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比北罰偏西的昆侖天氣要比北罰寒冷得多,高峻的山脈攔截了大量寒冷氣流,雪下得一天比一天大,華胥境洞口外的雪都能沒過人的小腿,導致進出時推開洞門都有些費力。

洞中床榻上,南泱露在外面的胳膊被凍得一個寒噤,她皺了皺眉,按揉著自己的眉心,緩緩睜開雙眼。

她才一動,腿間就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激得她狠狠一抖,緩了半天。

腰部放了一隻不屬於自己的手,像個暖爐,溫和地貼在自己微涼的肌膚上。南泱微微側臉,看見輕歡依偎在她肩頭,睡得正沉。

少女年輕而健康的肌膚柔嫩細膩得很,看著就讓人想伸手去摸一摸,感受一下那瑩潤肌膚在手下溫滑如水的美好觸覺。眉心鮮紅的硃砂是這一副絕色容顏上最完美的點綴,別有一種令人神往的風情。

南泱安靜地看睡夢中仍抱著她的輕歡,伸手將被子往上拉一拉,蓋住輕歡的肩,不讓寒氣進去。

輕歡身上的衣服亂七八糟,半敞不敞的,隨著南泱給她掖被角的動作,衣衫裡應是貼身安放的一個錦囊掉了出來,恰好落在南泱手邊。

南泱本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但眼前的這個人又不是別人,是她的心上人,她自然也會有想要去了解她的念想。南泱拈起那個錦囊,輕輕拉著錦囊上的帶子打開,修長手指探進去,夾了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塊出來。

紙塊疊得非常整齊,邊角都仔細對好,沒有一點點的移位。但紙的邊緣已明顯起了點毛邊,顏色也有點發黃,看起來是她經常拿出來把玩翻看的結果。

甚麼東西,她藏得這樣緊密,還這樣喜愛的?

南泱一層一層打開紙塊,薄薄的紙張慢慢攤開在眼前,當這一張三掌長的紙完全展現在眼前時,南泱捏著紙的手指變得僵硬。

一世清歡。

是除夕前夜,她送給輕歡的那一幅字。

若不是再次看見這東西,她都要忘了這檔子事。

輕歡忽然動了動,口中輕聲呢喃什麼,似乎是要轉醒的跡象。南泱一時不知要怎麼辦,忙摺好那一幅字塞回錦囊給輕歡放回去,眼睛一閉開始裝睡。

輕歡睜眼時揉了揉眼睛,揉完手順便擱在了南泱腰上,南泱因為這一點點親密的接觸,心臟狂跳不止。

輕歡意識模糊,眼睛也模糊,好不容易看清眼前的物象,她眼睛瞪得能掉出來。

還在做夢麼?師父怎麼……還在她床上?還……光著肩膀……

昨晚,不是個夢?!

輕歡張了張嘴,手足無措地抱著懷裡睡著的南泱,久久不能平靜心情。

這到底什麼情況……

輕歡小心翼翼鬆開南泱,手放上自己的額頭,燒好像已經退了。她慢慢起身,整理好衣服,又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決定還是出去找個人訊問一下。她最後的清醒意識是她跪在雪地裡,頭燒得昏沉沉。

輕歡起身時,床面失去一個人的重量而稍稍抬起。感受到她的離開,南泱心頭莫名一空,擱在被子上的手指微微縮緊,抓起一點褶皺。

輕歡步伐不太穩,有點頭重腳輕地走出去,手扶著華胥境的洞壁,不停環顧周圍的情況,找著人的蹤跡。

恰是清晨,薄雪拎著食盒準備去昆侖的廚房,給這隱洞裡的幾尊佛帶些食物回來。才出門,就差點撞到路過的輕歡身上。

“哎呀……嚇我一跳,你怎麼下床了?傷都好了麼就亂跑……”

輕歡記得這女子,忙拉住她:“薄雪姑娘,發生什麼了?”

薄雪莫名其妙:“什麼發生什麼?”

“我就記得那天我暈了……然後……然後呢?”

“哦……你問這個……”薄雪翻了個白眼,“你暈了以後,南泱尊上就把你抱回來了,然後一直照顧你。”

“……沒了?”

“呃……對了,你的師姐和師兄,都被我師父遣回北罰去了。”薄雪點點頭。

輕歡扶著額頭,嚥了咽口水,自言自語:“這麼說……我不是在做夢……”

“你師父對你真的很好啊,你傷重,她急得直掉眼淚。雖然她不大愛說話,但那表情,一看就很擔心你啊。你昏迷兩三天,一直是她抱著你,給你喂藥喂水……”薄雪忽然賊賊笑了笑,湊近輕歡低聲道,“我有回進去送藥,還看見她偷偷親你哦……”

“咳……”輕歡臉紅著別過頭。

”還有啊,你差點被你師兄抱走,南泱尊上那個霸氣,直接上去搶人,還理直氣壯地和你師兄說:‘我愛她’,那聲音大的……”

“你都聽見了?”輕歡臉更紅,心跳得越來越快。

“何止我,我師父,你師姐,當然還有你師兄,都聽得清清楚楚呢。嘖嘖,看不出來,南泱尊上那麼悶的一個人,居然做出這種驚天地泣鬼神的事……”

“好了!”輕歡恨不得上去捂住薄雪的嘴,定了定心神,笑著搖搖頭,又看向薄雪,“你這是做什麼去?”

“去廚房拿點吃的回來。”薄雪晃了晃手裡的食盒。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麼?”

