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蕭煥。
穆笑笑的未婚夫,出自蕭家嫡系,地位崇高,整個蕭家最出類拔萃的英才,如今,蕭家內部正在爭權,蕭煥也是最有潛力繼任蕭家家主的人選。
蕭煥此人,年紀輕輕修為就已臻至金丹後,提起蕭煥,那但凡見過他的人,都不得不提一句,此人性格溫潤有禮,聰敏沉著,心思細膩,頗有點兒日後蕭家家主的風範。
總而言之,這蕭家家主的位子,基本上就是這位穩坐了。
而這位也是穆笑笑的未婚夫,打小就定下的娃娃親。
青年脣角含著點兒慵懶的笑意,偏偏這笑意又不會讓人覺得輕慢,只因為蕭煥的嗓音如碎玉鳴冰,優雅有禮。
「沒想到這位喬道友,倒是這麼個性子。」
「想來我那單純無辜的笑笑,倒是受了不少委屈和磋磨。」
蕭煥輕嘆了一聲,笑意入眼。
飛雪漫天,青年烏髮金環,擁著狐裘,笑意盈盈,眉眼間落了點兒燈火。
周衍皺眉:「看也看過了,蕭少爺還有什麼要求,不如一併提出來吧。」
蕭煥抬眼,看了眼面前這風姿高徹的劍仙,略一低眉,吩咐左右的侍女上前倒了杯酒。
「今日勞煩真人特地為我這小輩跑上一趟,風急雪大,真人和陸道友喝杯酒暖暖身子。」
立刻就有兩個嬌美的白衣侍女,捧著金樽款款地去了。
這奢華風流的作態,看得周衍眉心一跳,蹙緊了眉。
「請陸公子飲酒。」嫻靜柔美的白衣侍女,嗓音也溫溫軟軟的。
陸闢寒眼神一沉,卻沒伸手。
一直留意著面前這神色變化的蕭煥,卻是忍不住又笑了。
「師妹不聽話,可是讓陸道友頭疼了?」
「陸道友一心想將師妹護在自己身邊觸手可及之處,看來令師妹倒是不買帳,這性格倒和我那弟弟綏兒有些相似之處。我倒是能允諾陸道友不對令師妹動手。」
吩咐侍女給自己又倒了杯酒,蕭煥有點兒頭疼地揉了揉額角:「但是我那性子急躁的弟弟,如果知道了他那穆姐姐被人如此磋磨。會做出什麼那就不定了。」
這說的是他幼弟蕭綏,和穆笑笑關係一直就不錯。
陸闢寒看也沒看面前的金樽一眼,也似乎壓根就沒被青年溫和的壓迫給刺到。
容色依然孤傲,淡淡道:「我去看看笑笑。」
推了金樽,抵著脣低咳了一聲,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了。
蕭煥微微一笑,倒也沒生氣,叫捧著金樽的侍女回來,自己把這裡面的酒給喝了。
這廂,周衍已經一飲而盡。
蕭煥將手裡的空了的酒杯往後一丟。酒杯正好落入了侍女懷中,飛濺出酒液洇濕了胸前的衣襟,透出了隱約起伏的豐滿胸()脯。
周衍目光微動,皺眉移開了眼。
「不說這個了。」青年恍若未覺,慢條斯理地揩了揩手指上的酒液,笑道:「真人劍術卓絕,震爍八荒,這回前來,晚輩就想著和真人品評劍譜,請真人指點一二,不知道真人願不願意了。」
眼看周衍和蕭煥一同離開。
留在原地的王五,愣了愣,也皺起了眉。
這蕭家的,來者不善,倒是玉清真人,好歹也是崑山玉清長老,明明不大高興,怎麼偏偏還對這個晚輩這麼唯命是從的。
問題是,玉清真人那是什麼個地位。
崑山玉清長老,化神期的修士,沒必要怕這蕭家一個晚輩啊,就算這蕭家晚輩將來要繼承家主之位。更別提,家主這事兒,還說不定呢,畢竟蕭家老家主似乎更偏愛蕭綏那小的。
「老五,」圍觀的暗部弟子猛然回神,扭頭問,「現在怎麼辦?追不追喬晚?」
王五不滿地瞪眼:「追?追什麼追?差不多作作樣子就得了。你還真想去追,你打得過她嗎?」
*
陸闢寒在玉清峰的偏殿前停下了腳步。
自從鳳妄言被喬晚打傷之後,穆笑笑就把他帶到了偏殿裡醫治,日夜不離的照顧。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喬晚這般剽悍的身體素質,天雷這玩意兒,讓鳳妄言吃了不少苦頭,到現在一直都沒醒。
穆笑笑趴在床沿已經睡了,幾縷烏黑的髮絲垂落在額前,嬌俏動人。
腳步微微一頓,卻沒進門。
但少女本來就是半眯著的,聽到動靜,睏倦地抬起頭,揉了揉眼。
眼裡倒映出廊下冷而瘦的身影之後,穆笑笑眼裡頓時漾開了抹驚喜的笑意,軟軟地拖長了腔:「大師兄!」
陸闢寒臉上露出了點兒淡淡的微笑。
「笑笑。」
但也就只有一瞬,旋即就隱沒了。
穆笑笑趕緊站起身,騰出了空位,「大師兄你怎麼來了?」
「他還沒醒?」陸闢寒瞥了眼床上的男人,問。
穆笑笑看了眼床上的男人,失落地搖搖頭:「還沒呢。」
