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43遇狼

明月高懸,夜色已很深了。

北風陣陣呼號,細細聽去,不難發現,風中夾雜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山洞出口處,正熊熊燃燒著三叢篝火。方才蕭讓為了點燃著幾叢篝火,已經用光了山洞中囤積的所有乾柴火。

只見蕭讓從火堆旁起身,在山洞中獵戶遺留下來的刀具中翻檢了幾下,挑出一把生銹痕跡不太明顯的柳葉長刀。

顧熙言正睡得半夢半醒之際,恍然被人搖醒,朦朦朧朧睜開眼,正對上蕭讓的一張俊臉, 「熙兒,醒醒。本候要給你說件事,現在聽好--」

「山洞周圍有狼群。一會兒你要緊緊拿好手裡的火把,在本候背後躲好,聽清楚了嗎?」

顧熙言睡得迷迷瞪瞪的,等聽清了蕭讓說的什麼,臉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無比。

只見她點了點頭,顫聲道, 「侯爺呢?侯爺和妾身一塊兒躲起來吧」

蕭讓搖頭, 「一味躲著不是法子。看情形,這些野獸一會兒便會進洞來,今晚必有一戰。」

方才,顧熙言睡著的時候,不遠處有幾聲月下狼嚎傳來,蕭讓聽了,心中立刻一沉。

萬萬沒想到,沒過多久,山洞周圍便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蕭讓起身走到山洞入口去查看,果然在離山洞不遠的地方看到了五六雙閃著綠幽幽寒光的眼睛。

這是一支由五六匹野狼組成的狼群。

狼群最為狡猾凶狠,一旦盯上獵物,便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但好在這山洞中還有些乾柴火,狼最害怕明火,這些柴火點燃了,應該足夠嚇唬狼群一陣子。

