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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火月(八月)二十六日,16∶06。
走出魔法師工會的塞巴斯,稍微抬頭望向天空。
由於中途送老太太回家,超出了預定的時間,天空已被徐徐染成暗紅色。看看從懷中取出的表,是該返回住處的時間了。然而,預定今天要處理的事情還沒做完。這些事情擺到明天再做也沒關係,那麼是不是該擺到明天呢?還是應該按照預定,就算時間超過也要在今天做完?
他只猶豫了一瞬間。
老太太那件事是自己擅作主張,那麼就應該完成職責。
「暗影惡魔。」
塞巴斯的影子傳來爬行生物蠢動的氣息。
「請轉達索留香,說我會晚點兒回去。以上。」
雖然沒有回答,但那氣息開始移動,從影子到另一個影子,漸漸遠去。
「好。」塞巴斯喃喃自語,挪動腳步。
沒有特別的目的地。塞巴斯接下來要做的,是完全掌握王都內的地理環境。主人並沒有特別命令他這樣做,是他自發的行動,當成是收集情報的一環。
「那麼,今天就往那邊走走吧。」
塞巴斯喃喃自語,撫平了鬍鬚後,轉了轉單手拿著的捲軸。那副模樣也像是個心情愉快的孩子。
他不斷前進,漸漸遠離治安良好的王都中央地區。
沿著通道彎過幾個轉角後,巷弄開始醞釀出髒汙感,飄散著些許惡臭,是廚餘或排洩物的臭味。塞巴斯在這種彷彿會汙染衣服的空氣中默默行走。
他不經意地停下腳步,環顧周圍。他似乎走進了極為隱祕的後巷,巷道狹窄到只能勉強供人擦身而過。
夕陽西下的細窄巷弄,左右林立著杳無人煙的高大建築物阻擋光照,讓人寸步難行。不過,對塞巴斯來說沒有任何問題。他恍如融入暗夜般,無聲無息地前行,不發出一點腳步聲。
彎過好幾個轉角,塞巴斯繼續往人跡更少的方向走去。毫無迷惘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他漫無目的地隨興晃蕩,一路走到這裡來,發現自己離作為據點的住處已經相當遙遠。塞巴斯以直覺大致掌握了自己現在身處何方,在腦內將現在地點與據點這兩個點,用線連接起來。
以塞巴斯的體能,這段距離根本一蹴可及,不過那是以直線前進的方式。若是照一般方法走路回去,得花上一點時間。想到夜幕已然降臨,或許差不多該折返了。
他並不擔心住在一起的索留香的安危。
就算出現極為強大的敵人,如同塞巴斯的影子裡潛藏著暗影惡魔,索留香的影子裡也一樣潛藏著魔物。只要把魔物當作肉盾,應該足以爭取逃走的時間了。話雖如此——
「……該回去了吧。」
說實話,他很想再稍微散一下步,但是把時間用在這種一半算是興趣的行為上,並不值得讚許。不過,就算要打道回府,至少可以看一下這前面有什麼吧。他繼續往細窄巷弄裡邁步走去。
在黑暗中靜靜前進的塞巴斯,他的前方——十五米外一扇看似沉重的鐵製門扉,突然發出軋軋聲慢慢開啟,漏出室內的亮光。塞巴斯停下腳步,沉默地看著發生了何事。
等門完全打開後,有個人露出臉來。背光讓塞巴斯只能看到那人的輪廓,應該是個男的。男人四下張望著。不過,他好像沒能發現塞巴斯,沒做什麼反應就縮回門內了。
咚的一聲,一隻相當大的布袋被扔到外頭來。在從門扉漏出的燈光照亮下,可以看到袋子裡的柔軟物體被摔得變形。
門雖是開著的,但好像丟垃圾似的扔出布袋的人大概是進了屋裡,暫且沒有下一步行動。
塞巴斯只一瞬間皺起眉頭,猶豫是該前進,還是往別的方向走。插手這件事情可是會麻煩上身的。
經過一小段時間的猶疑後,他直接在悄然無聲、細窄陰暗的巷道里前進。
「去吧。」
大袋子的袋口鬆開了。
塞巴斯的皮鞋在巷弄裡發出橐橐聲響,不久便靠近了袋子。
他正想直接經過,腳步卻停了下來。
塞巴斯的長褲傳來一個鉤住某物的輕微觸感。塞巴斯視線往下一看,發現了預料之中的物體。
他看到一隻枯枝般的細手從袋中伸出,抓住了他的褲腳,還有從袋中現身的半裸女性——
袋口此時大大敞開,女性上半身暴露在外。
她的藍色眼瞳空洞無力,混濁無光。長至肩膀的一頭亂發,因為營養失調而變得乾枯斷裂。臉部遭到毆打,腫得跟球似的。枯樹般的皮膚佈滿無數指甲大小的淡紅斑點。
乾巴巴的瘦削身體,連一點生氣都不剩。
那已經是具屍體了。不,當然她還沒斷氣。抓著塞巴斯褲腳的手就是最好的證據。然而只會呼吸,真能說是活著嗎?