她已經很久沒和大師兄坐在一起說話了。
想到這兒,穆笑笑有點兒忐忑,忍不住抬眼看了眼面前的男人。
男人容貌平庸,被疾病折磨得有點兒脫了相,眼下青黑,愈發襯得鼻樑高而挺而直,脣瓣蒼白毫無血色,擁在狐裘中,眼神如寒火般熾熱冰冷。
這畢竟也是一手帶大自己的兄長。
穆笑笑有點兒出神。
少女嘴角忍不住浮現出了點兒淺淺的,小小的笑意:「大師兄,你還記得我們剛見面的那一次嗎?」
剛剛在山峰上受了點兒風寒,陸闢寒又咳嗽了幾聲,慢慢地問:「你又想到了什麼?」
她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大師兄的時候。
大師兄出生陸家分支,當初他那一支遭了災,被碧眼邪佛滅了門,陸家本宗沒及時趕到,最後隻活了大師兄一個,從小大師兄就是多病之軀,被身上的「金蟬印」折磨得傷痕纍纍。少年冷漠而陰鬱,只有眼裡的兩團火,彷彿在提醒著別人,提醒著自己,他還在活著。
那時候,她剛到崑山,整天纏著陸闢寒,陪著陸闢寒一道兒度過了這最艱難的那段歲月。
而那段歲月,沒有喬晚。
「我想到了大師兄,那個時候大師兄就和現在一樣了。」穆笑笑笑道,「和現在一樣,沉穩讓人安心。」
陸闢寒顯然對這不大感興趣,問:「怎麼還不去休息。」
少女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輕聲道:「因為我想和大師兄多說會兒話呀。」
陸闢寒又咳嗽了一聲,眼裡含著點兒笑意:「別打岔。」
*
她好像做錯了。
喬晚有點兒僵硬地躲在草叢裡,忍不住抱緊了懷裡的酒罈。
有點兒鬱悶,也有點兒內疚。
其實,翻下弔橋之後,她就後悔了。
她不該遷怒於大師兄。
垂著眼,喬晚略有點兒糾結。
如今,她抱個酒罈,站在風雪中,聽著偏殿裡傳來的動靜,脊背挺得筆直,簡直就像個純傻逼。
本來暗搓搓追著大師兄過來,是想賠罪,沒想到,現在進也不得,退也不得。
大師兄對她的好,是不計回報,實打實的。
她和大師兄沒有血緣關係,算不上血脈相連的親人。
她也不像穆笑笑一樣,曾經陪他度過最艱難的那段歲月。
她不是大師兄的責任。
該感激大師兄的人是她。
喬晚抱著酒罈,靠著長廊,緩緩地坐了下來。
懷裡的酒還是溫的。
酒香很濃。
但是沒人和她一塊兒喝了。
忍不住踮起腳,悄悄地看了一眼偏殿裡面的動靜。
少女似乎有點兒失落的,絞緊了手指:「不知不覺間,晚兒師妹,已經金丹啦,而我……修為一直寸步不前。」
男人眼神微微一變,眼裡的寒火似乎躍動了一瞬,過了一會兒,露出了少許的暖意:「你若想學,我也能教你。」
被穆笑笑一提醒,喬晚猛然又想起來。
她已經金丹了啊。
真好。
退了回去,又靠著廊下欄杆坐下了,默默揭開封泥,喝了一口。
翻下浮空的弔橋後,被崖風吹得冰冷的手腳,頓時溫暖了不少。
甘南,蕭博揚和君採薇這時候估計已經順利離開。
看了眼天上的圓月,也想找個人,抒發一下自己晉陞金丹的喜悅。
想了半天,喬晚又默默地灌了口酒,嘟囔了一聲。
「大師兄,我金丹啦。」
怎麼……怎麼也比穆笑笑厲害點兒吧。
「二少爺我金丹了!」
「前輩我金丹了!」
自言自語,略有點兒尷尬。
喬晚臉也有點兒紅,但還是灌了口酒,抱著酒罈,遙遙地對這著月亮敬了一口酒。
「乾杯!」
噸噸噸。
就在這時,手上酒罈突然一空。
有人?!
眉眼一冷,正準備出招之際。
一道傲岸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月色前。
喬晚一個哆嗦,無言地看向了這以一大輪月亮為背景,逆光站在高高屋頂上,一身玄色長袍的男人。
皎潔的月色淡淡流瀉在這銀色妖紋上,似乎遊動著點點銀輝。
喬晚頓時既驚又囧。
伽嬰!
他怎麼在這兒?!!
男人腰間斜別著把刀身蜿蜒古怪的彎刀,黑白色的麻花小辮被夜風吹得微微揚起,眉眼落了月色,臉色平靜,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喬晚。」
一手提起手裡的酒罈,一抬眼:「當初在棲澤府,你還欠我一壇酒。」
仰頭。
噸。
男人身後探出另一個熟悉的腦袋,青年爽朗一笑。
「妹子,一個人喝酒啊。」
「不如帶我和陛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