蕭讓手持柳葉長刀,活動了下週身的筋骨,從容不迫的跨過了山洞洞口處的三從篝火,把自己完全暴露在了狼群的視綫中。

山洞洞口三丈遠的地方,兩三隻公狼徘徊已久,此時看見「獵物」送上門來,像是興奮至極的樣子,蹲下身來衝蕭讓搖起了尾巴。

男人目如鷹隼,面露寒色,死死盯著狼群的異動。

兩廂對峙了許久,終於,野獸先失去了耐性,狼群漸漸開始躁動起來。

只見領頭狼仰頭高呼了一聲,旁邊一頭公狼似是得了命令,轉身迅速奔向冒著火光的山洞。

那狼露著長長的獠牙,眼睛閃著綠光,竟是朝蕭讓的面門撲上來。

蕭讓瞇起一雙深邃的眼睛,手中動作疾如閃電,直衝著那匹狼的心口而去。

刀起刀落之間,溫熱的鮮血已經噴濺了一地。

狼群見同類慘死,紛紛粗喘低吼著,發出一陣陣野性十足的示威聲。幾匹公狼抬起前爪,在地上摩擦了幾下,竟然齊齊朝蕭讓撲了過去。

一陣刀光劍影閃過,幾匹狼被斬落在地,發出一聲聲慘叫。

腳下的幾匹狼剛嚥了氣,蕭讓還未來得及緩一緩,便突然聽到山洞中傳來一聲尖叫聲。

原來,方才蕭讓和幾匹狼打鬥的時候,狼群中唯一的一匹母狼竟是趁蕭讓不備,偷偷從山洞邊兒上溜了進去,繞過熊熊燃燒的篝火,來到了顧熙言面前。

顧熙言正滿心牽掛著在洞口和狼群廝殺的蕭讓,冷不丁一抬頭,眼前竟然多出了一匹露著獠牙的狼,當場忍不住高聲尖叫了出來。

顧熙言生怕影響道外面蕭讓,強忍下心中的懼怕,把手中拿著的篝火緊緊舉在身前。

那匹母狼盯著顧熙言,嘴裡的哈喇子已經流了一地。或許是看顧熙言沒什麼戰鬥力,竟是蹲在原地興奮的搖起了尾巴。

蕭讓轉身三兩步進了山洞,映入眼簾的便是這般令人膽戰心驚的場面。

方才一連斬殺了數匹公狼,蕭讓不可避免的沾上了一身溫熱的狼血。手中那把微微生銹的柳葉刀也豁了一個大口子,幾欲斷裂。

只見蕭讓面色冷凝,一抬手扔了柳葉長刀,復又從自己腰間的抽出一把細長的軟劍出來。

那母狼見蕭讓進洞,俯身嘶吼了幾聲,便直直朝顧熙言撲了過去。

蕭讓來不及思考,當即撲了上去,把顧熙言大力拉到自己身下,用自己的身子擋住顧熙言的身子。

那匹母狼和蕭讓側身而過,已然被狠狠激怒,剛一落地,便又張牙舞爪地撲了上來。

蕭讓一個轉身,手持軟劍,挽起幾朵銀光璀璨的劍花,不過幾個回合,那匹母狼身上已經被軟劍刺開了數十處傷口。

鮮血涔涔滲出,只見母狼低頭舔舐了幾下傷口,又齜牙咧嘴地撲上來。

蕭讓又是一劍閃出,這次竟是生生隔斷了母狼的喉管,溫熱的狼血如開了閘一般,噴射在一旁的墻壁上,染紅了一墻的石土。

眼下,數匹公狼橫屍在山洞洞口,便是最好的示威信號,想必這山野中的其他狼群一時間斷然不敢貿然前來。

只聽見「哐啷--」一聲,蕭讓丟了手中軟劍,一把將身後幾乎嚇暈過去的顧熙言抱在懷裡,溫聲安撫道,「不怕了,不怕了,為夫在這兒。」

顧熙言被大力按進男人寬闊的胸膛上,渾身不住的發抖,緩了好久才能哭出聲來。

男人一身鮮紅的狼血,就連一張俊臉上也沾了幾分血汙。顧熙言抬手幫男人擦了兩下,哽咽道,「侯爺侯爺有沒有受傷?」

方才那母狼突然撲過來,距離近得根本來不及出手,顧熙言真的以為今日就要死在這荒郊野外的時候,沒想到蕭讓突然撲了過來,用自己的身子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她。

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這一世,蕭讓對她百般愛護,她甘之如飴,亦誠心相對。漸漸的,顧熙言變得不願意回想上一世,不願意回想那時蕭讓對自己的無情和冷漠。

但是,不願意去想,幷不代表這些不好的記憶就不存在。

在顧熙言記憶深處,始終還沒有對蕭讓完全放下心防,始終還沒有完全接納這一世的蕭讓。

故而,顧熙言在心裡一邊又一遍的質問自己--倘若今天面對狼群的的人換做是她呢?

她會這般毫不猶豫的,用自己的命去換蕭讓的命嗎?

顧熙言泣不成聲地哽咽著,抬眼定定地望著蕭讓,心中滿是愧疚。

只見蕭讓滿臉都是雲淡風輕,「夫人安心。」

「區區野物,怎會傷了本候?」

淩晨時分。

燃盡的篝火旁,高大俊朗的男人看了眼一旁裹著披風熟睡著的女人,緩緩伸手,解開了自己身上玄色錦袍的衣襟。

那猿臂上肌肉隆起,橫亙著兩道血淋漓的抓痕,兩處傷口皆是皮肉外翻,血肉模糊。

蕭讓騙了顧熙言。

方才在洞中看到那匹母狼朝顧熙言撲過去,蕭讓下意識便飛撲過去,用自己的身子把顧熙言擋在身下,不料,和那匹母狼擦身而過的時候,蕭讓的手臂竟是被那禽獸狠狠地撓了一爪子。

顧熙言一向養在深閨,今日前前後後被嚇成這樣,已經叫蕭讓愧疚不已,如今,他又怎麼能叫顧熙言見了這猙獰的傷口,再為了他傷心落淚?

故而,蕭讓一聲不吭,強忍著手臂上鑽心的疼痛,直到把那匹母狼一劍封喉,又哄騙著顧熙言去睡覺,等親眼看著顧熙言睡熟了,才放心地脫下外袍,查看手臂上的傷口。

只見蕭讓淡淡掃了眼傷口,又面無表情地掀開外袍,掀起裡衣咬在嘴中,從裡衣的邊角處硬生生撕下兩條布片,然後在駭人的傷口上粗略包紮了幾下,總算是止住了潺潺往外滲出的鮮血。

