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敗露
高速上的每一輛汽車裡都承載著一個故事。明逾將手臂架在車窗上, 大半個腦袋的重量都交付給了手腕。

她還沒回復江若景, 對於這種故意為之而又期待自己反應的行為,不理則表示介意,回復重了要引戰, 回復輕了像被打敗。

那就被打敗好了,車在進市區的最後一個收費站排成隊,明逾摸出手機, 給江若景發了句:恭賀新婚。

等車過了收費站, 手機傳來“滴答”一聲, 明逾垂下視線看了眼, 以為是江若景的回復, 卻是陳西林。

——下班了嗎?

明逾又看了看時間,該是美西的半夜一點多……

捏住錄音鍵:還沒睡嗎?——“嗖”的一聲發過去。

語音的提示音樂響了起來, 對這聲音竟有了好感,接通, 慢悠悠給了她一個“喂~?”

“下班了嗎?”對方不放棄這個問題。

“下午溜了號,去了趟平城,現在正往回趕。”

那邊頓了頓,“去看母親呀?”

明逾想, 她連自己生日都知道。

“嗯, 對。你怎麼不睡?”

“我剛從移民局出來。”說著話, 高跟鞋的聲音響了起來。

“嗯?怎麼了?”明逾擰起眉頭。

“沒什麼,找我預面談了一次。原來移民局是個不眠不休的機構。”

明逾聽見打火機“嚓”的一聲。

“談得怎麼樣?你現在哪裡?”

那邊頓了一頓,明逾猜是在吐煙。

“還行, 迪恩找的是全加州最好的移民律師,‘最好’意味著他在移民局有相當的關系。司機在街對面等我,我想坐會兒。”

“嗯……說起來這世界處處都講關系啊。”

陳西林低聲笑了起來,“公平就是,拿使你出人頭地的努力去換取特權。”

明逾也笑了起來,成人世界的童話,犀利而講邏輯。

“所以,壽星小姐,今晚有什麼安排?”

“沒什麼特別的,回去吃點東西,補閱下午的郵件,休息。謝謝你記掛著我的生日。”

明逾打心底感激的是,陳西林沒有說“生日快樂”這四個字。她忌諱這四個字。

消息提示偏偏響起來,江若景發來六個字:謝謝~生日快樂~

“我也不愛過生日,”陳西林道,“但記得這天對自己特別好一些,畢竟就算你不喜歡它,一年也只有一次,”頓了頓,“這也是愛你的人的期望,不管這些人是否還在世。”

明逾的注意力卻分散了,江若景的挑釁幾乎戳到了她的底線。

“明逾?”

“嗯……對。”

“怎麼了?”

“沒有……迪恩去東索的事確定了嗎?”

“明後天就可以確定。”

“好,肯特已經告訴他們,一週內去人最後面試。”

“沒問題。”

高跟鞋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明逾猜陳西林要回去了,“謝謝你。”

“什麼?”

“陪我聊天,今天提早一小時去了公司,要不是你跟我語音,這會兒該睡著了。”

那邊頓了頓,“難怪。”

“嗯?”

“沒什麼。你還有多久到?”

“已經看到酒店了。”

“那你小心趴車,我先掛了。”

等明逾到了房間裡,才琢磨出陳西林那句“難怪”是什麼意思。桌上放著一束白色馬蹄蓮,一旁禮賓部留了張紙條,大致說早晨來敲門沒有人,就送了進來,還有一塊蛋糕放在冰箱裡。

打開冰箱門,裡面果然有一塊精緻的、一人份的蛋糕,明逾將它拿出來放在桌上。拆了花束,將裡面自帶的玻璃瓶裝上水,將花兒插了進去。

馬蹄蓮以優美的姿勢亭亭卓立,花瓣簡約,只在內心靈動地旋開,白花碧莖,像一件從不會矯揉造作的藝術品。

一旁躺著張卡片,上面用花體字印著:to the birthday girl: she’s much more her when she’s with you:) ——lynn (她在你身邊時才更完整。)

明逾臉上燒了起來,she指花兒,卻又像另有所指。

她給花兒和蛋糕拍了張集體照,給陳西林發了過去,配字:i’m wearing the smile you gave me. thank you~(我正笑著你給的笑容,多謝~)

不一會兒陳西林的回復進來了:so where is the smile :) (所以笑容在哪裡?)

