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40章

竹林幽暗,沙沙的竹葉聲中,若有若無的曖昧聲響起,漫長得彷彿無窮無盡。

不知過了多久,婉轉的少女嬌音帶著冷意與顫抖響起:「醒了?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陽光透過密密的竹葉,落到男子灰白的孝衣上,也落在他懷中少女精緻無瑕的側臉上。

宋熾背倚竹叢,盤膝席地而坐。初妍被他強制著側坐在他身上,秀髮散開,淩亂地垂落肩頭,衣襟散了一半,月色的裙裾鋪陳開來,上面可疑地濡濕了一大片,迤邐拖到地面。

斑駁的光影晃動,耀得少女如瓷的肌膚彷彿透明般,暈出一層誘人的粉色,嫵媚動人的桃花眼兒微垂,卷翹的長睫濕漉漉的,彷彿被雨水洗過一般。

天生尤物,嬌姿芳顔,顫巍巍的若一朵待人採擷初綻嬌蕾。

宋熾的心中彷彿被一把無形的小鈎子輕輕勾了下,呼吸微窒。片刻後,低啞的聲音響起:「抱歉。」

初妍根本不想看見他,推了推他,試圖起身,冷冰冰地道:「我得回去了。」

宋熾扣住她柔軟腰肢的手加了份力,將她牢牢禁錮在懷中,溫熱的手指落到她頜下,輕輕摩挲了下,低低開口:「我們談談?」

和他有什麼好談的?

初妍冷冷道:「我累了,想回去了。」

他置於她頜下的手動作頓住,下探,抓住她素白柔軟的手,輕輕撫弄按揉。

初妍猛地抽手,臉漲得通紅:「你做什麼?」

他眼疾手快地抓回她手,語氣平靜:「我幫你揉揉。」頓了頓,開口道,「妍妍,嫁給我吧。」

初妍心中的怒火騰的一下冒了出來,他哪來的臉要她嫁他?她霍地抬頭看向他,灼灼美目中如有火焰燃燒,一字一句地道:「我說過,我不需要你負責。」

宋熾黑眸中劃過一道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光芒:「若我得了你的身子,也不需要負責嗎?」

他怎麼敢說這種話?

初妍的她腦中彷彿有一根弦一下子崩斷了,一時間,種種情緒湧上心頭,憤怒、委屈、不甘、酸楚……怒火熊熊燃起,焚盡理智,眼角餘光看見他輕薄地留在她頜下的那隻手,她想也不想,一口咬了上去。

宋熾「嘶」了聲,倒吸了一口涼氣。神色卻鬆了下來:發洩出來就好。他不怕她生氣,怕就怕她像上次那樣,把委屈壓在心裡,對他不理不睬,刻意冷待,竪起無形的屏障,將他遠遠隔絕。

他任她咬著,忍耐著手背上的疼痛,凝望著她,眼中有著自己也不知道的縱容。

初妍口中嘗到了血腥味,清醒了幾分,正要放鬆牙關,忽然聽到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的功法出了問題。以後這種事只怕還會出現。」

啥?初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咬著他手,呆呆抬眸。他什麼意思?他的意思是他還會強迫她做這種事?

宋熾凝望著她,面上褪去了快樂時的潮紅,眉目清雅如昔,歉然道:「若沒有名分,實在太委屈你了。」

他怎麼可以如此理直氣壯地說這種無恥的事!

初妍被他不要臉的程度震驚了,不知不覺,咬他的力道鬆了下來。

口中充斥著血腥味,他的手背上留下了一排小巧的齒印,她卻根本顧不得,隻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咬牙道:「你做夢!」

他沒有說話,目光掠過她落入他大手的玉手,掠過她一片狼藉的裙裾,落到她散亂的衣襟後。

初妍渾身都燒了起來,他不用說話,她卻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只要他想,她根本逃不開他的掌心。

宋熾凝眉道:「我不想冒犯你,可是功法反噬的時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妍妍,你知道的……」

不,她不想知道。想到他兩次強迫她做的事,只有最親密的人之間才能做的事,初妍血液逆衝,又氣又恨:「從前沒有我,你功法反噬的時候是怎麼度過的?」

宋熾道:「從前數月或半年才會反噬一次,我把自己關在密室中,打坐念經一夜便好了。」

初妍道:「你不會再把自己關在密室中打坐念經?」

宋熾微嘆:「已經沒用了。」

初妍不信:「怎麼會沒用?」

宋熾猶豫了下,告訴她道:「我練的是佛門之功,佛門戒律森嚴,所練功夫也忌諱頗多,其中一條便是忌女色,需保持純陽之身。那日你無意中闖入……」他含糊過後面的話。

從來清心寡慾之人驟然嘗到世俗之樂,便如一朝沾到葷腥,再要回去嘗那清湯寡水,豈能滿足?

他的意思,還是她的錯了?害他失了純陽之身,破了清規戒律,令功法出了問題。

宋熾看出她所想,帶著齒印的手抬起,輕輕撫了撫她的秀髮:「不關你的事,那日也是陰差陽錯。如今功法出了問題,連我也控制不住。」

初妍氣道:「你不會找別人?」

宋熾道:「已經對不起你了,怎好再對不起別人?」

所以,就逮著她一個人可勁兒欺負是不?初妍氣得眼睛都紅了,只恨自己剛剛怎麼沒有咬得更狠些,咬下他一塊肉來。

宋熾柔聲道:「妍妍聽話,等二嬸的孝期過了,我們就成親。」

初妍問:「我要是不答應呢?」

宋熾道:「你會答應的。」

初妍看著他篤定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猛地推了他一把,從他身上跳了起來,轉身要走。

宋熾攔住她:「你去哪裡?」

她冷冷道:「回屋。」

宋熾目光落到她一片狼藉的裙裾上:「這個模樣回去嗎?」

初妍:「……」她都被他氣糊塗了。她一身狼狽,被守院門的婆子看到了,該怎麼解釋?