做完這一切,蕭讓重新穿上玄色錦袍,俊臉上看不出來情緒,依舊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一時間,那玄色錦衣之上,竟不知是人血掩蓋住了狼血,還是狼血遮蔽了人血。

等到天空泛起了魚肚白,熟睡中的顧熙言開始喃喃說起了夢話。

蕭讓看她面目潮紅,吐字含糊,當即覺得不對,忙上前伸了手,在美人兒額頭上量了量體溫--果不其然,滾燙得很。

蕭讓用布條浸了昨晚汲來的山泉水,覆在顧熙言的額頭,如此反復換了十來次,顧熙言臉上的緋紅才稍稍褪下去了一些。

等到天光大亮,一陣由遠及近的紛紜馬蹄聲傳來,蕭讓聞聲,屏息分辨了一會兒,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帶火引子的信號火彈。

蕭讓之所以昨日不提前發信號彈,是因為害怕歹人比自己的人更先一步找到他和顧熙言。如今,這馬蹄聲一聽便是蕭讓的愛駒傳來的,故而蕭讓起身走出山洞,毫不猶豫的用打火石引燃了□□。

只聽「咻--」的一聲,一朵小小的煙霧信號綻放在天空中,青天白日下,分外惹人注目。

昨日,芳林圍場營地亂成了一鍋粥,蕭讓策馬去追顧熙言,等身後的眾人反應過來,策馬狂奔去追趕蕭讓,前前後後追了幾裡地,早已經看不見前頭的蕭讓的人影兒。眾人商議了下,決定分頭一片一片搜羅。

昨晚,幾位王公將軍一夜不寐,徹夜尋找二人,直到今天淩晨才回去休息,重新換了定國公府上的人馬接著尋找二人。

淮南王昨晚已經尋找了一夜,任憑旁人怎麼勸說,都不肯回去休息。定國公見他一副不找到蕭讓不罷休的模樣,只好隨著他去了。

馬蹄陣陣傳來,只見一行人馬沿著崎嶇山路策馬疾馳而來,打頭的的流雲、流火、流鶯等近衛皆是滿面焦急。

方才,此處山野的上空被人引放了平陽侯府特製的□□,流雲等人見了,當即知道自家侯爺和主母極有可能就在此處附近,便立刻帶著定國公和淮南王府的人馬前來。

不遠處,一聲高昂的口哨聲響起,流雲的馬側跟著的蕭讓的寶駒竟是一個激靈,衝發出聲音的地方飛馳而去,

「這馬兒可真是通人性!」定國公望著飛奔而去的駿馬,忍不住讚歎道。

「侯爺的寶駒一向隻認他一個主子。」淮南王瞇眼道。

昨日,淮南王本來想著蕭讓的寶駒整日跟著蕭讓,說不定能聞見蕭讓的氣味,一時忘了「寶駒隻認蕭讓一個主子」這檔子事兒,剛翻身騎上馬,這匹寶駒鞭甩著蹄子發了好一通脾氣,竟是差點把淮南王甩下馬去。

淮南王現在還心有餘悸,望著那匹寶駒遠去的背影,不禁抿了抿脣--昨日還是癲狂暴躁的一匹馬兒,如今遠遠聽見蕭讓的口哨聲,就撒丫子跑著去了,和那大狗也差不了多少嘛!

