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渺渺巴不得她早點離開, 白頌剛從咖啡館回來,對方就打來電話說已經聯繫好了機票,半夜兩點起飛, 早上十點到達A國一個地廣人稀的偏僻小村莊。
白頌甚至在網上搜不到這地方的具體情況, 還是系統幫她查詢到的。
不過這也正和了白頌的心意, 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讓佟嘉卉想不到,更找不到。
她收到機票預訂成功的短信就開始收拾東西, 當天下午就趕到了機場附近的一家三星級酒店,報了嚴渺渺告訴她的房間號, 成功入住。
勞累了一天, 本就酸軟的身子更是疲憊不堪,白頌大字型躺在床上, 小拇指都抬不起來了。
白頌:“我睡一會,你記得到時間叫我。”說完,眼睛一閉, 直接陷入了深度睡眠中。
就在她入住的半個小時後, 一輛銀白色的蘭博基尼停在酒店門口, 在一眾轎車中格格不入。
車停了,但很久都沒動靜,路人好奇地張望過來, 甚至有人竊竊私語猜測這裡面的人該不是出事了。但能開這種檔次豪車的人, 也不是他們能隨便招惹的, 也沒人敢真的上前詢問。
佟嘉卉透過定製的單向透視玻璃車窗, 看著白頌居住的樓層,眼眸晦澀不明。
車廂內寒氣逼人,司機後脊柱嗖嗖嗖泛著涼意, 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額頭冷汗漣漣,恨不得立刻跳窗逃走。
佟嘉卉敲著二郎腿,手搭在大腿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胡亂敲著。
她就知道,白頌一定不老實。
為了防止白頌勾三搭四,招蜂引蝶,佟嘉卉早前就派了人跟蹤監視白頌,自然第一時間就知道她跟嚴渺渺見面的事。
嚴渺渺是她現在最合適的聯姻對象,對方也明確流露出想跟她扯證結婚的意思。
但佟嘉卉始終沒鬆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明明在知道白頌的醜陋真面目的時候就應該對她死心的,但每次只要一想到真的要跟對方劃清界限,胸口就像是萬箭穿心似的疼痛。
她隨便找了個藉口拒絕了嚴渺渺。
誰知嚴渺渺是個爽快人,直截了當說兩人就只是聯姻,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但佟嘉卉也從未考慮過,因為她要全身心報復白頌,不想牽扯上任何其他人呢。
佟嘉卉眯著眼睛,怎麼都想不到嚴渺渺竟然要幫白頌一把,也想不到,白頌真的敢答應離開。
果然……自己還是不能留下她嗎?
就跟三年前一樣,用了自己,拍拍屁股瀟灑利落地走人,只剩下自己留在原地無法釋懷。
溫度又下降好幾個度,佟嘉卉眼眸縈繞著濃鬱的漆黑,深不見底。
她推開車門,踩著五六釐米的高跟鞋,就像是踩在鼓點上一般,一步一步,走向白頌所居住的房間。
篤篤篤三聲敲門聲,白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感覺自己還沒睡醒:“誰呀?”
