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衛啟渢回身看去,便見一個穿著海棠紅對襟披風的少女正提著他方才命小廝買的那盞花燈,盈盈含笑看著他。
少女約莫十二三的年紀,眉如初春柳葉,臉似三月桃花,嬌嬌嬈嬈,芳容窈窕,立於璨璨燈火下,十分嬌俏可人。
少女在瞧見衛啟渢容貌時,驚了一下。
衛啟渢面色一沉,卻又極快掩去不豫,唱了個喏,回身便走。
那少女緊走幾步追上他:「敢問閣下可是榮國公府衛家四公子?」
衛韶容在一旁笑道:「不是,我哥哥行二。」
少女一愣,撫掌笑道: 「我一到京師就聽聞京師衛家有兩位公子風姿華茂,如今一見之下果不其然。我方才被個女童送了一盞花燈,那女童說這邊有個生得極好看的哥哥,我就想著會不會是衛家的公子。二公子便這般容光皎皎,那四公子必定更加不凡。」
衛啟渢笑道:「姑娘所言甚是,四弟容貌遠勝於我,我適才還瞧見四弟在那邊觀燈,姑娘不如去看看,說不得能遇上。」說話間抬手往蕭槿與衛啟濯離去的方向一指。
少女探頭看了看,沒瞧見什麼不同尋常的背影。她方才就是看到衛啟渢的背影才尋過來的,衛啟渢的背影修挺如竹,有一種溫雅仙逸的氣韻,瞧著就賞心悅目。
少女搖頭道:「興許四公子已經走遠了,我就不費那個勁了。」
衛啟渢淡笑著道了聲「姑娘隨意」,將衛韶容叫到身邊低聲囑咐幾句,掣身走了。
那少女望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撇撇嘴:「我聽說衛二公子脾性溫和,質若美玉,可為何我今日瞧見的二公子卻瞧著不甚好相與?」
衛韶容道: 「我看哥哥今日似乎心緒不佳……」說話間想起衛啟渢適才交代她不要跟眼前這個姑娘多言,便止住話頭,客套幾句,領著丫頭去尋傅氏了。
少女兀自點頭:「有理,誰還沒個心氣兒不順的時候呢,我被祖母訓斥了也沒個好臉色。」
一旁隨侍的丫鬟笑道:「正是,姑娘實則是個溫和性兒,旁個人都不懂。」
少女輕嘆一息:「我只是有時候收不住自己的脾氣而已--但願表伯父能快些好起來,否則我瞧祖母鎮日攢眉蹙額的,怪瘮人的。」她說著話又往衛啟渢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一勾。
另外,回頭等表伯父好了,祖母就能跟表伯父提一提她的婚事了。
衛啟濯與蕭槿拐到另一道街觀燈時,想起方才的事,還是忍不住問道:「街上大姑娘小媳婦這麼多,啾啾方才為何單單讓我躲開那位?」
蕭槿略一忖量,道:「因為我看她衣著打扮,覺得應當出身不凡,瞧她年紀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說不定就看上你了。」
她自然是沒跟衛啟濯說實話,其實她是認出了對方才讓衛啟濯躲開的。
那姑娘不是別人,正是懷慶大長公主唯一的孫女,徐安嫻。徐安嫻人不如其名,既不安也不嫻,反倒是個混世魔王。因她是家裡唯一的女孩兒,又有懷慶大長公主這樣一尊大佛護著,故而自小便被眾人捧著,漸漸也就養成了驕縱恣肆的性子。
前世徐安嫻跟著祖母一道入京後,便不曉得在哪裡遇見了衛啟濯,吵著鬧著要嫁他,大長公主便去與皇帝提出撮合這兩個。大長公主是先帝唯一的胞妹,待皇帝這個侄兒也一直親厚,皇帝無法,本欲賜下姻盟,但衛啟濯堅決不應。後頭這件事鬧了好一陣,終是沒成。
蕭槿懷疑若非衛啟濯出身擺著,皇帝說不定就要來一出拉郎配了。她當時嫁入衛家後聽聞這件事,雖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她認姑舅那日見到了衛啟濯本人,同樣震驚於他的容貌,倒也能理解這位徐姑娘的堅持。
大長公主最是疼愛徐安嫻,在皇帝病況大好後,便開始為孫女籌謀婚事。如今衛啟濯雖已與她定親,但保不齊還要惹出事端,所以她讓他躲著。
