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蕭槿本以為是方才那個丫鬟去而復返,結果一轉頭就看到衛啟渢正朝她走來。

衛啟渢漸漸止步,笑道:「八姑娘怎獨自在此?」

蕭槿不想與他解釋過多,只是道:「並非一人,為我領路的丫鬟稍後便來,我在此等她。 」

衛啟渢頷首,又道:「我正好要尋八姑娘,如今路遇倒是巧。」說話間掏出一個一手可握的小錦盒遞到了蕭槿面前,「這是給八姑娘的贈禮。我之前兩次借住貴府,實是過意不去,一直都想答謝一二。」

蕭槿退後幾步,搖頭道:「不必,二公子客氣。」

衛啟渢卻幷不收回手:「一點心意,休嫌禮輕。」

蕭槿嘴角微扯,跟著想起適才瞧見的水榭裡的一幕,覺得可以用那件事將他引走,當下道:「我卻才往這邊來時,似乎看到二公子的表妹跟鬱家小姐起了爭執,鬧得還挺厲害,二公子還是過去看一看的好。」

「我哪個表妹?」

「溫家的錦表妹。」

「不要緊,各家夫人都在那邊,自會調停。況且我趕去女眷那裡,也不妥 」

蕭槿覺得衛啟渢為了在人前遮掩他跟溫錦的事也真是能沉得住氣。她懶得理他,只是不住往那個丫鬟方才離去的方向張望,然而遲遲不見對方蹤影,漸漸發急。她回頭見衛啟渢還杵著不走,再度表示她不會收他的禮,請他自去忙他的,旋即往旁側避了幾步。

衛啟渢凝睇她少頃,看她只是引頸遠眺,忽而道:「那八姑娘權當這是我給八姑娘補的生辰禮。」

「過了就過了,不必補。」

衛啟渢緩步走至她面前,盯著她道:「那八姑娘可否說說,緣何不肯收?」

飯後,衛啟濯本想離了眾人去找蕭槿,但衛承勉命他去前頭待客,他抽身不得。

原本說幾句場面話略坐一坐也就差不離了,橫竪他只是個小輩,席間酬酢主要還是由尊親們來,他尋個由頭搖席破座便是,但偏偏今年的狀況不同。

今年他出了一回風頭,現如今滿京城都知道皇帝宣他入宮召對的事,那些本家跟親戚輪換著問他話,兼之他也到了議親的年紀,還有幾家委婉探問他定親與否,衛啟濯被圍在中間,深深體會到蕭槿所說的被七大姑八大姨圍攻的無奈。

衛承勉見兒子麵上雖則沒有絲毫表露,但目光已經往他這裡掃了好幾回了,心知他兒子是什麼意思,又故意拖了一刻急他一急,這才替他解圍,揮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衛啟濯心中鬆了口氣,離席之後便徑直往後花園去。

衛啟沛正在亭子內搖扇喝茶,瞧見衛啟濯打小徑上過來,立等跑上前叫住他。

「四哥四哥,借我些花水,」衛啟沛稍稍撩起兩邊衣袖給堂兄看,「你看我就坐這兒一會兒,那幫蚊子給我叮了多少個包。我知道四哥平素都會帶一瓶花水在身上,今兒也帶了吧?」

衛啟濯頓步嘆氣,在順袋裡翻找須臾,摸出了一個長不盈兩寸的小瓶子,道:「我給你倒點兒,你接著。」

衛啟沛一愣,他以為四哥會直接把瓶子給他讓他自己塗的。

衛啟沛把扇子別在腰間騰出手,將雙手合在一處等著衛啟濯給他倒花水。

衛啟濯打開蓋子,小心地將瓶口往下傾,在花水將出時,握瓶子的手迅速地抖了幾下,跟著將瓶口那點花水在衛啟沛手臂上蹭了一下,把蓋子蓋上,將瓶子塞回順袋:「好了。」

衛啟沛對著自己手心幾滴花水出神的工夫,衛啟濯已經回身走了。

衛啟沛胡亂將那一點花水塗在手臂上,追上衛啟濯:「四哥再給我倒點兒,我怕這點兒不夠使。」

「我這花水抹一點就夠了,塗多了你不怕把蜜蜂招來麼?」

衛啟沛一愣,四哥的花水還招蜜蜂?

