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白雲鄉城門前時,臨近日暮時分,天上又落下了淅淅瀝瀝的雨。
一腳踩在地上,又濕又滑的,□□飛濺了一褲腳的泥點子。
姬靈愛俏,攥緊了衣擺,擰下了一捧的水,踢踏著一地的泥濘,臉上已經有了點兒埋怨之意。
「這雨得下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呀。」
這雨下得胡越心裡也有點兒崩潰。
師凈儀沉吟了一聲,向大傢夥兒徵求意見:「大家今日可還願意去拜訪謝道友?要不改天?」
「去!!」一乾少年少擰著衣擺,想也沒想,異口同聲道,緊跟著又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聽說謝道友不過是在白雲鄉歇個腳,要等到明天,謝道友走了那怎麼辦?」
「但我們如今這幅模樣……」師凈儀有點兒猶豫。
也不是他不想去,主要是他們現在這樣的確是有礙觀瞻。
但師凈儀顯然是低估了謝行止這幫腦殘粉的熱情。
「去啊,儀哥!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啊!」
「更何況陸道友還在呢!」
姬靈一扭頭,興沖沖地把球踢給了喬晚:「陸道友,你說呢?」
這是個必須得斟酌的回答,看出師凈儀臉上的動搖之色,喬晚仔細斟酌了一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不如先去看看。」
眼看喬晚也同意了,幾個少年立刻推搡著笑了起來。
師凈儀臉上也露出個無奈的笑,將馬頭調轉:「那行,就先去看看謝道友在不在吧。」
畢竟,謝行止,喬晚之輩對這些恰逢少年的年輕修士來說,都是不亞於傳奇的人物,誰不想親眼見傳奇一面呢。
謝行止在白雲鄉下榻的消息,早在一天前就傳遍了方圓十裡。
白雲鄉本來就不大,城中只有一間客棧,無需打聽,一行人就趕到了這客棧前。
來到客棧前時,喬晚微微一滯,呆了。
這是和何等熱情的追星現場!!!
客棧前不少車隊擁擠在一塊兒,這大多數都是和師凈儀等人差不多的少年,也是奔著投奔不平書院去的,路上聽聞謝行止在此處下榻,還有些不順路的少年少女們,特地繞了大遠路,就為了見謝行止一面。
姬靈下巴哐當一聲差點兒砸在了地上,「這……這得怎麼進去啊。」
喬晚默默地,風中凌亂地站在原地,世界觀在崩塌之後又一次被捏把捏把重塑了起來。
身邊另一夥少年中一個領頭模樣的突然笑道:「諸位道友你們也是來看謝道友的?」
師凈儀嘴角一抽:「是,但沒想到諸位竟是……竟是如此熱情。」
那一夥少年衣著華貴,明顯是出生什麼宗族富戶,雖然這幾日淫雨綿綿,但面前這些少年郎袍角乾乾淨淨。
其中一人興緻勃勃地上前攀談:「這位道友也是去不平書院的嗎?」
「是。」師凈儀驚喜道:「諸位難道也是?」
那人丟了馬鞭笑道:「是,在下姓尹,名子誠,不知這位道友尊姓大名?」
師凈儀微微一愣:「尹?可是那個和甘家起名的那個風灤尹家?」
尹子誠莞爾一笑:「正是。」
師凈儀卻有點兒窘迫了,再看向面前這一乾少年,心裡不由得微微嘆了口氣。
「我姓師,名叫師凈儀。」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他本來就出生平民,姓氏自然比不上這些一看就是出生世家的少年顯赫。
兩方人馬都陸陸續續地彼此介紹了一下。
「在下姓呂,蒼梧洲的那個呂氏,名叫呂勁。」
「在下姓郭,封丘郭,郭泰霖。」
「在下姓方,方凌君。」
「方凌君?」姬靈好奇地問,「方凌青是你什麼人。」
少年笑道:「正是在下族兄。」
但察覺到並非同路人之後,氣氛稍稍冷淡了不少。
其實這些少年心情也十分憔悴,他們特地饒了遠路就是為了見謝行止一面,結果在半道兒上被個魔修打劫了,不僅狼狽地丟了不少錢帛,好不容易趕到了白雲鄉,又趕上下雨,到現在,又被堵在了客棧前。
喬晚微微側目,有些驚訝。
抱著客觀的態度,這幾天來她一直用「學術」的眼光考察著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很……矛盾。
喬晚忍不住沉思,略有些走神。
有點兒像一個岌岌可危的封建王朝,即將走向終結,而不少世家大族卻還抱著些自矜自驕,負隅頑抗。
明明人的能力已經能做到一劍搬山,在空中禦劍,甚至像她之前誤打誤撞那樣,都能利用雷電了,偏偏卻沒誕生出什麼新科技來。
沒有反抗,沒有革新,世家大族牢牢保持著上部的資源。
這個世界明明可以發展的更好的,喬晚抿緊了脣。
似乎是察覺出來了對方的冷淡之意,胡越幾個面色也有點兒不好看。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搞這一套?
