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木清站在病房裡,餘笙忙前忙後, 一會給她遞上凳子讓她坐, 一會問她要不要喝茶,剛剛那股子燥熱消散下去, 餘笙恢復如常。
“不用忙了。”季木清拉住餘笙的手:“我只是在附近有飯局,結束順便過來看看。”
餘笙聽到她的話點頭。
季木清坐在凳子上,餘笙坐在病床邊, 病房很狹小, 兩人坐的也近, 餘笙一低頭就能看到季木清修長的雙腿, 穿著裙子的緣故,所以她眼簾下就是細膩的肌膚, 迎著病房的光, 白的晃眼。
“你媽媽, 情況怎麼樣?”季木清看餘笙有片刻沉默, 主動找話題聊。
餘笙頓了幾秒偏頭看趙香媛:“挺穩定的。”
穩定的醒不來。
趙醫生前兩天又和她說了出院的事情,但她硬是咬牙留在醫院裡。
帶回去,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留在這裡,有什麼突發情況, 也方便治療。
餘笙想到這眼底泛起水光,她抿脣轉頭,眨眨眼, 季木清聽到她的話看向病床上的趙香媛。
她記憶中, 趙香媛一直是有些豐腴的, 她以前常常自嘲是心寬體胖,其實她一點都不胖,氣質溫雅,說話慢聲細語,特別好的一個人。
可命運,似乎偏愛捉弄好人。
她媽媽去世的那段時間趙香媛經常拉著她的手對她說,以後餘家就是你的家,餘笙就是你妹妹,我們都是你親人。
她怕自己想不開隨她媽媽一起去,日日讓餘笙守著自己,睡覺都要拉她的手,有次半夜她渴了起來喝水,發現手臂上綁著一根繩子,還沒解開,餘笙就坐起身體,她困極了,說話含糊不清,但還是堅定的抱著自己,碎碎念說不讓她走。
她說要喝水,餘笙以為她在找藉口離開,邊抱著她邊喊叫。
最後驚動了趙香媛和餘茂山,她不僅沒喝到水,還被訓斥了一通。
真是好氣又好笑。
季木清回想到那段過去,繃緊的側臉有了鬆動,眼神藏著柔光,再開口的時候聲音沙啞:“餘笙。”
餘笙抬眸,對上她清亮的眼神,淺淺嗯了聲。
季木清繼續說道:“你媽媽病多久了?”
餘笙捧著杯子:“好些年了。”
“剛發現的時候她沒告訴我,隻說是小毛病。”
“她把錢攢下來讓我好好讀書。”
“後來再來醫院,已經遲了。”
季木清聽到這些話心尖刺痛,眼睛有些模糊,她垂眸,還是沒辦法將眼前這個瘦骨嶙峋的人和記憶中的人對上號。
她離開的時候,趙香媛已經因為餘茂山的事情瘦了不少,但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瞧不出一點以前的輪廓。
季木清喉嚨乾澀,偏頭,不讓餘笙看到眼底的濕意,她頓了頓說道:“需要轉院嗎?市醫院有和季家有點關系。”
餘笙搖頭,之前趙懷仁也有這個提議,但他明顯是有目的,季木清不同,她分辨得出誰是真心。
但趙香媛目前的情況,也不適合在折騰了。
餘笙開口說:“不用了,我媽現在在這邊挺好的,趙醫生也很照顧她。”
季木清沒強迫她一定過去,只是點頭:“好,要過去的話你 打電話給我。”
“嗯。”
餘笙見她沒話說乾坐著給她又續了一杯水,病房裡很安靜,季木清低頭看趙香媛,穩定情緒之後問道:“你——”
“你爸爸呢?”
她記得她離開的時候餘茂山已經找到骨髓捐獻者,只等著做手術,出國後有次她偷偷動用關系查了餘家近況,得知餘茂山已經出院,再後來,這件事被她爺爺知道,徹底切斷了她和z國的來往。
她爺爺過世之後,她想找餘笙,去了她以前住的家,但是已經賣了。
打他們的電話,都已經成空號。
她滿世界的尋找,才發現,原來一個人的消失,可以這麼徹底。
幸好,她現在又重新遇到她了。
季木清看著餘笙,餘笙聽到她提到餘茂山手指擰在一起,聲音淺淺道:“他……他手術失敗了,沒醒過來。”
手術失敗?
季木清蹙眉,是後來又做了手術嗎?
還沒問就見到餘笙站起身:“季副總,時間不早了,我送您回去吧。”
她顯然不太高興提到這樣的話題。
聯想到趙香媛的近況,季木清點頭,跟著站起身:“不用了,我自己開車回去。”
餘笙點頭:“那我送您出去。”
季木清見她固執的表情沒轍:“好。”
兩人一道出了病房。
五月中,早晚偏涼,餘笙剛出住院部就吸了一口冷氣,她轉頭看季木清,隻穿了一件裙子,連件風衣都沒套。
兩人走了幾分鍾,季木清打了個噴嚏,她揉揉鼻尖看眼四周,旁邊有家面館,季木清歪頭喊道:“餘笙。”
餘笙不解抬頭:“嗯?”