他瞥了身後花叢一眼,心下忐忑,正想再跟四哥證實一下,抬頭就見前頭一棵垂柳旁立著一個裊裊婷婷的少女。

那少女微微垂首,雙手交疊,安靜緘默。若非她身上衣裳頭面光鮮,衛啟沛都要將她當成府上的下人了。

衛啟濯幷未在意,經過她身邊時只是略略打恭,待要走時,就見一個丫鬟急匆匆跑來朝他一禮,說蕭家八姑娘如今正在尋他。

那少女抬頭一怔:「八妹?」

衛啟濯聞言回首,詢問少女身份,這才知原是蕭槿的七堂姐。他朝她欠身一禮,溫文客套幾句,道了句「請恕誑駕」,作辭回身,讓那丫鬟帶路,拂袖而去。

衛啟沛望著衛啟濯的背影,糾結著還要不要去問花水的事。他總覺得他四哥遊學回來就變得怪怪的,至於具體哪裡怪,他也說不上來。

他調回視綫時,似乎瞥見那蕭家七姑娘匆忙低頭,再仔細一瞧,又覺得自己眼花了。

衛啟沛擔心那花水真的招蜜蜂,急著回去沐浴一番,當下也離開了。

少刻,陳氏跟蕭杉打東淨回來,領著蕭枋一道去尋季氏和周氏。

路上,蕭枋刻意拉著蕭杉落後陳氏一小段路,在蕭杉耳畔小聲道:「我適才碰見衛家四公子了,端的好樣貌,我……我書讀得少,不知如何描摹。就是覺得,這樣的人,好似是落了塵寰的仙人。」

蕭杉戳她一下:「不僅你知道,滿京的人都知道他長得好看,但是,這跟你有何干係呢?」

蕭枋低頭,雙頰暈紅,跟著又不免迷惘失落。

為什麼單單一個出身就定死了她將來的路,難道成婚就一定要門當戶對?

衛啟濯趕過去時,遠遠地就瞧見迎面而來的蕭槿,當下加快步子上前詢問她找他可是有何急事。

蕭槿臉色不太好看,輕吐一口氣緩了緩,才朝衛啟濯笑道:「我有件事要問表哥,咱們尋個地方坐下說話。」

衛啟濯才點頭道好,就聽一陣人聲漸近,轉頭一看,發現是衛韶容沉著臉拉了溫錦往這邊來,後頭還跟著鬱舒並一眾僕婦。

衛韶容一眼就瞧見了自花臺那邊徐徐步來的衛啟渢,當下上前道:「哥哥來得正好,哥哥先來評評理吧,看錦表姐究竟有理沒理。」

溫錦抬眸看向衛啟渢,抹了抹臉上殘存的淚痕,低頭抿脣:「表哥聽一聽也好,若是表哥也覺得我做錯了,那……那興許我是真的錯了,我跟鬱家姑娘致歉便是了。」

蕭槿跟衛啟濯同時蹙眉。

蕭槿覺得溫錦好像是仗著衛啟渢在身後撐腰,越發矯情了。衛韶容這陣仗大約是要拽著溫錦去尋溫、鬱兩家的長輩理論,此番若不是溫錦做得過分,衛韶容也不會如此。

衛啟濯忍不住開始思考衛啟渢究竟看上了溫錦什麼。他這個堂兄的眼光按說沒有那麼差,若說利用,溫家似乎也沒什麼可利用的。難道人一旦陷入情愛之中就會變得背晦不清?還是他漏掉了什麼?

蕭槿抬頭要跟衛啟濯說一道離開時,衛啟濯也正看向她,兩人相視一笑,與眾人作辭,領著一班家下人離開。

衛啟渢盯著兩人的背影看了須臾,方收回視綫:「究竟出了何事?」

蕭槿就近尋了一處抱廈,與衛啟濯相對坐下後,示意衛啟濯屏退左右。衛啟濯揮手命僕從在門口守著,轉頭笑道:「我看錶妹似乎尋我甚急,不知所為何事?」

蕭槿踟躕須臾,道:「我這段時日仔細想了想莊表哥的事,又兼思及表哥的諸般舉動,我覺得……我覺得表哥的舉止跟莊表哥有點像。」

衛啟濯幾不可查地揚了揚嘴角,面上卻滿是訝異之色:「我跟義兄哪裡像了?」

蕭槿嘴角微抽,心道表哥你這回演技一點都不浮誇!你那呼之欲出的摳門氣質跟我那清純不做作的摳門表哥如出一轍好不好!

