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避塵的心裡,女帝是一個貪圖享樂的人。
如果用昏君耽溺美色的想法來想這位女帝,似乎對她也並不難理解。
劉避塵勸誡過,卻無果。
他原以為女帝不會改變了,沒想到,居然還有聽到這句話的一天。
“是。”
“臣鬥膽詢問,為何?”
事出必有因,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面前這位產生了想法的改變?
“玩膩了。”
君子書輕鬆的吐出這三個字,令劉避塵的身子一顫。
他這才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面前的女子,面若嬌花,傾城之姿,眼裡卻帶著以往不曾有過的淡漠,輕佻仍是輕佻,卻不同以往的浪蕩,覆上了一層冷酷的光。
劉避塵從她的身上,真正感受到了帝王的氣息。
高貴,冷漠,深不可測,還有……薄情。
“現在想想,以前的荒唐便如一場夢一般,前些日子,朕夢到了父皇。”
君子書坐在了椅子上,頭上的珠釵隨著她的動作搖晃。
淺淺的歎息從她的口中溢出,給這夏日帶來了幾分冰涼感。
“父皇向來寵朕,說朕是他的掌上明珠,哪怕是朕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想法設法為朕摘來,他要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留給朕,包括這個皇位。”
君子書的眼神沉沉,落在了劉避塵的身上。
“他是朕最敬愛的人,那天夢中,朕夢到了小時候同他玩耍的場景,可後來,場景卻一變。”
“朕知道朕坐上這皇位,有許多人都不服氣,今日楚迎更是直言,朕不配做皇帝。”
劉避塵一驚,不敢說話。
配不配這種問題,不是他該說的。
“朕想朕是配的,朕的父皇,英明神武,朕也不能丟了他的臉才是,想通的一瞬間,其他的事情便覺得乏味膩煩了,避塵,朕相信你的才能,朕會為你鋪路,你告訴朕,你可能辦到?”
劉避塵望著君子書的那雙眼,覺得自己似乎被扼住的咽喉。
明明君子書也未曾發怒,可他卻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伴隨這種感覺而來的,還有一種激動感。
“臣能!為吾皇效力,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很好,起來吧,朕會安排你的去路。”
愚忠有時候是個好東西,君子書喜歡。
劉避塵看著那帶笑的面容,心突然跳的厲害。
他向來是知道陛下美的,可以往那種美,都帶著些蠱惑人心的俗氣和任性妄為的驕橫,現在的美,卻是灼人的,令人不敢直視,也不敢心生輕視。
彷彿帶著冰,又好似是人晃眼的錯覺。
她含著笑,漫不經心,又隱含鋒芒。
陛下的的確確是變了,劉避塵心想。
君子書起身,跨過了門檻,繡著華麗花紋的絳紅色的衣袍在日色底下散發著光澤。
“恭送陛下。”
君子書回了自己的寢宮,喚了暗衛出來。
皇家是有一支私密影衛的,為歷代帝王服務,先皇死了之後,把這支隊伍交給了原主。
原主被刺殺過好幾次,都是因為有他們在所以才躲避了危險。
君子書手裡有著暗衛的資料,她沒去暗室拿,直接讓小花仙提了出來,展現在她面前。
如今的影衛,有十二人。
有男有女,各有所長。
資料裡記得記載了這十二個人,每個人的名字,出身,以及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
先皇留給原主的影衛,其實是十三個人。
這第十三個人,叫越明笙。
沒錯,就是公主小表妹。
她也不算影衛,畢竟她是正大光明的出現在原主的身邊的。
她娘親的身份,也不僅僅是一個宮女那麼簡單。
這才是原主盲目信任她的根本理由。
因為先皇對原主說過,這影衛生死都有他們支配,是被訓練好的,不用擔心會有背叛的行為。
否則原主愛怎麼心大,也不會把國家大事通通都交給自己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表妹處理。
但越明笙和其他影衛不一樣,她更加聰慧,情商更高,三觀更加分明。
所以她才做出了一個看起來比較正確的選擇,雖然的確是竊國沒錯,但是從大的方面來看,也是拯救一個國家不被滅亡,的確是改朝換代,但好歹人們還活著。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雖然是隱含著憤世嫉俗的貶義,但是又是確確實實的真實。
“影一。”
鐵甲覆面的男子跪在了君子書的面前,冰冷沉默。
“跟著劉避塵,負責我們之間的聯絡,保護他的安危,若他有異常行為,務必回報。”
“是。”
“你受傷了?”