層林盡染,秋草蔓蔓,寶駒狂奔而去,圍著草叢深處的顧熙言和蕭讓直打轉,蕭讓見了,勾起蒼白的薄脣,在馬背上安撫地摸了幾下。

淮南王和流雲趕來,見蕭讓並不上馬,下意識便覺得有些不對。

等再走近些,流雲眼尖看見自家主子蒼白的臉色和一直抬不起來的右臂,當即從馬背上一踮腳,飛身上前攙住了他。

「主子!」

蕭讓抬手,攔下流雲剩下的話,「本候無法騎馬,主母還發著高熱,叫流鶯快馬加鞭送主母回京。」

身後的流鶯當即拱手應了聲「屬下遵命」。

等到親眼看著顧熙言被流鶯扶著上了馬,兩人共乘一騎而去。蕭讓才又開口道:「昨日先有驚馬,後有刺殺,事出蹊蹺。去查出背後支使之人。」

流雲應道,「屬下領命。」

「侯爺有什麼急事,回府說也不遲。本王看著侯爺這傷勢,足夠喝一壺了。」那廂,淮南王臉色鐵青的牽過駿馬走過來,一手攙著蕭讓,準備把人扶上去。

昨晚蕭讓硬撐了一夜,此時見了流雲、淮南王、定國公等人,心中那根弦綳的久了,突然一鬆,就再也撐不住了。

只見蕭讓身形一晃,竟是眼前一黑,當場暈了過去。

「蕭彥禮!」

「侯爺!」

「侯爺!」

一時間,眾人皆是一驚,下馬的下馬,攙扶的攙扶,真真是手忙腳亂。

不遠處。

馬兒飛奔,顧熙言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響,心頭莫名一跳,回頭看了看,問身後的流鶯,「流鶯,彷彿有人在叫'侯爺',你可曾聽到?」

身後的流鶯雙目微紅,一貫冷硬的臉上擠出一絲笑來,「夫人還發著高熱,只怕是聽錯了,下屬這就帶夫人快馬加鞭回京醫治,也好在府中等候侯爺。」

顧熙言發了一夜高熱,腦子確實昏昏沉沉的,聽了這話不疑有他,當即點了點頭。

平陽侯府,凝園。

正房的內室裡,香爐裡焚著一爐茉莉香片,正往外冒著青煙裊裊,茉香陣陣。

挑開綃紗帳的簾子,一股濃重的藥味兒撲面而來,不難聞出,其中還夾雜著幾絲血腥氣。

昨晚,成安帝聽聞平陽侯夫人失蹤了,當即指了一隊禦林軍和幾個武將之家幫著尋找,又早早派了一隊太醫候在平陽侯府,以防萬一。

萬萬沒想到,平陽侯夫人完好無損地回來了,平陽侯爺卻是人事不省的被抬回來的。

花白鬍子的太醫看了蕭讓的傷口,當即皺了眉。

狼的爪子鋒利無比,一爪子撓下去,說是分筋斷骨也不為過。好在蕭讓的傷隻傷及皮肉,但由於送醫不及時,已經有些感染髮炎,出現了發熱無力的症狀,故而才會暈倒。

太醫給蕭讓細細上了藥,包紮了傷口,又開了幾副外敷內服的藥方,這才客客氣氣地告辭離去。

指了紅翡送了一眾太醫出去,顧熙言眼眶紅紅地趴在床邊兒,望著床榻上雙目緊閉的蕭讓,蝶翼一般的長睫毛顫了顫,豆大的淚珠兒便撒了下來。

美人兒低聲啜泣著,雙目紅紅,一雙美目腫的如核桃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的大手微微動了一下,竟是輕輕地握住了女人的柔夷。

顧熙言一驚,忙抬眼望去,只見蕭讓不知何時醒了過來,蒼白的俊臉上,正噙著一抹笑望著她,「夫人莫哭。哭成了小花貓,就不美了。」

顧熙言當即哭得更加慘烈,「都是妾身不好,都是妾身拖累了侯爺,害侯爺受了傷」

說罷,淚眼滂沱的美人兒忽然想起了什麼,哽咽道,「方才,方才太醫來過了侯爺可覺得好些了?頭還暈不暈,傷口還痛不痛?」

「侯爺若是覺得傷勢不好妾身便給外祖寫信,叫外祖幫侯爺診治或是咱們去外祖棲居的山林裡住上一兩月,也是使得的」

顧熙言是真的慌了神,一邊拿衣袖抹淚,一邊想到什麼便說什麼。

方才太醫診治的時候,顧熙言也在場,親眼目睹了蕭讓右手手臂上那兩道足足有三四寸長的血口子。

蕭讓的手是拉弓、射箭、挽劍花的,若是因為救自己而出了什麼差池,顧熙言只怕會愧疚一輩子。

見顧熙言這副語無倫次的模樣,蕭讓拉了拉顧熙言的小手,溫聲打斷道,「夫人需穩住。」

「夫人是這平陽侯府的當家主母,若是夫人都因為這等區區小傷亂了陣腳,其他人只怕會更加亂了心神。」

顧熙言只能哭著點頭,「妾身都聽侯爺的侯爺快點好起來好不好?」

蕭讓勾起蒼白的薄脣,笑了笑,「本候都聽夫人的。」



劍花:習武之人用劍的時候,出招之前挽出的花樣,用途是以虛招誘敵,實招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