季木清:“不是還欠我一頓飯嗎?”
餘笙順著她目光看向旁邊,面館的燈光是暖色的,透著溫馨,她揚脣:“好。”
兩人轉了方向,進了面館。
這個點已經沒幾個人了,老闆挺年輕,見到兩人走進去走過來問道:“兩位吃什麼?”
餘笙看向季木清,還沒詢問就聽到季木清說道:“兩碗肉絲面。”
老闆點頭,餘笙見他要走忙加了一句:“都不要放香菜,謝謝。”
季木清用面紙擦拭桌面:“你不吃香菜?”
餘笙給她遞了筷子:“您不吃香菜,我怕老闆記不住,乾脆都不要。”
季木清聽到這話捏著筷子的手僵住,耳邊彷彿有了聲音。
“木清,吃一口嘛,很香的。”
“真不吃?你確定?”
“吃了我給你個獎勵!超甜的!”
季木清垂眸,輕笑,餘笙不解看著她:“季副總您笑什麼?”
“沒什麼。”季木清抬起眼皮對上餘笙明亮的雙眸:“偶爾也是可以吃的。”
餘笙:……
面條很快就上來了,還冒著熱氣,霧氣嫋嫋,餘笙瞥了眼季木清的神色,在白霧裡,看不真切,她咬口面條問道:“季副總。”
“您晚飯沒吃嗎?”
季木清低頭吃麵條,聲音如常:“有飯局。”
餘笙抿脣,輕咳一聲,終於問出一直想問的話:“是和陳小姐嗎?”
季木清吃著面條的動作慢了些,抬頭,明眸因為水蒸氣的原因亮晶晶的,璀璨發光,她施施然一笑,落下兩個字:“你猜。”
餘笙:……
一碗麵條下肚,兩人臉頰微紅,老闆已經開始收拾桌椅了,看樣子是要關門了,餘笙等著季木清擦嘴之後起身道:“走吧。”
季木清拎包跟在她身後,往醫院外面走去。
十點多鍾,路燈發出昏暗的光,兩道身影相攜,從後面看,貼在一起。
季木清的車沒開進來,停在醫院外面的停車場,步行五六分鍾,餘笙從面館出來之後腦子裡一直回想剛剛季木清的淺笑,還有她紅脣落下的兩個字。
你猜。
她猜什麼猜。
肯定是和陳瀟瀟吃飯。
電話她都看到了。
就是陳瀟瀟打的。
不就吃個飯麼,餘笙暗自嘀咕,對啊,不就吃個飯嗎,和她有什麼關系嗎?
她管那麼多幹什麼?
餘笙在心底默默唸了三遍,要擺正自己位置,別逾矩,深呼吸兩口氣之後才讓身體放鬆下來,季木清瞥著她神色,輕笑。
兩人走出醫院大門口之後季木清就讓餘笙回去,不用送了,餘笙站在門口點頭:“那好,那您回去路上小心。”
季木清點頭,揉揉鼻尖,又打了個噴嚏。
到底還是穿的少了,剛剛吃完身體還暖和,剛走幾分鍾體溫就降下來了,餘笙看著她微紅的鼻尖和泛著水光的明眸思忖兩秒,脫下自己外套披在季木清身上。
季木清一愣,低頭看肩上的衣服,還有餘笙給她披衣服的纖細手腕。
衣服剛脫下來,貼著季木清裸,露肌膚,暖意從每個毛孔往裡延伸,跟著血液流竄,貼合心臟一起跳動,連著她整個人都暖起來。
餘笙幫她整理好衣擺見她沒動,笑了笑:“季副總,明天見。”
她裡面穿著長線衫,薄款,被風一吹貼在身上,季木清目光從肩頭落在她身上,淺聲道:“冷不冷?”
餘笙怔住,當即搖頭:“不冷,我馬上就可以回……”
病房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季木清就伸手摟住她,將她整個人按在懷中,餘笙身體僵住,雙手放在半空中,外套被撐起一塊凸起的地方。
兩人身影在路燈下摟在一起,餘笙心跳彷彿剛反應過來,從有節奏的跳動瞬間就飆了起來,快的她壓不住。
季木清淺淺說道:“我冷。”
她說著話將餘笙更緊的摟著,餘笙感覺到胸口的擠壓,讓她有些喘不上氣,腦子裡有個盤旋了很久的念頭開始蹦出來,她咽口水,小聲道:“季副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季木清還摟著她,沒有過分的舉動,只是雙手環著她腰間,如同朋友那般給她一個擁抱。
“什麼問題。”輕灑的熱氣在餘笙的耳邊,餘笙耳垂紅透:“我們以前,是什麼關系。”
季木清輕笑,聲音愉悅,夾雜冷風竄進餘笙的耳朵裡。
“你現在想的那種關系。”
餘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