「好幾處都像,我就不一一列舉了,」蕭槿注視著對面的衛啟濯,「我有一個猜測,尋表哥來就是想證實一下的。不過我這個猜想可能有點荒誕,若是說的不對,表哥莫怪。」

衛啟濯正色道:「表妹說。」

「表哥與我說莊表哥跟姨母和表弟他們搬走了。是騙我的對不對?我看姨母與我說話時都是閃爍其詞的。」

衛啟濯正想說其實那話也不算騙她,就聽蕭槿道:「所以其實--」

衛啟濯翹首以待,隨時準備承認。

「所以其實,表哥早就認識莊表哥了對不對?」

衛啟濯一愣。

蕭槿認真分析道:「莊表哥原先就和濯表哥認識,濯表哥因為與莊表哥熟識,所以被莊表哥影響,有些地方開始趨同。我原先以為莊表哥是由於經歷大難才會忽然在讀書上開竅的,因為我從前聽說過這類奇事。」

「但如果莊表哥跟濯表哥是早就熟識的話,」蕭槿打量衛啟濯幾眼,「那麼莊表哥可能是藏鋒了。濯表哥這麼照顧姨母跟表弟,大約也是看在與莊表哥多年相交的份上。」

如果衛莊跟衛啟濯是故交的話,那麼衛莊忽然多了個衛承勉那樣的義父也就說得過去了。

「只是,若是如此的話,有些地方我想不通,莊表哥之前為何要掩藏他跟國公府的關係呢?又為何要藏鋒?平白遭人白眼。」如果蕭枎知道衛莊背後有如此奧援,早就巴巴地貼上來了,衛莊恐怕也不會落水。

衛啟濯低頭扶額。

蕭槿的這個猜測還真有點道理,但並非真相。事情的真相太過匪夷所思,蕭槿一個旁觀者確實不好猜。

蕭槿目光一動:「表哥怎麼了?表哥還沒告訴我,我說的對不對。」

等溫錦跟鬱舒等人都散了,衛韶容鄙夷地瞥了溫錦的背影一眼,轉頭對衛啟渢道:「哥,我怎麼覺得溫表姐方才看你的眼神委委屈屈的,她不會對你有意吧?」

衛啟渢一面往回走,一面道:「這我如何曉得。」

衛韶容仰頭見兄長神色淡淡,又想起兄長適才並未維護溫錦,笑道:「哥哥不曾對她留意最好。我見她總跑來巴結我,覺得她指不定是動了什麼心思。她似乎覺著自己是月裡姮娥,鎮日裡帶著一股驕矜勁兒,但我瞧她哪兒哪兒都不順眼,我覺著她那樣貌也沒有多麼出挑。」

「那妹妹覺著誰順眼?」衛啟渢驀地轉頭,「方才瞧見的各家小姐裡頭可有覺著順眼的?」

衛韶容笑嘻嘻道:「還真有幾個瞧著好的,不過祖母說了,要給你找個奇醜無比的媳婦,我看著順眼的都生得太美。」

衛啟渢斂眸笑道:「不論如何,我將來娶回來的妻子,我一定覺得是最美的。」

衛啟渢與衛韶容分開後,忽想起一事,正預備去尋祖母,就見溫錦身邊的丫鬟喜鵲急急跑來,朝著他匆忙一禮,抹著汗道:「二少爺,不好了出事了,您快去看看我家小姐……」

抱廈裡,衛啟濯沉默半晌,又抬眸諦視蕭槿須臾,終於開言道:「啾啾的猜測有理,但是並不對--啾啾可曾想過,或許,我跟衛莊……是一個人?」

蕭槿一愣。

衛啟濯起身走至她面前,拍了拍她腦袋:「這舉動熟悉麼?」又伸出手作勢要來抱她,「還有這樣……」

蕭槿一下子跳開,面紅耳赤:「你… …」

衛啟濯立住不動,凝著她道:「我就是你莊表哥。」

蕭槿瞠目望著眼前的人。

高冷禁慾叱吒風雲的惡毒上司說他跟摳摳索索清純不做作的書生表哥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