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神醫
這些日子,莊子上送來不少新摘的三華李、水蜜桃、寒瓜。
宋嘉月挑出幾筐使人送去葉府,給葉明珠嘗嘗鮮。
她曉得自己這樣的行為不免有討好之意,可如今想要求和,總得放下身段,叫人看明白她是真心還是假意。不曾想竟然會得到這樣的一個好消息。
這同樣意味著葉明珠接受她的道歉。
意外之喜,宋嘉月反復確認兩遍信上的內容,嘴角微翹。
正當她想去找俞景行的這會兒,丫鬟春花從外頭進來。春花行至宋嘉月的面前,壓低聲音焦急道:「小姐,我聽說董七少爺……」
宋嘉月瞥一眼這個丫鬟,臉色驟變,沉聲問:「你曉得自己在說什麼嗎?」
春花見狀,忙噤聲,一張臉卻漸漸發白,雙脣顫了顫。
房間裡無其他的人。
宋嘉月把葉明珠這封信收好,這才看向春花:「你很在意這個董七?」
春花連忙搖頭,複深深低下頭去。
宋嘉月問:「你且說一說,為什麼這麼在意這個人?」
「上回你同我遞那些個東西,你當真曉得自己在做什麼嗎?你這樣將我往火坑裡頭推,一次不夠還想再來第二次?可是我待你太好,才叫你做出這些事?」
「奴婢不敢。」
叫春花的丫鬟忽而跪了下去,「小姐,小姐,奴婢不是……」
宋嘉月其實不喜歡被人這麼跪來跪去。
但現下叫這丫鬟起來也不行,只能先任由她跪著,把話說清楚、問明白。
「怎麼?」
宋嘉月擰眉冷聲道,「你還有苦衷了不成?」
「小姐,奴婢也不願意,奴婢也是不得已的。」春花仰頭看宋嘉月,嘴脣發白,臉頰劃過兩行清淚,「奴婢……有孕了……是……是他的……」
「他說只要奴婢先幫他做事,往後他會納奴婢為妾,也定然會和奴婢肚子裡的孩子相認……」春花雙手捂臉嚶嚶啜泣,「奴婢當真是沒有辦法了。」
宋嘉月感覺自己受到了驚嚇。
她眼前這個人,當真是叫什麼春花,不是叫白蓮花?
這得是多糊塗才會信什麼納妾認子的說法?
甚至還為了這種完全不靠譜的承諾,不管不顧要把原身往火坑裡推?
而且居然說自己有孩子了?
董齊光的孩子?
宋嘉月一陣頭疼,這是什麼原著沒有寫到的神展開劇情。
思索半晌,她揚聲把徐嬤嬤喊進來。
跪在地上的春花心知不妙,額頭冷汗直冒,跪行兩步到宋嘉月面前,手指拉著她的衣袖,不住哀求:「小姐,小姐,你可憐可憐我吧!求求你可憐可憐我吧!」
徐嬤嬤很快走進來了。
看到地上的春花,上前把人拉扯開,方問:「少夫人喊老奴何事?」
徐嬤嬤是原身的奶孃,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宋嘉月記得,小說裡寫過徐嬤嬤對原身忠心耿耿,原身被沉塘那一日,徐嬤嬤竭力阻攔,結果被活活打死了。
她之所以喊徐嬤嬤進來,是曉得這個人不會有什麼二心。再則徐嬤嬤到底是個有閱歷的人,辦起事來利索乾淨又周道。怎麼安排這個春花好,徐嬤嬤會更清楚。
「嬤嬤,您看看怎麼把她送走?」
宋嘉月半交待半商量道,「問一問她願意去哪裡,總之我是留不得她了。」
「好歹主僕一場,便從我私房裡取一百兩出來。」
怕被誤解,她又解釋說,「把人送出鄴京即可,也不必傷她。」
「我去一趟少爺的書房。」
揣著葉明珠的信,宋嘉月起身,在徐嬤嬤耳邊小聲多交待幾句,走出裡間。
一百兩銀子也很不少了。
倘若這個丫鬟以後安安生生的過日子,這些銀錢足以保證她衣食無憂。
有孕與否,她去到外地,旁人不知她底細,重新來過幷不難。
宋嘉月輕嘆一氣,曉得自己或許心軟。
這個丫鬟固然犯了錯,宋嘉月卻使不出「處置下人」的那一套手段。還是把人送離鄴京,往後她們互不相干,各自走各自的道吧。
這些日子不必出門,俞景行依舊整日整日躺著,無非從在房間裡躺著,換成到書房去躺著。宋嘉月是不認為在書房會躺得更舒服一些,只是也不干涉他的事情。
在書房尋到人。
宋嘉月把信拿給俞景行看:「明珠來信,說張神醫來鄴京了。」
俞景行倚在小榻上,似有些疑惑:「張神醫?」
宋嘉月更奇怪,他一個病秧子,怎麼會不知道張神醫這麼一號人物?
