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王寶深覺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剛敲響房門就被王爺奉送了一個犀利的「滾」字,只好躡手躡腳地默默滾進角落,腹誹道:跟別人笑得像朵花兒似的,跟奴才就凶神惡煞,真真是色令智昏。也不知裡面那人是何等絕色,竟把心硬如鐵的主子迷得五迷三道,連小主子的早餐和午餐都忘了。
趙玄攆走王寶,這才給小狐狸穿鞋,卻無奈地發現自己的尺碼對他而言實在太大,穿上去空盪盪的,鞋後跟還吊在半空。
「看來得趕緊幫你做好全套衣裳,否則出不了門。還有,你這髮色能不能變一變?」經過昨晚驚險的一幕,趙玄更要保護好小狐狸,萬萬不能讓外人對他的身份起疑。全天下有多少能人異士?殺了一個國師,未必沒有第二個、第三個國師,與其日日戒備防範,不若一早就把小狐狸的身份隱藏起來。這樣想著,他決定過幾天去國師府走一趟,要幾件能遮掩妖氣的法寶。
周允晟現在雖然不是大妖,但也得到一部份傳承技能,右手往髮絲上一抹,銀白色就變成了鴉青色,緊接著又要抹調茶金色異瞳,卻被愛人阻止:「瞳色無須改變,天元國國力強盛,與番邦素有來往,番人與國人結合孕育的混血兒便擁有各種各樣的瞳色。你這雙茶金色眼瞳應不如何稀有,不用掩蓋了。」事實上,他對這雙眼眸格外眷戀,不忍它變得面目全非。
周允晟點點頭,撩起散落在肩頭的黑髮,頗為新鮮的看了看。
銀髮變黑髮,小狐狸依舊美得勾魂奪魄,但妖異之感卻減少很多,令趙玄放下高懸的心。他把小狐狸抱照椅子上坐好,又扯了扯他身上過於寬大的衣袍,確定沒有露出不該露的地方,這才揚聲喚王寶入內。
「王爺,您總算醒了,小主子的早膳跟午膳涼了又熱;熱了又涼,已經變不能吃了,奴才這便吩咐廚子重新去做。」一早上惹怒主子兩回,王寶十分機智地拿小主子說事。
趙玄果然被他轉移了注意力,連連擺手讓他趕緊去催飯。
「慢著,今天中午吃什麼?」周允晟叫住王寶。
以前他橫骨未曾煉化,不能口吐人言,愛人吃什麼他就得跟著吃什麼,沒法挑揀,現在終於化成人形,自然要吃一頓好的。
王寶其實早就注意到屋內多了一個人,卻礙於主子霸道的脾氣不敢去看,眼下被此人喚住,連忙抓緊時間瞅兩眼,然後露出被雷劈了的表情。
我的乖乖,這是人還是仙啊?怎能長成這樣?難怪忽然出現在主子屋裡卻沒被主子殺死,原是這張傾國傾城的臉蛋佔了便宜。
王寶是從宮裡出來的,可以說是閱人無數,平日裡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但如眼前這人一般的絕色,卻從未得見。他五官華美無比,竟讓人一時間找不到確切的詞語形容,王寶受驚一般轉開視線後,腦海中唯餘下一雙明亮到有如璀璨日輪的茶金色眼眸,通身氣質亦十分獨特,既妖異嫵媚,又揉雜著純真稚嫩,令人恨不能把他愛到骨子裡去。