系統:“沒檢測,可能是那個討人厭的丫頭派過來的人吧,怕你改變主意了。”
白頌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門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眸和寒氣逼人的臉,嚇了一跳,要不是剛睡醒身子還很遲鈍,整個人怕是都要往後一蹦。
白頌眼底流露出意外、驚慌和害怕的複雜神色,她緊緊抿著脣,就這麼和佟嘉卉面對面僵持著站著。
她知道,在佟嘉卉出現的剎那,她就已經失去逃跑的機會了。
白頌在心裡流淚:“系統,我玩了。”
系統也被突然出現的佟嘉卉嚇得數據劇烈震蕩:“媽呀,神出鬼沒,嚇得我差點數據丟失。”
白頌:“……”是的,在對手十分強悍情況下,自己匹配了一個豬一樣的隊友,不團滅怎麼可能。
這時候只能拚演技了。
白頌深吸一口氣,微微抬起眼,注視著佟嘉卉的眼睛裡滿是綿綿情意,像是對離開之前還能看到她感到驚喜一般,但很快,又被害怕和悲哀取代。
她囁嚅著嘴脣,正要給自己找一個能被佟嘉卉接受的理由。
“啪——”的一聲,一道響亮的耳光聲打破了僵持的氣氛,白頌隻覺得臉頰一陣刺疼,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
白頌:“……”完全沒有任何發揮演技的機會。
佟嘉卉上前一步,蹲下拽住她的頭髮,強迫她抬頭看著自己:“白頌,你答應過我,不跑的。”
口腔內滿都是腥甜的味道,應該是剛才不小心咬破了舌尖,嘴角也破了,白頌疼的根本張不開嘴,只能歪著臉和佟嘉卉對視。
白頌齜牙咧嘴:“系統,快把我搞昏迷,不然我就要被佟嘉卉搞昏迷了。”
系統顫顫巍巍:“可就算昏迷你也開不出絕症的BUFF了,頂多就是身子虛弱而已。”
看著佟嘉卉眼底暴戾的神色,白頌心肝劇顫:“不,不管了,先活下來再說。”
系統哆嗦著點了一個按鈕。
佟嘉卉冷笑著逼近,一把拽住白頌的手腕,正準備將人從地上拖起來的時候,就見白頌白眼一翻,整個人暈厥了過去。
佟嘉卉眼底流露出譏諷的神色,她使勁晃動著白頌的胳膊:“別再裝了,白頌,我告訴過你,小狗不聽話要被怎麼辦嗎?”
她呵笑道:“白頌,你非要惹我生氣嗎?”她手上一鬆,就看到白頌猶如毫無生命的人偶,爛泥似的癱軟下去,佟嘉卉一愣,心底陡然升騰起不太好的預感,她聲線微微顫抖,“白頌,你給我起來,再不起來我就要好好教訓教訓你!”
白頌紋絲不動,甚至連眼睫毛都沒顫動一下。
佟嘉卉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重心不穩竟然直接坐在了地上,她顫抖著手試了試白頌的鼻息,又趕忙摸了摸白頌的胸口。
幸好,幸好。
雖然微弱,但確定還活著。
佟嘉卉急忙掏出手機,撥打電話的手指都在哆嗦,她視線緊緊盯著白頌,不住在心裡狠狠咒罵。
白頌,欠我的都還沒還給我!
你要是出事,不管是天涯海角,刀山火海,還是閻羅地獄,我都不會放過你的!
佟嘉卉坐在醫院的走廊上,心裡做了無數的猜測。
白頌是因為絕症,不想自己傷心所以才離開的。
如果白頌真的得了絕症,自己該怎麼辦?
不……白頌一定不會的,她是個騙子,一定是在騙自己。
佟嘉卉使勁掐了掐自己,一會的工夫,手背上到處都是清淤的月牙。
終於,醫生走了出來,疲倦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佟嘉卉蹭的站起來,迎上去:“醫生,她怎麼樣?”
一道黑影猛地撲上來,醫生被嚇了一跳,還以為是醫鬧,差點就拿手上的病歷本反擊了,頓了頓,認出這是剛才送病人來的家屬,呼出一口氣。
醫生翻了翻檢查資料:“營養不良,怎麼回事啊,看著也不像是沒錢吃飯的樣子,身體怎麼會弱成這樣子,再這樣下去不行的,器官都要衰竭了。”
佟嘉卉木然了半晌,語氣陰冷:“你說什麼?”