明逾低頭笑了起來,半晌,拿起手機,把自己又加進了集體照行列,照片上她竟笑成一支清新含羞的馬蹄蓮。

手指在屏幕上劃過,放大、縮小,還是決定放棄發送。隻回了兩個詞:with her.(和她在一起呢)

江若景睡著了,肯特躺在一旁,琢磨著下一步的人生。

有點恍惚,這一週像做夢似的,江若景無疑是個有吸引力的女人,有她的天真,也有她的熱辣,娶她自己是不虧的。可她竟對自己愛慕到這種程度,一心想嫁,不談條件。

真是這樣可就太好了。

相處的這幾個月也聊過她在白鯨的工作,聊過她和上上下下的關系,彷彿陳西林是重用她的,但每次講到這些,她就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再然後便是轉移話題。她們究竟是怎樣的?

黑暗中江若景的手機在床頭一閃、一閃,發著幽幽的藍光,肯特鬼使神差地將它拿過來,按亮屏幕。

解鎖手勢他看過,可還是猶豫了一下,終於,食指劃了上去。

郵件綁定的是公司郵件,肯特翻了兩頁,沒什麼特別的。關了界面,某聊天軟件似乎經常被使用,打開後最後一個發消息的人是明逾,他略了過去,一直往下拉,看到了陳西林。

還是上個月發的消息,陳西林說:我看到ming了,她沒事。

再往上翻,是江若景幾次三番的消息,這幾則消息都是一個主題,就是請求陳西林幫她打聽明逾的下落。

用詞用句彷彿超越了普通工作關系。

肯特皺了眉,想起她那時候也幾次三番讓自己去跟c城fates打聽明逾的情況……所以她那麼著急找她,究竟是為什麼?

他退出陳西林的對話框,又翻到最頂部,打開和明逾的對話框。

最後一條消息是祝她生日快樂,還給她發了結婚證。明逾的反應似乎很冷淡。

原來今天是明逾的生日嗎?肯特想到她今天下午告假,又莫名其妙地想到江若景堅持在今天登記……

他幾乎甩了甩頭,為這莫名其妙的聯系而莫名。

再往上,似乎聯系也不是十分頻繁,日期是月初,明逾在美國的時候,可消息內容卻讓肯特瞪大了眼睛:一直為你保留的身體,剛才獻給別人了。

他一時反應不過來,又去看看聊天人,是明逾沒錯。

再去看上下文,試圖找出誤會的根源。

明逾答:你是成年人,能夠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就好。

江若景:對,反正輪不到你負責。

肯特頭皮麻了起來,一直麻到全身,看看發消息的日子,是自己和江若景初試雲雨的那天晚上。

再往上翻,一會兒是江若景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會再打擾你”,一會兒是她滿屏的表白“逾,我想你”……

明逾要麼是不回復,要麼很冷淡。

肯特覺得自己的心臟要從胸膛跳脫出來,怎麼,自己新婚燕爾的老婆竟是個變態嗎?

他翻到聊天記錄的“日期”欄,想看看這樣的事情是從哪裡開始的。

不看則已,兩人的聯系竟維持了幾年!

肯特翻到第一則消息,那是明逾發出的。

——小妞,昨晚很愉快,有空再約。

——謝謝你付酒店費用哦~對了,怎麼稱呼你呢?

——只需要在床上叫我“親愛的”就行。

肯特不光心臟要跳脫出來,他的肺、脾、肝、膽……全都要炸了。愣了兩秒,他摸來自己的手機,將這段對話拍了下來。

又想了想,翻到江若景的其他聯系人,粗略翻了翻,都還正常。

那邊江若景有翻身的意思,肯特將打開的窗口都關閉,鎖了手機放回原處,在黑暗裡坐著。

江若景翻過身來,嘟噥了一句什麼,又徑自睡著了。肯特下了床走到洗手間,在馬桶上坐著。

腦海裡是所有三人相處時的一幕幕……

最初和江若景認識時,她對明逾的打聽,打聽她什麼時候來海城。

在機場接到明逾時,問她和江若景是否很熟,她吞吞吐吐地說在c城見過。

後來再問江若景,她卻說很熟。

等明逾再來海城,江若景便跑到fates來說要找她,還拉著自己約她一起吃飯。

明逾恭喜自己和江若景在一起,江若景卻說,你已經恭喜過了。

吃飯時江若景那深一句淺一句的冒犯,當時自己隻當她天真爛漫,在國外久了不會說話,明逾也打圓場說兩人熟,沒想竟是……

還有她那句幽怨的“我一直都是明總的配角”。

燈光下琉璃在她眼中折射出的盈盈淚光……

而兩年前自己含蓄地追求明逾時,她正和江若景約著會……

肯特一拳砸在洗臉臺上,上面的瓶子“啷裡啷當”地散落在地上。

那麼江若景和自己結婚的目的是什麼?難道就是糾纏明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