君子書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很細微,但她直覺就是如此。
“已經上過藥了。”
影一有些驚訝於君子書的敏銳,聲音沙啞的回答。
他們是他的影子,日日夜夜的跟在她的身後,注視著她,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保護著她的安危,所以沒有人會比他們更清楚,這個人到底是不是他們真正的主人。
這些天君子書的變化,影一都看著眼裡,他高興與主人的轉變,也高興這盛世可以得以延續。
之前雖然心有不滿,但是他們也會死忠,可心中總是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的,現在主人好歹有一個皇帝的樣子了,讓他們所有影衛都很高興,誰不希望自己效力的人是一個厲害的人呢。
“怎麼弄傷的?”
“前日晚上有人派了刺客來刺殺您,被我們攔下了,那個刺客身手很厲害。”
“誰派來的查出來了嗎?”
“屬下無能,未曾。”
“無礙,想殺朕的人太多了,讓影六影七跟著曾卿。”
“是。”
影一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裡,如同來時一樣安靜。
君子書叫來了德福,讓他去喚越明笙來。
越明笙很快就來了,對著君子書行了禮。
“陛下。”
“現在時機可以了,表妹帶著宮人們下去安排事情吧,遣散他們。”
“全部麼?”
越明笙想再次確認。
“除了劉避塵和孟斕熙。”
越明笙垂落在身側的拳頭不自覺的握緊,因為之前說過是所有人的,為什麼突然對這兩個男人格外優待?
“劉避塵朕另有用,朕要把它放到前朝去,屆時妹妹一定可以看到很多關於這方面的摺子,當做沒有看見即可,他以後也不會再入宮。”
“那孟斕熙呢?”
“朕不能夠讓他出去,成為一個禍害。”
君子書原本是想把孟斕熙給趕走的,但是她後來發現這樣的方式不妥,因為孟斕熙其實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孟斕熙心高氣傲而且非常記仇,的確有治世之才,玩弄人心和權術也是一把好手。
這樣的人如果把他放到宮外面,一定會對她的以後產生不利的影響。
按照孟斕熙的性子,他被送出去之後不可能隨意地找一個地方安頓餘生,畢竟他年輕,而且他有著自己的野心。
他最開始考科舉的目的就是為了當官,擁有自己的勢力,而且他特別記仇,不可能會對她善罷甘休的。
不管孟斕熙是歸附哪個勢力,對君子書來說都有麻煩。
為了自己的安危,君子書當然要把他壓死。
“陛下忌諱他?”
“表妹,你也是曾經看過他做的文章的,這個人文采斐然,對於朝中和軍中的一些事情有自己的看法和見解,可堪大用,當初那場殿試,他是有狀元之才的,但其人雅緻,為探花更合適。”
再然後原主就看上了人家,把人家帶進了宮裡,還不讓人家出來。
“確實如此。”
越明笙臉上看不出喜怒的附和著君子書的話,雖然知道這是實話,但是聽見君子書誇讚孟斕熙的話,怎麼都覺得心裡有些不舒爽。
越明笙再一想到孟斕熙算得上是君子書最為寵幸的人,眉心忍不住微蹙。
那個男人可不簡單,雖然他只見過幾次,可是她向來都不太出門,五次出門三次都能碰見他,其中必有古怪。
“但他恨朕,或者說,這後宮裡有多少人是不恨朕的。”
君子書甚至是饒有興味地說出這一番話的,面龐上不見陰霾,反而是幾分笑意。
如此神采飛揚,如此囂張,讓人有些牙癢癢,又有些心癢癢。
“朕原本的意思是想讓他離宮,但是他的性格一定會想要找朕報仇,他腦子裡的彎彎繞繞可不少,而且十分會哄人。”
原主那麼一個隨性暴躁的人,居然現在都還沒有睡到孟斕熙,可見孟斕熙的手段高超,原主被他哄的不行。
越明笙聽到這誇獎的話,心裡的陰鬱越來越深。
“所以朕不能夠讓他出去,朕要讓他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什麼事都犯不成,朕要讓他看著朕是怎麼一步一步的做到他覺得朕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陛下還是在意他麼?”
越明笙覺得心裡有些堵得慌,她在衣袖裡按住了自己的尾指,讓自己努力地保持理智去思考事情。
她怎麼會如此不平靜……明明以往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甚至還是有些厭惡這種事情的,可是為什麼現在偏偏在意了起來。
“怎麼會。”
“那不如……殺了他。”
越明笙仰頭看著殿上的君子書,聲音裡帶著濃重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