「張神醫來去無蹤……」俞景行回想起來,曾經他的父親也是想要找張神醫替他看一看的,然則沒有半點消息,找不到人自然無法為他醫治,「他竟在鄴京?」
「許是從外地過來的。」
方才還以為他不知,原來是知道的,宋嘉月心中疑慮被消除。
「要不要去求張神醫幫你瞧一瞧?」她和俞景行商量著,「明珠在信裡說張神醫性格古怪,未必肯出手相幫,但我覺得,既有機會,不妨試一試?」
宋嘉月湊過去指一指信紙上的一段話。
「何況,明珠連張神醫現下在何處落腳都幫我們打聽好了。」
兩個人離得近,俞景行不經意嗅到宋嘉月身上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隱隱約約、若有似無,莫名有些好聞。他側眸,望見她白晰的側臉,專注瞧著信箋的一雙眼。
本該熟悉的一張臉,這麼看一看,竟也是陌生的。
俞景行不動聲色移開視綫。
半晌沒有得到回應,宋嘉月以為是俞景行長期生病,對這些比較敏感,於是繼續商量道:「要不然我先去找張神醫探一探情況?你在府裡等一等?」
這個人……
旁的不論,對他的關心倒瞧不出什麼假。
「不必。」
俞景行終於開口,「我親自去。」
宋嘉月發現俞景行完全是一個行動派。
這邊說要去,那邊叫人備馬車,片刻也不多耽擱便出門了。
葉明珠沒有在信裡打包票說張神醫會幫他們,宋嘉月是可以理解的。她們之間的關係畢竟不是多要好,願意透露消息便已經是幫忙,要別人掏心掏肺未免貪心。
此外,葉明珠提到過的張神醫性格古怪。
原著裡關於這部分的描寫,宋嘉月倒不是不記得,只是不好派上用場。
張神醫在小說的設定不是多不近人情,而是一點——
他十分嘴刁,對美食極為挑剔,等閒味道的吃食入不了他的眼。
因而想求張神醫幫忙,若是趕上他心情好,說不得直接就幫了。若是心情不好,通常情況下,便須得能夠獻上讓他滿意的佳餚才有機會。
至於張神醫心情是好還是不好……
按照原著裡所形容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就三百六十多天心情不好吧。
葉明珠作為這篇爽文小說的女主,廚藝技能如同她的盛世美顔一樣被親媽作者點滿了。她憑藉一道香糟鵝掌,輕易俘獲張神醫的味蕾,從此得到張神醫的偏愛。
宋嘉月即便知道這些,也不好隨便拿來就用。
她怕自己暴露得太多會引人懷疑。
更不提葉明珠這麼做有用,壓根不代表她這麼做也會有用。同一道菜,哪怕是同樣的做法,不同的人做出來味道都不一定相同,這是根本無法保證的。
今天來是先試一試,碰壁也不要緊。
實在不行,總歸她曉得這些,沒有其他法子了再這麼做也不遲。
馬車停在一座僻靜的宅院外。
從外頭看起來,這便是一座普通至極的宅子,無什麼乾坤。
俞景行和宋嘉月先後從馬車上下來了。
小廝麥冬上前去敲門,不多時,有個小僮打開門,探頭看兩眼:「找誰?」
麥冬說:「我家少爺聽聞張神醫在此,特來求見……」
「少爺?」小僮翻了個白眼,「求人還要擺譜兒,神醫沒空,不見!」
小僮作勢要關門。
俞景行已然兩步上前,抬手製止小僮的行為。
他身量修長,站到小僮跟前,要比小僮高出一個頭去。俞景行低下頭,看著正滿臉不悅的小僮道:「在下俞景行,因久病不愈,特來求見張神醫,煩請通報。」
兩相對峙。
半晌,小僮鬆開欲圖關門的手說:「等著。」
片刻之後,小僮歸來,讓俞景行、宋嘉月一行進去了。
這宅院裡頭和外頭一樣樸實,不過寬敞的院子裡晒著許多的藥草。
張神醫人在正廳。
他們被小僮領過去時,他正當獨自喝著熱茶。
張神醫年逾古稀,一把山羊鬍子和頭髮一樣是花白的。年紀雖大,但精神抖擻、滿面紅光,看得出的身體康健。他目光如炬,朝他們掃過來一眼。
俞景行微微躬身拱手道:「晚輩俞景行,見過張神醫。」
宋嘉月也福一福身:「見過張神醫。」
張神醫視綫掃過宋嘉月的臉,繼而落在俞景行身上。來回打量過一會兒後,他站起身,走到俞景行身邊,繞著他轉過幾圈,而後笑了笑:「你這身體……」
「罷了,你隨我來,待我再仔細看看。」
張神醫大搖大擺走出去兩步,又回頭看向跟在後頭的宋嘉月,「你留下。」
宋嘉月:「……」
她腳下步子一頓,臉上一窘,默默把腳縮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