「……可以請你放手嗎?」
女子對塞巴斯說的話毫無反應,一眼就能看出她並非裝作沒聽見。因為由於眼瞼腫脹,只睜開一條線,彷彿望著空中的混濁眼瞳中什麼也不存在。
塞巴斯只消動動腳,就能輕易甩開那比枯樹枝還不如的手指。但他沒有這樣做,而是繼續問道:
「……你遇到困難了嗎?如果是那樣的話——」
「喂,老頭兒。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個低沉凶狠的聲音打斷了塞巴斯。
男人從門後方現身。有著隆起的胸膛與粗壯的兩條胳臂,臉上留下舊傷的男人露出明顯的敵意,凶巴巴地瞪著塞巴斯。他手上拎著提燈,提燈發出紅光。
「喂喂喂,老頭兒。你看什麼看?」
男人故意嘖了一聲給塞巴斯看,揚起下巴。
「給我滾,老頭兒。現在我還可以放過你。」
見塞巴斯動也不動,男人踏出一步。門扉在男人背後發出沉重的聲響關上。男人作勢威脅,故意慢吞吞地把提燈放到腳邊。
「喂,老頭兒。你是聾了不成?」
他輕輕轉動肩膀,接著轉轉粗脖子,然後慢吞吞地舉起右手,握緊拳頭。很明顯能看出他行使暴力不會手軟。
「唔嗯……」
塞巴斯露出微笑。有如年老紳士的他所露出的深沉微笑,能夠讓人感受到無比的安心與慈祥。然而不知為何,男人卻覺得眼前彷彿突然出現了一頭強悍的肉食猛獸,因而後退一步。
「哦……哦,哦,你幹——」
被塞巴斯的微笑所震懾,男人口中漏出不成句子的字詞。男人連自己的呼吸變得粗重都沒察覺,只想繼續後退。
塞巴斯將本來拿在一隻手上,繪有魔法師工會印記的捲軸夾進腰帶。然後他僅踏出一步,便正確地拉近與那男人的距離,伸出手來。那男人對這個動作,連反應都反應不來。發出不成聲的聲音,女子抓著塞巴斯褲管的手掉落在巷弄的地上。
猶如以此為信號,塞巴斯伸出的手抓住那男人的前襟,然後——輕輕鬆鬆就將那男人的身體舉了起來。
如果有人現場目擊這幅景象,想必會以為這是在開玩笑吧。
就從外觀的特徵來看,塞巴斯跟那男人一比,簡直毫無勝算。論年齡、胸肌、胳膊、身高、體重,還有散發的暴戾氣息都是。
這樣一位如同紳士的老人,卻能用一隻手就把重量級的強壯男子舉起來。
不,並非如此。若是在現場親眼見識,也許能敏銳感受出兩者之間的「差別」。雖然說人類在生物的直覺——野性直覺方面較差,但面臨確鑿無疑的差別,想必還是可以體會出來吧。
塞巴斯與男人之間的「差別」。那就是——
絕對強者與絕對弱者的差別。
被舉高到完全離地的男人,擺動雙腳,扭動著身體。當他想以雙臂抓住塞巴斯的手臂時,似乎領悟到了什麼,眼中開始露出懼意。
那男人終於察覺到了,眼前老人的實力與他的外貌是截然不同的。無用的抵抗,只會令眼前的怪物更加惱火。
「她是‘什麼’?」
冷靜的聲音,闖進因恐懼而逐漸僵硬的男人耳中。
那聲音如同一道清澈見底的靜謐流泉,與單手輕易舉起男人的狀況完全不搭,更讓人感到害怕。
「她、她是我們店裡的員工。」
那男人拚命以因為恐懼而走調的聲音回答。
「我問你她是‘什麼’。而你的回答是‘員工’嗎?」
那男人思考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然而在這個狀況下,這應該最接近正確的答案了。那男人睜得老大的眼睛,像膽怯的小動物般不停轉動。
「沒什麼。只是我的同伴裡也有些人把人類當成東西看,所以我以為你也是把人當成東西看。因為如果你是這種觀唸的話,就表示你不覺得自己在做壞事。可是你的答案是‘員工’也就是說你這樣做的時候,是把她當成人看,對吧?那麼容我再度提問吧。你接下來打算如何處置她?」
