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看著她悲傷但冷漠又疏離的眼神, 終於充分意識到什麼叫留的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現在,她也快留不住白頌的身了。
而且, 這種失去, 是永遠, 是再也找不回來的, 是自己無法承受的失去。
白素不敢再刺激白頌,只能轉身出去, 叫了醫生進來。
上輩子的一切恩恩怨怨她已經拋之腦後了,現在唯一只剩下白頌。只要白頌好好的, 只要她心甘情願留在自己身邊, 還有什麼放不下。
白頌只是略激動了些,氣急攻心, 還稍微有點岔氣,但沒什麼大礙。
不過她此刻心臟承受力弱,醫生還是給她打了一針特殊的安定, 生怕她的身體和心臟無法負荷。
白素眼睜睜看著一管長長的液體注射入白頌的身體, 她緊緊抿著脣, 隻覺得胸口悶疼不已。
如果不是她,白頌也不會遭這樣的罪責,如果不是她, 白頌也不會時時刻刻面臨危險的境地。
除了生死, 無大事。一切在白頌生命如此脆弱的前提下, 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白頌睡著之後, 白素偷偷又進了病房。
因為安定的劑量很小,白頌睡得不踏實,眉心緊蹙, 薄脣緊抿,像是在做噩夢。
白素半跪在床邊,她摟過白頌,讓她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肩上,輕聲說道:“對不起,是我錯了,可是你讓我怎麼做,如果你是我呢?”
莫名其妙被自己的妹妹背叛針對,從敵人的嘲諷裡得知自己一直以來叫著爸爸媽媽的人其實是自己的殺父仇人,還沒來得及理清思路,又被妹妹惡毒害死。
如果你是我的話,重生回來,不會第一時間復仇嗎?
白頌的身體睡過去了,但她的意識還在,能看到白素心痛不忍的表情,也能聽到白素掙扎無奈的問話。
確實,是個正常人都覺得這應該是一本重生逆襲復仇文,本來確實也是,但誰讓碰上了快穿系統,原任務對象被一直追著白頌的數據侵略融合,導致任務對象不僅有原劇情原任務對象的報仇殘念,還有對白頌的愛意。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既愛又恨,可不是得出問題嘛。
所以雖然前三個世界白頌受了不少折磨,但她確實幹了壞事,還真沒什麼底氣責怪這段數據,白頌也不是很怪數據,甚至還有些同情。
而系統,本身是很心疼白頌的,但自從得知背後的淵源之後,更心疼同情數據:“這要是剛出生就遇著你這個渣女,這段數據真是倒大黴了!”
畢竟,剛出生就意味著還沒扮演過其他人,學到的第一份情感就是又愛又恨,難怪會惡狗似的緊追白頌不放。
白頌訕訕的:“不會吧。”沒有那麼倒黴吧。
她有些虛。
系統:“我不知道,但你提供的時間和之前公司系統維護的時間很接近,那段時間公司編寫了大量的程序,投入了不少新程序,如果……”
白頌:“……”那我罪過就大了。
系統哼道:“你不是說要補償她嗎,怎麼還吼她?這段數據狀態本來就不穩,再讓你給搞出點心理健康問題就徹底成病毒了,就要被清理了。”
白頌撓了撓臉蛋:“我這不是怕她跟之前一樣,又一言不合用強的,那就沒法好好說話了,所以先給自己艸一個玻璃娃娃的人設,盡量讓她對我愧疚點,這樣站位高一些,我也能拿到更多的話語權。”
“你站位是高了,它呢?哼,心機女,不,渣女!”系統翻了個白眼,為自己的同僚抱不平。
白頌:“……”以前系統公事公辦,流露的感情很少,她一直覺得系統就是偏向於工具的存在,沒想到系統竟然也能擁有感情。
而系統似乎很不滿自己小看它們數據,跟自己鬧別扭了。
再一次證明瞭數據確實有感情,真幼稚!
……
“滾哪!”看著面前端著飯菜,強忍著怒火沒把碗摔在自己臉上的白素,白頌越發過分了,她指著門口道,“你走,我不想看見你,走啊!”