醫生一愣,旋即意識到她可能是太過擔心了,安撫道:“病人沒事,就是體虛腎虧,好好養兩天就是了,對了,這會有點低燒,待會醒了可能還會有些反胃,不過都是正常虛弱的表現,沒有大礙。”他語重心長地變相告誡道,“年輕人,不要仗著身體還好的時候亂來,等老了就知道後果嚴重了。”
不知道為什麼,佟嘉卉聽到這個答案,竟然隱隱有些失落。她甚至有一種病態的想法,如果白頌真的得了絕症,如果白頌真的有不得不離開自己的理由,如果白頌……真的沒有背叛自己,那該有多好。
明知道絕症會要了一個人的命,但佟嘉卉還是心理扭曲地想要得到這個答案。
她甚至不甘心地追問道:“我看她不舒服很久了,醫生還是做個全方位的檢查吧,有什麼潛在性病症也好及時發現。”
醫生笑了笑:“你這孩子,還挺有健康意識,放心吧,該做的檢查都做了,也都全部排查了一遍,沒什麼大的毛病,只要改掉壞習慣,仔細將養,很快就能又活蹦亂跳的。”
醫生說完,卻發現這家屬竟然沒有流露如釋重負的放鬆神態,反而是有些遺憾。
表情麻木,臉上沒有絲毫血色,拳頭緊攥,腮幫子緊繃,就像是正在狩獵的野獸,隨時都有可能怒氣爆棚似的。
醫生心念一動,覺得不太對勁。
這怕不是家屬,是仇人吧。
不過他只是個醫生,搓了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的手臂,轉身走了。
白頌還在昏迷中,她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柔和的陽光籠罩在她蒼白的臉頰上,精緻的眉眼少了幾分嫵媚,多了些許羸弱。
佟嘉卉站在病床前,低頭撫摸著白頌的臉頰,深情款款說道:“頌頌,你怎麼不去死呢?你要是沒得絕症呢?你要是得了絕症,那就不是背叛我了,你要是快死了,我就原諒你了。”
白頌的意識已經醒來,正好就聽見佟嘉卉這麼一句話,感覺後脖頸都是涼颼颼的。
她哆嗦著嘴脣:“鑽牛角尖的人真可怕。”
系統冥思苦想好半晌,憂愁著說道:“不行啊,你死了就被強製脫離這個世界了,那個時候已經對你的神魂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害了,就算她降下來黑化值,也沒用呀。”
白頌:“我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整整一天,白頌都沒醒,而佟嘉卉就坐在她的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不吃也不喝,要不是眼睛還在眨動,都要懷疑她是不是變成雕塑了。
夜幕逐漸降臨,醫生進來查房,卻發現整個病房都是黑的,還以為沒人,開燈猛不丁對上佟嘉卉幽深的眼眸,嚇了一跳。
隨行護士的本子都掉在了地上,小姑娘嚇得差點尖叫出聲。
醫生在給白頌做檢查的時候,小護士躲在最後面,完全不敢靠近佟嘉卉,也就不敢靠近白頌。
醫生看她確實被嚇到了,很多檢查都是親力親為。
佟嘉卉忽然按了按太陽穴,聲音疲倦又沙啞:“醫生,你不是說她沒事嗎,為什麼到現在還沒醒來?是不是在裝睡,她最擅長於騙人了,你給她好好檢查檢查……”
她的聲音陰冷又縹緲,就像是從地獄傳上來的,停在耳朵裡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醫生微微蹙眉:“檢查結果顯示沒什麼大的問題,如果她一直沒醒來的話,我們可能要考慮其他原因……”他說的非常忐忑,生怕一言不合佟嘉卉暴起打人似的。
小護士也縮了縮腦袋,竭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佟嘉卉像是心有所感似的,她垂下眼簾,看著依舊沉睡的白頌。
醫生歎了口氣:“病人的自我保護機制,她可能預計到危險,暫時將自己封閉了起來。”
“這樣啊。”佟嘉卉竟然一臉平靜,她低頭,額頭抵著白頌的額頭,輕聲道,“據說這樣親密的姿勢能感受到對方在想什麼,頌頌,你為什麼不願意醒來呢?”
她看著白頌緊閉的雙眼,第一次深切意識到,白頌,是真的不愛自己,迫不及待想要逃離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先前做的一切,意義何在。
佟嘉卉眼底透出些許迷惘,像是一個站在分岔路口的孩子,沒人引導她下一步該往哪裡邁。
佟嘉卉覺得眼睛有些酸澀,眼前白頌的面孔逐漸模糊。
就在醫生覺得氣氛詭異,被小護士拽著衣角即將拉走的時候,佟嘉卉忽然問道:“你說,人是會變的嗎?愛情是會消失的嗎?”
這問題?怎麼回答?
醫生一臉懵,但不回答好像也不太好。
他看著眼前精神狀況不太穩定的病患家屬,生怕自己的一句話刺激到對方,小心斟酌著說道:“萬物都是會變的。”他妄加揣測了一下兩人的關系,補充道,“愛情有時候確實不如想象中的那麼美好,它縹緲,但卻又很現實,但它一定不會傷害你,如果你因為它感覺到疼或者痛苦了,那就說明這不是你的真愛。”
“但不要懷疑,因為它也是愛,畢竟之前它帶給你很多珍貴又美好的回憶。只不過就像正確的人,有些人只是你生命中短暫的一個過客,他們的到來只是教會你一些東西,讓你在遇到真正對的那個人時變得更加完美。”
“孩子,執著就是因為之前快樂過,既然如此,就讓它隻留下快樂的記憶,然後放它離開,不好嗎?”