「那你還是吃醋了,對不對?」衛啟濯湊近道。
蕭槿想想她方才的確不悅,低聲應了,卻不防衛啟濯一路將她拽到燈火闌珊無人處,把她箍在懷裡,託著她的後腦勺低頭就壓了下來。
這到底還是在外頭,蕭槿怕被人撞見,一面推他一面試圖開言讓他鬆手,奈何被他堵著嘴,只能發出類似於嗚咽的嚶嚀聲。
衛啟濯忽然離了她嘴脣,喘息著道:「你不要出聲……我聽見你這聲音,我……我就……」
蕭槿瞧見他那神色,忽然明白了他沒說出來的是什麼,面色驀地一紅,打岔道:「你吮磨得我嘴脣發麻……下回輕些。」
衛啟濯奇道:「相吻不皆是如此麼?難道一人壓著另一人不動?」
蕭槿沉默了一下。她忽然想到,他每回吻她,好像都只是吮咬廝磨,他似乎……不知道舌吻。雖然她沒吃過這口豬肉,但總也見過豬跑,而他好像連豬跑也沒見過,不過這也正常。
衛啟濯目光一動,自語道:「興許還有旁的花樣……等我回頭去問問,然後咱們試一試,我領會得很快的。」
蕭槿瞧著他那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扶額道:「你今年就要考秋闈了,是不是應該把這股勁頭用在讀書上?」
「說起秋闈我倒是想起來了,我若是這回考個解元回來,你是不是就願意用嘴餵我一碗牛乳?你不說話我便當你默認了。」他說笑間抬手就去拍她腦袋,但蕭槿如今已經將珠花換成了釵環,他手一按上去就被紮了一下。
蕭槿笑他一回,又拍拍他道:「好好考,拿個解元回來於你而言是探囊取物。你能勝過你二哥的,他只有兩元,你可以試試連中三元。」
衛啟渢未能在會試中奪魁,他隻中瞭解元和狀元。
而今年的鄉試,是衛啟濯揚名天下的開始。
光陰匆匆,轉眼半年過去,太夫人的壽辰將至。
自打前次太夫人說她穿戴得太過簡素,她之後去國公府拜謁都會刻意拾掇一番。她這回想換一套頭面,便尋了個工夫將她所有的首飾都檢視了一番。
在隨手打開一個紅緞包裹的小盒子時,她頓了一下,拿起裡頭躺著的玉戒指端詳了一番,及至發現這玉竟是羊脂玉時,倒很是驚異。
羊脂玉白如截肪,油潤度極高,是極品好玉,上佳的羊脂玉千金難求,所以幾乎沒人拿羊脂玉來做戒指,因為戒指中間要掏空,挖下去的玉料太多,過於靡費。莫說戒指,像是平安扣、平安鎖這類需要圓雕的物件,一般都不會用太好的玉料,何況是羊脂白玉這樣價比黃金的玉中珍品。
蕭槿有一支羊脂玉釵,家常都不戴,這種玉又貴又稀缺,摔碎了太心疼。
在這個時代也是金銀戒指居多,玉戒指相對少見,尤其是這樣的上等好玉做的戒指。蕭槿思及此,倒是聯想起了一件事。
前世因著衛啟渢不肯和離,她與他爭執不斷。有一年上元節,衛啟渢回得很晚。她坐在書桌前對賬時,見他進來,隨口道:「你說你何必呢,你跟我和離再娶你溫表妹,不就能正大光明跟她出門了?莫說上元節了,你們倆鎮日出雙入對也成,那樣才盡興。」
衛啟渢冷笑道:「我們今日就盡興得很,你滿意麼?」說著話就坐到了她對面。
她也冷笑道:「嫌我說話不好聽麼?你平日不也總這樣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另外,你換個地方坐成不成,別礙我眼。你母親真是見不得我閒著,上元節也扔給我一堆賬簿讓我核對。」
衛啟渢一楞,看了看她面前堆積如山的賬簿。
她見他不挪地方,惱道:「你故意的是吧?」說話間瞧見衛啟渢手上多了一枚烏銀戒指,諷笑道,「溫錦送你的戒指?你來我跟前顯擺了麼?」
「你打哪兒看出這是她送的了,這是我自己買的,」衛啟渢往前傾身,將戒指亮給她看,要笑不笑,「我跟她一人一個,你看這式樣,好看麼?」
她笑了一聲:「你不是一向自詡君子麼?像你這樣的溫潤君子,戴烏銀太掉價,還有,你不是也認為你溫表妹千好萬好麼?你該定做一對玉戒指,越貴越好,美玉無瑕,如此才能配得上你們這一對啊。而且你戴錯地方了,像你這樣的,應該戴在食指上。 」
