。

小太監同流雲說的話,曲柚也隱隱聽見了,緊綳的神經瞬間鬆了下來。

她嫁入皇宮,成為了尊貴的太子妃,按理說不應該有這樣的情緒。

可聽見那個男人不會來,她就是覺得輕鬆。

曲柚抿了抿,自己揭開了紅蓋頭。

流雲冷臉,沒有說出「太子爺今晚不會來了」這句話,而是用毋庸置疑的口氣呵斥:「叫你們回去就回去,怎麼,紫蔓姐姐是覺得方才吃得不夠嗎?」

「……」

紫蔓的臉頓時青了,袖口裡的手掐成拳。

綠蓉臉色也不好看,一想起方才曲柚那張與年齡及不相符的凶辣小臉,心口不由有些抖,她沒紫蔓那麼大的膽子,暗暗橫了流雲一眼,轉向寢殿內福□□:「那娘娘早些休息,奴婢先告退了。」

紫蔓見狀,不再說什麼,也福了身,說了告退辭,同綠蓉一起離開。

「紫蔓姐姐,方才實在是對不住,我、我也是沒辦法,太子妃娘娘她……」

走遠了後,綠蓉回身,小臉滿是抱歉的對紫蔓說。

紫蔓忍住心中想抽綠蓉一耳刮子的衝動,對她嘴角扯笑,「綠蓉妹妹說的什麼話,咱們做奴才的,就是主子養的狗,別說吃髒點心了,就算叫咱們吃狗屎,吃牛糞,咱們也得吃不是?不怪你。」

如果綠蓉只是綠蓉,紫蔓不會強忍著心頭的不快,仍舊同她和顔悅色。

綠蓉的背後,是皇后娘娘。

打發了兩個小宮女,流雲快步踏進去,走到曲柚面前,看她不哭不鬧,就靜靜的坐在那,頓時心唃,不知該怎麼同曲柚說。

「小姐,太子爺他……」

「以後叫本宮太子妃娘娘吧。」

曲柚看向流雲說,聲音有些沒力氣。

流雲這才反應過來,趕忙點點頭,「嗯,是奴婢遲鈍了,太...太子妃娘娘說得是。」

說實話,突然改口流雲有些不適應,但是她必須得適應,曲柚能快速的轉圜,她侍奉在她身邊,必須亦然。

想了想,她不是滋味的說:「娘娘,太子殿下他這麼做,實在不妥,今晚日子這麼特殊,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啊,他卻……」

曲柚突然「嘶」了一聲,小紅脣撅起:「流雲,我脖子好像抽筋了,要斷了,不能動了。」

「……」

流雲趕忙上前給曲柚摘下她腦袋上的鳳冠,取下了鳳冠後,給曲柚按頸部。

「娘娘,可好些沒有?」

曲柚沒回應,而是有氣無力的問道:「那兩塊梨花酥,你從哪弄來的?」

流雲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回:「是奴婢路過小廚房的時候,見裡面有娘娘愛吃的梨花酥,就偷偷跑進去摸了兩塊。」

曲柚失笑。

「娘娘定餓壞了吧,奴婢去小廚房看看,給娘娘做點夜宵。」

曲柚扯住流雲的袖子,「不用了,本宮餓過頭了。」

「可是……」

「你過來給本宮按頸,還好酸呢。」曲柚皺了眉。

流雲猶豫一陣,依言走回去,繼續給曲柚按她的頸部,心裡卻隱隱擔憂什麼。

不過半晌的功夫,流雲懷裡突然栽來一顆腦袋,她低頭去看,果然見曲柚闔上了眸子,兩把小刷子似的眼睫毛輕□□動,她櫻脣微微張開,吐出香甜的呼吸。

曲柚睡著了。

翌日,曲柚是被流雲連喊帶推的叫起床的。

流雲給曲柚挽上十字髻,剛在她額上的團發插上華勝,曲柚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小臉變得煞白。