這樣的可人兒,誰捨得傷他一根頭髮?王爺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王寶被主子殺氣騰騰的目光一剮,連忙低垂著腦袋不敢再看,顫著聲兒問道:「回公子,今日午膳有水晶凍蝦、如意魚卷、龍鬚四素、清蒸鱖魚、四喜蒸餃,外加兩盅佛跳牆。您若是有什麼喜歡吃的,盡可以報給奴才,奴才讓廚子給您做。」
周允晟現在是妖狐,口味難免受到身體本能的影響,對素菜全沒興趣,只愛吃肉,尤其是禽類,他眼睛亮晶晶的,一氣兒說道:「什麼蝦啊魚阿,全給我換了。我要吃白斬雞、鹽焗雞、椰子蒸雞、紅燒雞翅、炸雞腿,外加一套煸兔肉。」
王寶聽得日瞪口呆,小心翼翼地問道:「您就不想吃點素菜清清腸胃?抑或換著花樣吃?」一桌子雞肉難道吃不膩嗎?」
趙全以拳抵脣,暗暗忍笑,見小狐狸噘著嘴朝自己看來,連忙呵斥王寶:「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哪兒來那麼多廢話!去去去,讓廚子趕緊準備,璃兒餓了。對了,把庫房裡的布匹全搬來,再叫兩個裁縫,本王要給璃兒做衣裳。」
那是,這都幾個時辰了,小主子肯定餓了。王寶點頭,視線在屋內大略一掃,卻不見小主子蹤影,又見王爺極其熟練地把少年抱在膝頭,愛憐地親吻他臉頰,然後揉捏把玩他纖細白嫩的雙手,那動作跟揉捏小主子時一模一樣。
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兒?王寶大驚失色,渾渾噩噩走出房門時,腦海中反覆出現少年那雙茶金色的眼眸。在看見少年的一瞬間,除了驚豔,還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那熟悉感是從哪兒來的。
他的眼睛跟小主子的眼睛一模一樣!而且王爺對待他的態度也與對待小主子的態度完全一致。他忽然冒出來,小主子卻忽然消失,但對小主子愛若珍寶的主子卻半點也不著急……
「哎呀,媽呀!竟是隻狐狸精啊!難怪長成那樣!」語音剛落,王寶立馬摀住嘴,急急忙忙跑遠了。
既然主子沒刻意隱瞞,便是對他的信任,若他辜負了這份信任,下場可想而知。
得了小狐狸之後,趙玄就再沒讓王寶之外的人進過自己屋子。
他不喜歡一大群途脂抹粉的婢女圍著小狐狸打轉,更不喜歡她們碰觸他一根毫毛。
故而王寶走後,他只能自己打水給小狐狸洗臉。
「下巴抬一下。」他用熱乎乎的濕帕子擦拭小狐狸臉頰、脖頸、耳後等處,又捏著他一雙小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清理,笑道:「變成人手了,反倒沒有方便,以往你那爪子小小一個,肉墊軟綿綿的,輕輕一抹就乾淨,現在變成十根手指,挺費事的。」
「嫌我麻煩就不要幫我洗,我自己來。」周允晟習慣性地在他臉上撓了一下,被他捏住指尖細細密密地親吻。
趙玄愛極了他嗔怒的小模樣,將他抱進懷裡又啃又咬,還含著耳釘渡了一串代碼,告罪道:「逗你玩兒呢,我怎會嫌你麻煩?便是讓我給你做牛做馬我也樂意。我最愛你騎在我身上的樣子,又狂野又漂亮。」說著說著下面竟起了反應,將衣衫撐起一個巨大的帳篷。
妖狐的身體本就淫蕩,在他刻意挑逗之下哪兒能不動情?