不管佟嘉卉心裡怎麼想,反正白頌哭了。
白頌抹著眼淚,無比感激道:“等我醒了,一定要給這位醫生定製一個破吉尼斯世界記錄的錦旗,要是佟嘉卉真的放過我了,他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醫生說完,沒見佟嘉卉搭腔,甚至都沒見佟嘉卉動彈,還想說什麼,被小護士強行拽走了。
一出門,小護士拍著胸口:“鄭大夫,那個人好可怕,我要是病床上躺著的那個人,也不敢醒來。”她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因為太過害怕,沒能控制好音量,聲音清晰地傳到了佟嘉卉的耳朵裡,“你跟她說那麼多幹什麼,這兩天醫鬧情況嚴峻的嘞,這種行為偏激的,還是少招惹吧。”
手機鈴聲陡然響起,佟嘉卉又貼了一會,才接通電話。
電話裡傳來嚴渺渺不太自在的聲音:“嘉卉,你現在在哪兒呢?”
佟嘉卉木然的眼珠子轉了轉,似乎是恢復了思考能力,她捏了捏鼻翼兩端,強打起精神:“有什麼事?”
覺察出佟嘉卉言語間的冷漠,嚴渺渺訕訕說道:“你都知道了?”
佟嘉卉看著躺在病床上,即便睡著也眉心緊擰,像是做了噩夢似的白頌,抿著脣沒說話。
她怕一開口,瀕臨崩潰的情緒就此失控,剎不住車了。
嚴渺渺生怕她生氣,更怕她責怪自己,連忙說道:“嘉卉,那個白頌根本不值得你這樣,何必為了她自毀前程,還傷身體呢?”
寂靜的病房內只聽得到電話那邊嘰嘰喳喳的聲音,吵的佟嘉卉頭疼欲裂。
但她沒掛電話,只是在聽到其中一句話的時候眼角突然跳了跳,也不知道是在問人還是自言自語:“她真的就這麼不想留在我身邊嗎?”
“嗯?”嚴渺渺沒聽清她說什麼,自顧自說道,“那個賤……白頌根本不愛你,一口答應拿了錢就離開,嘉卉,她心思不純,這樣的人留在身邊就是個禍害。”
“你有錄音嗎?”佟嘉卉突然問道。
“啊?”嚴渺渺一愣。
“就是你跟她談話,總會留下一些證據讓我相信她是收了錢主動離開的吧,錄音傳給我。”佟嘉卉語氣平淡,但一句話說的嚴渺渺耳朵尖都在發燙,總感覺被佟嘉卉主動要錄音,就好像自己做了什麼羞恥丟人的事似的。
不過也對,她確實做了。
原封的錄音當然不能傳給佟嘉卉,傳過去的是她出高價讓全球前三的黑客剪輯過分版本,一般人分析不出來真假。
佟嘉卉掛斷電話,手指放在播放的按鍵上,遲遲不敢按下去。
她已經猜到大概內容是什麼了,就是害怕,單純地不想親耳聽見白頌親口說要離開的話罷了。
頓了頓,她撥電話給嚴渺渺。
嚴渺渺沒想到反饋這麼快,有些驚喜:“嘉卉?”
佟嘉卉比了閉眼睛:“嚴渺渺,我不喜歡你,而且永遠也不可能會喜歡上你,你還願意跟我結婚嗎?”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視線一直落在白頌的身上,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一直不肯接納其他人,不就是因為自己心裡還有人嗎?
那人霸佔著自己的心,肆意傷害自己。
既然你能玩,為什麼我就不能玩?
白頌,起碼要公平不是嗎?
佟嘉卉喉嚨裡溢出一聲低笑,眼底卻是一片驀然,她淡淡說道:“先說好,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好。”嚴渺渺匆匆說了一個字便掛斷電話了,她怕晚一秒就被佟嘉卉聽出她惱怒的磨牙聲。
嚴渺渺緊緊攥著手機,眼神滿是憤怒和憎惡:“白頌,你給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