那男人稍微想了一想。然而——
彷彿聽見一陣壓擠的聲音。
塞巴斯的手臂更加使力,男人頓時變得喘不上氣。
「咕嗚!」
塞巴斯抓住男人的手更為用力,使得他呼吸變得更困難,發出奇怪的哀叫。塞巴斯做這個動作的意思是「不給你時間考慮,快說」。
「她、她生病了,所以我要帶她去神殿——」
「我不太喜歡聽到謊言呢。」
「噫咿!」
塞巴斯手臂的力道再次增強,男人整張臉漲得通紅,並發出奇怪的哀叫。就算退讓一百步,容忍把人裝進袋子裡搬運的行徑好了,男人把袋子扔在巷弄裡的舉動,絲毫感受不到要把病患帶去神殿治療的溫情。那根本是在扔垃圾。
「住手……嘎啊……」
呼吸困難,生命開始陷入危險的男人,不顧一切地亂打亂踢起來。
塞巴斯輕而易舉地以單手擋下朝著臉部飛來的拳頭。亂踢亂踹的腳撞到塞巴斯的身體,弄髒了衣服。但塞巴斯的身體不動如山。
當然了。
單憑人類的腳,怎麼可能推動巨大的鋼鐵。即使被粗腿踢中,塞巴斯仍然好整以暇,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痛楚地繼續說:
「我勸你還是老實說吧。」
「嘎——」
仰望變得完全無法呼吸的男人充血漲紅的臉,塞巴斯眯細眼睛。他看準男人即將完全失去意識的瞬間,鬆開了手。
發出「砰」的好大一聲,男人滾倒在地。
「嗯呃啊啊啊!」
男人把肺裡殘存的空氣化為慘叫吐了出來,接著貪婪地吸取氧氣,發出一陣陣的咻咻聲。塞巴斯一語不發地俯視著他,然後再度將手伸向他的咽喉。
「等……求、求求你等一下!」
親身體會過缺氧恐懼的男人忍受著疼痛,翻滾著逃離塞巴斯的手。
「神……對!我本來是要帶她去神殿的!」
(還在說謊啊。想不到精神這麼強韌……)
他本以為男人害怕痛苦或死亡,會立即從實招來。然而,男人只是害怕,卻不像是要立刻說真話的樣子。也就是說洩露情報的危險性,足以與塞巴斯的恐嚇匹敵。
塞巴斯考慮著是否應該改變攻擊手段。這裡就某種意義來說,是敵人的陣地。男人沒向門扉後方求助,代表他不期待會有人立刻來救他吧。話雖如此,長時間待在這裡只會引發更多麻煩。
主人並沒有命令自己惹麻煩。他只指示自己混入社會的人群中,悄悄收集情報。
「如果是要帶她去神殿的話,我帶她去也行吧。她的安全就由我來保護。」
男人大吃一驚,眼睛左右晃動,然後他拚命藉故推託。
「……誰也不能保證你真的會帶她去吧。」
「那你可以一起跟來啊。」
「我現在有事不能去,所以晚點兒才會帶她去。」男人從塞巴斯的表情中看出了什麼,急躁地說,「那個在法律上,是屬於我們的。你如果想插手,就會違反這個國家的法律喔!你有膽就把她帶走啊,你這樣是綁架!」
塞巴斯頓時停止了動作,第一次皺起了眉頭。
男人戳中了他最大的痛處。
雖然主人說過情非得已時可以做出某種程度受人矚目的行動,但那是說在假扮千金小姐與管家時有需要的話。
觸犯法律會受到司法調查,甚至可能連偽裝工作都被揭穿。換句話說這樣做可能會直接引發嚴重後果,導致主人所不樂見的招搖過市的局面。
塞巴斯不認為這個粗野的男人有多少學識,但他講話充滿了自信。這麼說來,應該是有人教了他一點法律常識。這樣一想,他的振振有詞很可能有其根據。
現在沒有目擊者,問題很簡單。只要暴力解決就行了。不過就是在這裡增加一具頸骨折斷的屍體。
不過,那是逼不得已時的手段,是隻有為了達成自己主人的目的時才能行使的最終手段。不能為了這個萍水相逢的女性輕易動手。
既然如此,對這名女性見死不救,才是正確的行為嗎?