流雲心裡一咯噔,意識到什麼,扶住曲柚:「娘娘,你堅持一會。」

「綠蓉,你快去倒杯熱水來!」

「青葇,你去小廚房,看冰糖雪梨粥熬好沒有!」

流雲吩咐完綠蓉和青葇,和紫蔓將曲柚扶到軟塌上。

綠蓉很快端來一杯熱水,流雲接過送到曲柚小嘴邊,心想定是昨個夭折騰壞了,昨日曲柚餓了一天,現下定是胃病犯了。

曲柚小口將杯中的熱水汲進嘴裡,臉色不見好,捂著肚子倒到了軟榻上。

紫蔓皺眉,露出擔憂緊張的神色,嘴上卻說:「娘娘,時辰不早了呀,太子殿下那邊應該都收拾好了。」

言下之意:你現在躺下了,會誤了去給太后和帝後行禮的大事。

按照大晉國規矩,太子成婚第二日,須穿上朝服,帶著太子妃依次去太后居住的譽乾宮和皇帝住的金晟宮,以及皇后所居的銀徽宮行禮跪拜,幷敬早茶。

流雲不理紫蔓的話,見青葇這丫頭去了小廚房半天不回來,便道:「紫蔓,你去小廚房看看青葇怎麼回事,怎麼還不回來,冰糖雪梨粥若熬好了,速速端來。」

即便紫蔓的年歲比流雲大,也是東宮的大宮女,但流雲自視曲柚的陪嫁丫鬟,必定要壓過她一頭才是。

「這樣會來不及吧!流雲,娘娘這到底是怎麼了?肚子不舒服嗎?要不要傳太醫?」

紫蔓根本不把流雲當回事,怎會聽她的差遣。

一聽到紫蔓問曲柚的症狀,流雲眉心一緊,聲音厲了起來:「傳什麼太醫?哪有這麼嚴重!叫你去小廚房,你就去!磨蹭什麼?」

「……」

紫蔓沒想到流雲脾氣這麼不好,跟她主子一個凶樣,不敢多說什麼了,「哦」了一聲,對曲柚福福身,朝小廚房走去。

流雲掃了一眼周圍其他小宮女,很想將她們都喊出去再問曲柚的情況,又覺得這樣做太引人注意和懷疑,警惕地瞥了瞥綠蓉,湊過去對曲柚小聲說:「娘娘,要不奴婢跑去同太子爺說一聲,請他晚一點再同您去三宮行禮。」

曲柚搖搖頭,小臉皺成一團把自己撐起來,「繼續給本宮綰發吧。」

流雲無奈,也知道若給三宮行禮誤了時辰,是要不得的事情,沒說什麼了,依言同綠蓉將曲柚扶回梳妝櫃邊,繼續給她弄頭上的髮飾。

這時候,紫蔓端著熱騰騰的冰糖雪梨粥回來了,她身後跟著青葇。

這丫頭臉上掛了塊紅燦燦的巴掌印,小嘴拉著,一副受了委屈又害怕的模樣。

「怎麼回事?」

流雲瞥向青葇,問的卻是紫蔓。

紫蔓勾著脣笑道:「哦,沒怎麼回事呀,青葇去小廚房半天不回來,原來是在那邊同小廚房的宮女嘮嗑起來,粥熬好了也不知道趕快端來,若誤了娘娘的時辰,那怎的好,我看不過,就替娘娘訓了她。」

紫蔓和綠蓉不同,綠蓉是曲柚與顧城安大婚當日,被皇后從銀徽宮直接撥過來的五珠宮女。

而紫蔓在曲柚沒嫁進東宮之前,已在東宮當差多年,幷坐上了東宮大宮女的位置,算是東宮宮女圈裡的大姐大,平日裡是個眼尖伶俐的主,卻也性子嬌橫,底下的宮女多怕她。

聽了紫蔓的話,流雲心裡很不舒服,她口口聲聲一個「替太子妃訓人」,這不是拿著曲柚的臉做壞人嗎。

因為時間緊迫,怕耽誤了時辰,流雲沒說什麼,將不快壓在心裡,捧過紫蔓手裡的冰糖雪梨粥朝曲柚走去。

紫蔓那些話自然也進了曲柚耳裡,她沒有多想,等流雲端來冰糖雪梨粥,她忍住腹部的絞痛,小口將熱粥汲進嘴裡。

拾掇好,曲柚肚子也沒那麼疼了,領著流雲、紫蔓、綠蓉還有青葇四個小宮女,以及幾個小太監,朝顧城安昨晚歇下的西苑行去。

路上遇見一群身穿鎧甲的士兵,他們步伐整齊的快步走著,見到曲柚皆頓下步子抱拳施禮,緊接著就匆匆朝外走。

曲柚雖是有些疑惑,但沒多想什麼,繼續朝西苑行去,前方有一簇花叢,按照紫蔓的指路,繞過那簇花叢便可到達西苑。

誰料剛走到那處,曲柚看見一個身材高大、容貌不凡的男人從西苑內踏出來。

男人高大威猛,身披大葉魚鱗黃金甲,威風凜凜,全身像罩了一團令人膽寒的冷戾之氣,手上握著一把雕刻有青龍翔雲的藏藍色寶劍,握著劍的大掌骨節分明、白晰蒼勁,深邃的五官若美玉雕琢,俊容冷沉沉的,滿是孤清。

即便昨日隔著紅蓋頭,曲柚只聞其聲,幷未見過其真容,但此時不用問,她能猜到這個氣宇不凡的男人定就是那尊貴的太子爺,她便驀的頓住了腳步,沒敢再往前走。

看著男人那副「沒事別來打擾孤,識相就滾遠點」的陰沉臉,曲柚有點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