周允晟眼角飛上兩抹桃紅色澤,一雙明眸似浸泡在春水裡,濕漉漉的,叫人看了恨不能撲上去親個痛快,又恨不能將之揉進骨血中。
趙玄眸色深暗,正想把人抱回床上,卻見王寶領著一群內侍匆匆走來。
王寶耳聰目明,善於察覺到,故而當差的時候少有出錯,這才能在攝政王身邊待上幾十年。
但眼下,他深恨自己為何耳朵那麼靈敏,竟把王爺的愛語聽去了。
什麼叫做牛做馬?什麼叫騎在我身上?娘哎,那場面他只稍微一想就耳根子發紅,見自己帶了那麼多人來,擾了王爺好事,走到門口差點跪下了。
好在他反應迅速,裝作自己啥都沒發現的樣子,鎮定自若地說道:「王爺,布料全在這裡,裁縫和繡娘也都叫來了,您和公子挑挑看。」話落擺手,讓毫不知情的內侍、裁逢、繡娘等人進屋當炮灰,自己站在門口不敢挪步。
若非小狐狸「咯咯」笑起來,像是對自己吃癟的樣子很歡喜,趙玄早把這些人踢到天邊去了。
他勉強壓下慾火,把小狐狸抱回太師椅,命令道:「擺那兒吧。」
內侍們忙把布匹擺放在桌案上,然後魚貫而出,只餘兩名裁縫、兩名繡娘惴惴不安地站在屋內。
趙玄牽著小狐狸走過去挑選布料,王寶再不敢裝傻,連忙走進屋幫兩位主子整理床榻。來之前他已做好了萬全的心裡準備,但看見灑滿白濁、被褥凌亂、麝香味濃鬱的大床,還是忍不住露出驚容。心中暗暗忖道:不愧是狐狸精,床事竟然這般激烈。聽說狐狸精靠吸食陽氣過活,不會把王爺吸成人乾吧?
思及此處,他憂心忡忡地瞥了王爺一眼,決定等兩人分開後便好生勸慰,讓王爺把狐狸精送走。
周允晟對穿戴並不講究,但妖狐一族卻對自己的形象格外重視,化形時若不夠美豔,寧可自損修為重化一次,也不願將就。旁的不說,單看紫璃,每日至少要照兩百次鏡子,當真自戀到極點。是故,周允晟也受了影響,以前還是小狐狸時只記得玩,現在變成人了,竟十分注重穿戴打扮,看見花花綠綠的布料就忍不住想往身上披掛。
他走到桌案邊,拿起最鮮亮的一匹豔紅綢緞往身上一裹,喜滋滋地問道:「我穿這身好看嗎?」不等愛人回答,又捲起一匹嫩綠的薄紗,嘟嚷道:「這個也好看,我喜歡。」紅配綠,賽狗屁,你這究竟是什麼審美啊?靈魂深處的周允晟嫌棄得快哭了,被妖狐本能控制住的他,卻對鮮亮的顏色格外鐘愛,專揀這種布料往身上披掛。
即便有外人在,趙玄也不避諱,將他摟進懷裡啃了兩口,笑道:「你穿什麼都好看,庫房裡沒多少好料子,改日我帶你上街買,宮裡還有很多貢緞,我讓王寶搬回來。」
王寶笑呵呵地點頭,心裡卻更為擔憂。
瞧王爺對狐狸精疼寵入骨的模樣,當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若自己勸他把人送走,許是會被厭棄。
愁人啊,真愁人!
周允晟「嗯嗯啊啊」地孵衍,把看上的綢緞全攏到一處,用臉頰磨蹭,然後迫不及待地讓裁縫幫自己量尺寸。趙玄這些人拿著軟尺要往小狐狸身上比劃,臉立馬陰了,奪過尺子親手丈量,把資料寫下來扔過去,命令道:「下去吧,今晚連夜給小主子做兩套便服,他急著要穿,餘下的一個月之內做好。」
裁縫和繡娘唯唯應諾,見王爺擺手揮退,連忙轉身離開,對這位忽然出現的小主子一點好奇心也不敢有。他們前腳剛離開,膳房後腳就送了食盒過來,一溜兒的雞肉擺放在桌上,香氣撲鼻。
周允晟立馬把新衣裳拋到腦後,扯掉一根雞腿往嘴裡塞,還不忘招呼愛人趁熱吃。
趙玄還以為他不會用筷子,笑著給他做了幾回示範,硬逼著他拿筷子給自己夾了許多菜,這才把雞腿肉剔成絲兒,一條一條喂進他嘴裡,目中滿是寵溺。
「派人去外面找璃兒,動靜弄大一點。」怕小狐狸噎著,他轉手端起一杯熱茶,慢慢喂飲。
周允晟瞥了他一眼,已然明白他在為自己的身份做鋪墊。之前那般寵愛雪狐,沒道理雪狐消失了,他毫無反應。
王寶也回過味兒來,猶猶豫豫地答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