男人的下流笑聲,讓猶豫不決的塞巴斯感到惱火。
「盡忠職守的管家大爺,可以瞞著主人惹麻煩嗎?」
看到男人笑嘻嘻的德行,塞巴斯第一次明顯地蹙起眉頭。男人或許從他這種態度中,看到了弱點吧。
「我不知道你是哪位貴族的家僕啦。不過要是事情鬧大,不是會給你主子找麻煩嗎?啊?而且你的主子搞不好還跟我們店裡有交情喔,不怕被罵嗎?」
「……你以為我的主人連這點程度的事都解決不來嗎?規定這種東西對強者來說,不過就是用來違反的吧?」
男人似乎心裡有底,一瞬間顯示出畏縮的樣子,但又立刻取回自信。
「……那你就試試啊,嗯?」
「……唔。」
塞巴斯的虛張聲勢,沒能讓男人退縮。男人想必有個有權有勢的後盾吧。判斷這方面的攻擊不會有效,塞巴斯轉從其他角度進攻。
「……原來如此。在法律上確實會造成麻煩呢。不過,同樣也有一條法律,規定只有在當事人尋求幫助時,可以強行救出當事人而免於受罰。我只是依據這一點幫助她罷了。首先,她現在意識不清,所以必須前往神殿接受救治,對吧?」
「唔……不……這個嘛……」男人傷透腦筋地唸唸有詞。
假面具剝落了。
男人差勁的演技與遲鈍的反應,讓塞巴斯鬆了口氣。塞巴斯撒了個彌天大謊。不過是因為對方拿出法律壓人,所以自己也掰出一番大道理罷了。
如果男人繼續拿法律反駁,就算他只是說謊,對這國家的法律概念所知不多的塞巴斯,想必會無法回嘴吧。結果都是因為男人並沒有深入理解法律,只是現學現賣,才會無法看穿塞巴斯的謊言。
又因為他學到了不夠充分的法律知識,遇到別人拿法律辯駁時,反而更不知如何是好。而且這個男人應該是個小嘍囉,所以無法靠自己的判斷做決定。
塞巴斯將男人趕出視野,抱起女子的頭。
「你希望我救你嗎?」
塞巴斯向她問道,然後將耳朵湊近女子乾裂的嘴脣。
落在耳朵裡的是微弱的呼吸聲。不,彷彿乾癟氣球洩掉最後一點空氣時發出的聲音,真的能算是呼吸聲嗎?
沒有回應。塞巴斯左右輕微搖頭,再問一次。
「你希望我救你嗎?」
拯救這名女子,與幫助那個老太太的情況完全不同。塞巴斯想在能力所及範圍內幫助別人,然而拯救這名女子可能會引來極大麻煩。這樣做能得到無上至尊的諒解嗎?這種行為不會違背大人的意願嗎?想到這些,一陣冷風吹過內心。
還是沒有回應。
男人微微露出下流的笑容。
這人知道女子過去置身於什麼樣的人間地獄,當然會如此嘲笑了。不然怎麼會把她扔到外面,準備廢棄呢。
真正的幸運是不會連續發生的。因為會頻繁發生的現象,不可能稱得上幸運。
沒錯,剛才她伸手抓住了塞巴斯的褲管,如果這稱作倖運,那就不會有第二次了。
對她而言,幸運是塞巴斯踏進了這條小巷,就此結束。之後的一切全都起因於她力求生存的主動行為。
那些行為——絕非幸運。
——微弱地。
沒錯,女子的嘴脣只是微弱地動了動。那不是呼吸的自然動作,是能讓人清楚感覺到意志的行為。
「唔……」
聽到這句話,塞巴斯只大大地點了一次頭。
「我不願幫助只會祈禱誰來拯救自己的人,如同沐浴天降甘霖的草木。不過……若是掙紮著努力求生的人……」塞巴斯的手緩緩移動,覆蓋了女子的雙眼。「忘卻恐懼,歇息吧。你已在我的庇護之下。」
宛如依偎著慈祥溫暖的觸感,女性閉起混濁的雙目。
不敢相信的是男人,所以他差點兒脫口說出理所當然的一句話。
「你騙人——」
我根本沒聽見什麼聲音——男人正要抗議,卻凍結在原地。
「你說……我騙人?」
不知何時塞巴斯已經站起來,眼光銳利地射穿男人。
那是一對凶眼。