當下,立刻扯了喬晚驕傲地站出來:「這個是陸……前輩。」
胡越驕傲地笑道:「這可是我們當中頂頂厲害的人物,別看陸姑娘生得清秀,指不定尹道友你也打不過她呢。」
尹子誠等人看著喬晚訝然。
尹子誠那一行人中的一個少年道:「但這……這姑娘看上去並無修為在身啊。」
「這位道友你這就不懂了吧。」胡越笑道:「這是因為……」
師凈儀輕喝:「阿越!」
這一聲輕喝登時把還在炫耀的胡越給喊清醒了,清醒之後,頓時毛了。
完蛋了,光顧著炫耀,胡越戰戰兢兢地瞥了喬晚一眼,忘了陸前輩不願意在人前顯露了。
喬晚倒沒覺得有什麼失禮的,禮貌地打了個招呼,又不動聲色地退了回去。
見喬晚全然不在意的模樣,胡越這才輕輕鬆了口氣。
尹子誠等人對視了一眼,都有點兒好笑。
這姑娘看著明顯就沒修為啊。
這幾個少年一看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被個騙子騙得團團轉,將個騙子奉為座上賓。
雖然心裡有點兒好笑和不屑,但萬萬是不會表現出來的。
不是同路人罷了,何必多談。
兩方再次寒暄了兩句之後,又各自散開。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了,一直等不到謝行止,尹子誠等人率先出了客棧,去附近的酒樓裡弄點兒東西填填肚子。
不巧正好和喬晚一乾人撞了個正著。
在桌前落了座,大傢夥紛紛掏出錢袋聚在一起清點了一下,又默默計算了一下這些酒菜的價格。
頗有些學生黨出去吃喝時扣扣索索的悲催感。
喬晚也伸手在身上一摸,摸出了點兒靈石,一齊放了上去。
師凈儀忙道:「陸前輩,前幾日是你救了我們大家,這頓飯就不用前輩破費了。」
喬晚搖搖頭,低聲道:「親兄弟也要明算帳,大家同路,這一路上有不少需要花上錢的地方,錢這東西,還是算清楚比較好,免得不清不楚的日後鬧矛盾。」
這話說得在理,師凈儀也不好再阻攔。
鄰桌的世家少年們,點了一桌酒菜,在席間高聲談笑,吸引了不少目光。
這可是亂世啊……還有這等雄厚的財力。
咬著饅頭的胡越一臉艷羨。
可能是有點兒惱怒了之前胡越的冒犯,這些少年心氣不平,有意無意地談笑道:「我和你們說過那事兒嗎?就我家一個僕人,之前遇到個江湖騙子的那事。」
「我家那僕人也是個蠢的,那騙子一身修為都沒有,偏偏還要裝隱士高人……」
喬·江湖騙子·大忽悠·晚頓覺自己膝蓋中了一槍。
對方明顯是把自己當成江湖騙子了。
少年言語裡雖然存了點兒戲謔的心思,但本心倒不壞,主要是為了提醒胡越這一乾人,別被這粉衣服的騙子給騙了。
姬靈咬牙切齒地漲紅了臉,憤慨地小聲道:「他們……他們這什麼意思啊!」
師凈儀輕喝:「阿靈別多嘴。」
又看向喬晚。
膝蓋中了一槍的喬晚頂著個面癱臉,表示自己不在意。
師凈儀鬆了口氣,又道:「吃完就走,別與他們起衝突。」
他們吃完下樓的時候,樓上這些少年還在談笑。
眼見著師凈儀他們被反應,一個少年大感不平:「這算什麼呀,我們好心提點,這還不聽。」
尹子誠不贊同地搖頭:「算了,說不通的。」
那少年還是一臉鬱悶:「我這不是也為了他們好嗎?子誠你也知道,之前我們被那魔修搞得有多狼狽。」
「要是這陸什麼……」
一想到那披黑鬥篷的魔修,方凌君就忍不住一個哆嗦。
這魔修太強了,他們幾個聯合在一塊兒,竟然還對付不了他一個。
或許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又說說笑笑了一會兒,從樓梯上突然走上來了個熟悉的身影。
披著黑色的大鬥篷,腰間別著把劍,上刻「碧濤」二字。
這人正是聽了張長風消息,急急忙忙趕來的臧大江。
一掀開兜帽,就撞見了之前被自己打劫的這幾人,臧大江立刻就樂了。
而尹子誠等人面色也頓時一變,暗叫了一聲不好。
這魔修怎會在此地?!
剛被張長風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臧大江心情十分不美好,當下便扯開嘴角,笑了一下,「喲,諸位道友正巧。」
剛剛還憤憤不平的方凌君臉色瞬間就白了。
一行十多個人噤若寒蟬,後背冷汗涔涔,膽戰心驚地看著臧大江恍若閑庭信步般地,笑眯眯地走上前來。
其中一人暗暗瞪了方凌君一眼:都是你!要不是你聲音太大,至於把這魔修招來嗎?
方凌君頓時大感冤屈,又自覺理虧,不敢吭聲。
臧大江順手將劍擱在了桌上,笑道:「我剛剛看諸位道友說說笑笑挺有意思的?怎麼現在不說了?」
在場十多個人無一人敢出聲。
臧大江順手提起個酒壺,弔兒郎當地灌了一口,笑道:「繼續啊,不用管我,你們說到哪兒了?接著說。」
嚇唬這十多個少年,顯然讓臧大江極有成就感,尤其是這十多個少年面色泛白卻又不敢吭聲的模樣。
「難不成你們怕我?」臧大江古怪地笑道,「我就這麼招人害怕嗎?」
十多個人呼吸急促,內心哀嚎了一聲,吾命休矣。
在臧大江這步步緊逼之下,方凌君一咬牙,隻好硬著頭皮繼續剛剛的話題。
「要是……要是這陸什麼婉,真是騙子……」
「我看有他們哭的。」
臧大江提著酒壺的手一頓,面色頓時凝重了下來:「你說什麼?」
「陸婉?陸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