“也……好,反正……你胸口的傷已結了痂,悶睡這麼些天,出去走動走動也不錯。但你記得穿厚些,還要記得打傘,要是被雪淋壞了,尊上一定會殺了我。”薄雪撇著嘴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輕歡攏了攏衣襟,輕笑:“我知道了,走吧。”

輕歡同薄雪一起頂著細碎的雪花,在深厚的雪地艱難地走去廚房。

薄雪沒想到的是,輕歡到了廚房,竟親手下廚做了幾道菜,放入了食盒。薄雪偷拈了點嘗,連連感歎這小姑娘,年紀不大,手藝倒精巧。

薄雪和輕歡一邊閑聊,一邊收拾了東西往回走。許是因為在廚房做菜耗的時間有點久,回去的時候,天已經不下雪了。

南泱早已起了床,和蒼旻一起,在華胥境外的一棵歪脖子樹下掃出一片雪,搭了爐架一邊煮茶,一邊下棋。

輕歡和薄雪拎著食盒往歪脖子樹下走時,南泱抬眼看了看輕歡,表情依然淡漠,耳朵卻已開始微微泛紅。

薄雪笑著對蒼旻道:“師父,才出鍋的熱菜,輕歡親手做的哦,快別下棋了,先來吃飯。”

蒼旻瞥一眼南泱,嗤笑:“她親手做的?那我可怎麼敢吃,某人會想殺了我。”

輕歡抽抽嘴角,不禁暗想,這一對師徒果真都是嘴裡不饒人的。

南泱看著輕歡,淡淡開口:“……傷還疼麼?早上不安心睡覺,跑去廚房做甚麼飯?”

蒼旻嘖嘖兩聲:“哎,你瞧瞧,這死鬼是在埋怨你,怎麼睡完了就走,也不留下來和她膩歪膩歪……”

“蒼旻!”南泱面帶怒色,冷冷瞪蒼旻。

輕歡走到南泱身邊坐下,臉紅著悄悄拉住南泱的右手,習慣性摩挲她食指外側的一層薄繭,指尖還偷偷在南泱掌心輕輕劃動。

南泱隻覺手心裡癢得難耐,微微低了頭。

“你就曉得衝我凶,你有本事衝你身邊這位美人凶啊,你有那本事麼?哼,就曉得欺負我。”蒼旻扔了手裡的棋子,雙手抱胸,挑著眉看南泱。

南泱脣角一抽,一揚袖子,蕩出一股真氣,震動了蒼旻頭頂上方的樹葉。樹葉上的積雪嘩啦啦一下全都掉落到蒼旻頭上,灌了她一身,直涼得她一個哆嗦。

“南泱!!!”蒼旻氣得站起來,不停抖衣領上和頭髮上的雪,看著南泱的表情,不禁更氣,“你憋什麼憋!眉毛眼睛都彎了,我又不是才認識你!”

南泱彎了嘴角,含著一抹極淺的笑,淡淡看著蒼旻。

蒼旻哼一聲,忽然彎下身,飛快團了一個雪球,直朝著南泱的臉就糊過去。

“噗”

事發突然,輕歡還愣著,南泱也沒來得及躲,就那麼被砸得雪碎了一臉,眉毛睫毛上全是碎雪,雪渣子順著臉和脖子往下掉,模樣頗為狼狽。

南泱愣了一下,隨即冷冷看著蒼旻,彷彿用那眼神就能殺死她。

蒼旻不禁縮了縮脖子。

薄雪忙上前打圓場:“好了好了,再耽擱,菜都涼透了,輕歡不就白做了?”

輕歡忙掏出帕子給南泱擦乾淨臉,又幫忙把棋盤收下去,將飯菜擺上桌。

薄雪也坐下來,四個人恰好圍在小桌邊,有點擠,但顯得溫暖熱鬧。

輕歡正在擺碗筷,南泱冰涼的手忽然探過來,拉住了她的手。

輕歡忙看向南泱:“師父,怎麼了?”

南泱表情窘迫,耳朵很紅,微微抬起身子,湊到輕歡耳邊,輕聲道:“我衣領子裡進了雪,夠不著。”

南泱說這話時,神情十分嚴肅,偏偏耳朵還紅得不得了,叫人看了不禁心生憐愛。

輕歡撲哧一笑,放下手裡的東西,挪了挪位置,跪坐起來,把那烏黑的長發拂到南泱胸前,仔細撩開南泱脖子後面的裘毛領,將裡面的碎雪細細掃出。

有一點雪已經融了,露出來的凝脂般的肌膚凍得有點發紅。輕歡低頭,在南泱後脖處輕輕呵一口熱氣。

“暖和點沒?”

南泱臉頰都爬上了一絲紅暈,也不答話,牽著輕歡的手讓她坐回自己身邊。

她不大想鬆開輕歡的手,於是直接用左手拿起筷子吃飯。

輕歡看南泱夾菜一直有一種奇奇怪怪的感覺,但也不知道為什麼。想了半天,輕歡才恍然大悟,師父用的原是左手。怪不得師父今日吃飯總有一種半身不遂的感覺……

輕歡忍著笑,將南泱的手握得更緊,自己不停地幫南泱夾菜。

蒼旻吃著吃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這幾個菜,怎麼都甜絲絲的?”

薄雪也連連點頭:“是啊是啊,六個菜四個都偏甜。輕歡,你這麼喜歡吃甜的?”

輕歡一笑,看了眼南泱:“師父覺得好吃嗎?”

“好。”南泱滿意地點頭,這菜確實合她心意。

輕歡笑意更深,自己從頭到尾都沒吃幾口,光顧著給南泱夾菜:

“那我以後常給師父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