猶如兼具捏爛心臟的物理壓力,凶險的眼光令男人險些停止了呼吸。
「你說我會為了你這種人而撒謊?」
「啊,不,啊……」
男人的喉嚨大幅起伏,發出咕嘟一聲,嚥下嘴裡累積的口水。他的眼睛移動,盯著塞巴斯的臂膀,大概是想起了剛才因得意忘形而忘掉的恐怖吧。
「那麼這個人我帶走了。」
「等……等等!不,請等一下!」
男人大喊,塞巴斯瞥了他一眼。
「還有什麼事嗎?是想爭取時間嗎?」
「不、不是的。是這樣的,你把她帶走,事情會變得很糟糕的。你和你的主子也一樣,會惹禍上身的喔!你應該聽過‘八指’吧?」
塞巴斯在收集情報之際聽過這個名稱,是暗中掌控王國的犯罪組織。
「所以啦,拜託你當作什麼都沒看見,好嗎?要是讓你把她帶走,我就等於是工作失敗,會遭到處罰的。」
看到那男人明白靠蠻力無法取勝而一臉諂媚的樣子,塞巴斯冷冷地看著他,同樣冰冷不屑地說道:
「我要把她帶走。」
「拜託你幫幫忙吧,我會沒命的!」
乾脆在這裡殺了他吧,塞巴斯心想。當他在腦中計算殺了男人的好處與壞處時,男人還在哭訴個不停。
塞巴斯原先以為男人可能是在爭取時間等待幫手,但從他的態度判斷應該不是。可是他想不到理由。
「你為什麼沒有呼救?」
男人驚訝得眼睛瞪成兩個點,快嘴地回答他。
簡而言之,就是如果自己呼救時被女人跑了,等於是告訴同伴自己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錯誤。就算把同伴叫來,他也不覺得能打贏塞巴斯。所以才想盡辦法說服塞巴斯,希望他改變心意。
那種可悲至極的窩囊態度,讓塞巴斯頓時提不起勁兒,完全失去了殺意。只是話雖如此,他並不打算把女子交給男人。既然這樣——
「……那麼你可以逃走啊?」
「別強人所難了。我哪有錢跑路啊。」
「我不覺得錢會比命貴重,不過……就由我來出吧。」
塞巴斯所言讓男人臉上亮起了光明。
也許殺了男人比較安全,不過如果他能拚命逃跑,應該可以爭取點時間。自己只要趁這時候治好她,帶她到安全的地方就行。
再說若是在此處殺了他,其他人可能會開始搜索失蹤的她。
而且不知道她怎麼會落入這種狀況,難保不會給她的熟人造成困擾。
想到這裡,塞巴斯開始思忖,自己為什麼會走這樣的危橋。
因為他真的無法理解,自己內心產生的、想拯救這名女性的漣漪究竟從何而來。若是納薩力克的其他成員,大抵都會為了避免惹麻煩而視若無睹的。他們應該會收手,直接離開這裡吧。
路見不平,當然要拔刀相助。
對於這種自己都無法解釋的心理現象,塞巴斯決定現在先不去管它,回答男人:
「用這個僱用冒險者什麼的,拚命逃跑吧。」
塞巴斯拿出了皮袋。男人眼中浮現狐疑之色,大概是覺得一隻小皮袋裡的錢讓人無法放心吧。
下個瞬間,男人的眼睛緊盯著灑落在小巷地上的硬幣。看到那近似銀色的光輝,那是交易通用白金幣,有著金幣十倍價值的硬幣滾落在路上,總共十枚。
「用盡你的全力逃跑,明白了嗎?還有,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有時間回答嗎?」
「啊,沒問題。我為了處理……啊,不是,那個,為了將她帶去神殿,已經說要外出了。多少花一點時間應該也不要緊。」
「我明白了。那麼走吧。」
塞巴斯簡短說完,下巴一抬示意男人跟上來後就抱起女子,踏出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