「戴戒指還有講究麼?」
「有啊,你要是能讓你母親把這些賬簿給我撤走幷且讓她往後不要再與我為難,我就告訴你,」她笑了一笑,「你能麼?大孝子?」
衛啟渢往她手邊掃了一眼,頓了頓,道:「你為何不用算盤?」見她翻賬簿翻得飛快,錯愕道,「沒算盤也能核對得這麼快?」
「你母親特意考驗我呢,把算盤給我收走了,不過我也使不上那玩意兒,我可以心算手算……」她說著話聽見動靜,抬頭一看發現衛啟渢起身出去了。
半晌,傅氏身邊的丫鬟過來將賬簿撤走。衛啟渢一進來便問她戴戒指究竟有什麼說頭,她當時掩口打了個哈欠,起身笑道:「我又不想說了,你慢慢欣賞你的戒指吧,我先安置了。 」
那時候的衛啟渢性子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始終囿於自己不能人道這件事,即便沒有溫錦,他也不好相與。她曾幾番試圖與他平心靜氣地談談,讓他別這麼擰巴,但他總是在聽到一半就冷著臉讓她出去,漸漸的她也懶得與他好好說話。她本想著等他惱得差不多了也就與她和離了,誰想到他一直拖著。
蕭槿回神,想起這戒指似乎是衛老太太送她的,她拿回來之後便一直沒看過,倒是忍不住感嘆衛老太太出手闊綽。不過戴著戒指終歸不便,何況是這種金貴玉料做的戒指,於是蕭槿只是端詳一番,便重新收了起來。
離秋闈還有十日時,衛啟濯染了風寒,發起燒來。蕭槿前往探望照顧,再三交代他要好生喝藥好生休息。
衛啟濯揮退左右,將她壓倒在床畔,低聲道:「其實我是想你想病了,你親親我抱抱我,我即刻就好了。」
蕭槿輕拍他一下: 「還是病得輕,居然還有心思**。」
雖是仲秋時節,但屋內燒了薰爐,衛啟濯身上衣衫不多,這麼壓在她身上,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滾燙的熱度。
蕭槿終究是心疼他,順手撈來一條錦被蓋在他身上:「不要再受涼了,一會兒喝了藥,多蓋些被子捂一捂出出汗就好了。」
衛啟濯伏在她肩窩處笑道:「我們這可算是同衾了,你今兒不要走了,就這麼躺我身下吧,咱們蓋一條被子,睡在一處。你放心,我這回注意著些,不壓著你上面,不會弄疼你的,要是壓疼了你,我幫你揉揉吹吹。」
蕭槿想起他指的是什麼,倏地紅了臉,伸手要推開他,但他不肯起來,一定要她親親抱抱。
蕭槿瞥眼往門口處瞧了瞧,見無人靠近,略略一頓,伸手環住他腰,往近旁湊時,他避了一下:「我怕把病氣過給你,親臉就好了。」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蕭槿笑笑,在他兩邊臉頰上各親了一下,又忍不住想,幸虧沒讓她舉高高,否則她可舉不動他。她抬手探了探他額頭:「還挺燙的,好好躺著,別出去亂轉。」
衛啟濯笑道:「那你多陪我會兒。」
正此時,衛啟濯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鬆開了蕭槿。蕭槿坐起,剛整好裙衫,就見兩個僕婦端了一碗藥進來,後頭還跟著衛啟渢。
衛啟渢入內寒暄罷,笑道:「交秋易病,四弟日常須仔細些。如今秋闈在即,四弟要盡快養好才成,否則恐影響答卷。」說話間親自端了藥擱到了床邊小幾上,「趁熱喝。」
蕭槿就在近前,因了他這個舉動,瞧見他手上戴了一枚玉戒指,雖是匆匆一瞥,但蕭槿覺得那玉也是頂級好玉。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衛老太太給她的那枚玉戒指。
蕭槿霍然站了起來,盯著衛啟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