宋熾眼中現出幾分笑意:「我送你回去。」

初妍咬住脣瓣,別開眼沒有反對。兩害相衡取其輕,他不幫忙,她沒有本事悄悄回去。

宋熾背起她,無聲地穿行在竹林。

清風吹過,竹林搖曳,明明暗暗的光綫漏過舞動的竹葉落到兩人的肩頭,也照亮了他完美精緻的側臉。烏眉星目,隆鼻薄脣,每一寸綫條都恰到好處,彷彿造物主精心繪製而成。不說不笑時,清冷出塵,宛若謫仙;動情時,眼尾緋紅,脣色艶艶,如誤入人間的妖孽。

這副皮囊,真真是極具迷惑性的。

初妍心中嘆了口氣,索性閉上眼,眼不見為淨。

香椽快急瘋了。

她奉命去外院找平安過來,等回到雲汀院,初妍卻不見了。問看院門的婆子,婆子說沒看到初妍進出院子。香椽焦急起來,屋中找不見人,又往外跑去。

她和平安分頭找了一大圈,一無所獲,眼看太陽漸漸西移,香椽沒了法子,決定去前面找盧夫人討個主意。

抱著最後的指望,她跑回雲汀院再看一眼,忽見守院門的婆子從初妍的屋中端了一個銅盆走出,嘩啦一聲,將盆中水都潑在了地上。

屋中,少女嬌柔的聲音傳出:「再打一盆水來。」

香椽心怦怦直跳,飛也似地衝入屋中。

屋中還是她離開時的樣子,收拾了一半的桌子,大開的後窗,羅漢榻上歪七歪八地丟著好幾個靠枕。初妍披散著頭髮,神情疲憊地靠在靠枕上,正仔細地往手上塗抹香脂。

香椽又驚又喜:「姑娘,總算找著你了。奴婢裡裡外外都找遍了,差點以為你丟了。」

初妍臉上微熱:「我就是去竹林中走了一圈。」

香椽責備地看向她:「您身子還沒好,不是答應了奴婢早些回來的嗎?」

初妍心虛。她也想早些回來,可是……就聽香椽訝異道,「您怎麼把一身衣裳都換了?」

初妍原本穿了牙白色綉銀綫杭綢褙子,月色曳地裙,這會兒卻換成了石青色掐腰對襟小襖,霜色素面百褶裙,打扮得老氣橫秋的。

初妍垂下眼:「在竹林中不小心跌了一跤,裙子弄髒了。」

好端端的,怎麼會摔?香椽「唉呀」一聲,擔心道:「有沒有哪裡摔傷?奴婢幫您好好看看。」

初妍搖了搖頭:「不必,我幷無大礙。」鎖骨上的痕跡被香椽看見,她該怎麼解釋?

香椽不敢勉強她,看她頭髮散著,又道:「奴婢服侍您梳頭。」

初妍點了點頭,坐到了妝臺前。

香椽拿起梳子,輕柔地梳理著她濃密的長髮,口中問道:「還是簡單挽個髻嗎?」

初妍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香椽手腳利落地幫她挽起頭髮,目光梭巡了一遍:「您的簪子放哪了?」

初妍的身子微僵。

那時,他在她的安撫下,素來清冷的面上染上潮紅,動情時,驀地用牙齒拔了她的和田白玉如意簪,任她一頭長髮散下。五指放肆地沿著後頸向上,插入她濃密的發中,一下又一下地撫弄著……

後來,她似乎忘了把簪子討回來了。

她在妝盒中翻了翻,重新找出一根銀鑲玉梅花簪,遞給香椽:「用這個吧。」

香椽應下,沒有再追問白玉如意簪的下落,想起一事,問她道:「平安在外面等著呢,您是現在見他,還是歇會兒?」

初妍倒忘了這一茬。她叫平安來,本是為了應付宋熾功法反噬的問題,這會兒倒是沒了用處。可就這麼把人打發走也不好。

她想了想,吩咐香椽:「你代我去問平安幾句話。」附耳對香椽說了幾句,香椽露出訝色,點頭應下。

不一會兒,香椽過來回話。宋熾沒有騙她,他練的佛門之功有清心寡慾、強身健體之效,卻也弊端多多,情緒壓抑過多,隔一段時間會反噬是一樣,需守佛門戒律也是一樣。

他從前嚴守戒律,功法反噬,至少也要相隔三個月,每次都是關在密室一天一夜,便能安然度過。像這回相隔這麼短的時間發作,是從來沒有過的。

他的功法果然出了問題。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陣風吹過,支起的軒窗發出吱呀呀的聲響。初妍心煩意亂,起身去關窗,忽然看到窗前淡淡的鞋印,腳尖朝外。是先前宋熾功法反噬,出去抓她時留下的。

她盯著看了片刻,伸足踢亂了印跡。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既然宋熾沒有騙她,他功法出了問題,那麼這種事定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

他不願找別人,難不成她要一直為他做這種羞恥之事?

她答應宋熾假冒他的妹妹,跟著他來到京城,為的是兩樁事,一、尋找家人;二、救盧夫人。如今,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也阻止了盧夫人悲劇的發生,兩樁事都已完成,她再無遺憾,是時候離開宋家了。

她不能再這麼不明不白地留在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