白素深吸一口氣,她陪著笑臉:“頌頌,你不要生氣,我就是進來給你送個飯,我馬上出去。”
這段時間,白素雖然一直在醫院,但只要白頌看見她就會大吵大鬧,心情激蕩起伏,所以她只能趁著白頌睡著的時候進來看看對方,其餘時間要麼就是在隔壁房間看監控,要麼就是安排專業護工去照看她。
盡量避免白頌看到自己引起情緒變動。
但這樣下去,兩人總是不碰面,白頌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誠意。
所以白素斟酌了研究,今天中午趁著送飯的時機進來了。
白頌正在做檢查,屋子裡站了好幾個醫生。白素進來就縮在了角落,竭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但到底還是擔心,所以湊得近了些,看醫生給白頌做檢查。
沒想到這一下正好被白頌看到。
白頌一把扯掉了連在自己身上的設備,大吼大叫讓白素出去,大有一種你不出去我就出去的節奏。
醫生都被她嚇到了。
白素趕忙抬起手示意手上的保溫桶,討好地笑道:“我把李媽請回來了,你不是最喜歡吃她做的江南菜了嗎?她今天給你做了拿手好菜呢。”
李媽是白家的傭人,在白家幹了將近二十年了,可以說她是看著白素和白頌長大的,當時白素要辭掉她的時候,白頌哭了好久,她哀求白素想讓李媽留下來。
但那時候的白素只要看著和白家相關的人和事就煩,自然沒答應。
李媽早就該休息了,只是一直放不下兩個孩子,再加上這裡的活不重,才一直在白家做飯收拾家務的,沒想到白素給了她一大筆遣散費,說以後家裡沒人了,也不需要做飯了。
一個可以在公司吃,一個可以在學校吃,確實用不上她這個老太婆了,李媽就回老家了。
現在,白素又把李媽請回來了。
但——當時白頌想回家吃飯,白素不讓,現在白頌再也不想回那個家吃飯了,她覺得虛假,惡心。
白頌也不想吃李媽做的飯,她抬起頭,嘴角滿是譏諷:“李媽也被你收買了嗎?她是不是要征服我的胃,等我吃不下別人做的飯菜的時候,她就會突然告訴我,其實她一直再往我的飯菜裡吐口水?或者是放慢性毒.藥?”
白素的臉色唰地就白了,她磕磕絆絆:“頌頌,我,我沒有,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會再……”
白頌滿臉厭惡:“我不相信。”她說的決絕,一點猶豫都沒有。
“哢哢哢——”飯盒發出不負重荷的咯吱聲,白素指關節泛白,她低垂著眉眼,掩蓋眼底的憤怒。
白素知道自己之前的行為確實有些過分了,她親手拆毀了白頌內心最深處的白房子港灣,讓白頌時時刻刻都暴露在不安全的情緒下,而自己又沒能完全成為白頌可信賴可依賴的對象,導致現在的白頌猶如驚弓之鳥,誰都不敢相信,甚至有些被害妄想症似的神經質。
白素幾乎要將飯盒捏碎,雙手微微顫抖,她略後退了兩步,生怕自己會因為一時衝動做出傷害白頌,讓自己一輩子後悔的過分事情。
就像最開始被白頌不待見的那幾天,每當回想起白頌決絕模樣的時候,內心深處都會有一個紅眼惡魔,舉著三叉戟叫囂著要將白頌帶回去,關起來,腿打折,嚇唬她,讓她再也無法離開,也讓她害怕自己,不敢生出擅自離開的奢望。
她雙腳死死抓著地面,生怕一個衝動就過去將白頌從病床上拽下來。
一個醫生靠近白素,低聲道:“白小姐,要不您先出去吧,您在這邊我們……”他十分為難,“沒法做檢查。”
甚至連白頌的身都無法接近。
況且再這樣情緒激動下去,對白頌的身子也不好。
一聽到會影響白頌的生命安全,白素使勁壓下去暴虐,她低著頭走到床邊上,將保溫桶放在桌子上,囁嚅道:“待會趁熱吃。”說完轉身準備離開。
剛走了沒兩步,身後突然傳來咚地一聲巨響。
甚至還有東西濺在她的腳邊。
白素轉身就看到保溫桶咕嚕嚕滾到牆角,摔得凹凸不平。飯菜撒了一地,湯湯水水一片狼藉。
“頌頌!”白素絕望地叫了一聲,但白頌依然面目冷淡,她指著門口,一字一句道,“你走,下次別再出現在我的面前!看到你我就不想吃了!”她一聲比一聲大,嗓子都直接劈叉了,聽得白素一陣膽戰心驚,生怕她把自己吼暈過去。
白頌那麼討厭自己嗎,甚至連自己碰過的東西都不願意動?
心底的沉悶無法言喻,但白素還是不甘心,明明是白頌先背叛自己的,明明是她要先對自己趕盡殺絕的,可為什麼最後卻要變成自己做錯,就是因為白頌的身體不好嗎?
白素雖然意識到這一點,但此時此刻也還是忍氣吞聲了。
她怕真把白頌氣壞了。
系統:“她的黑化值一直沒怎麼變動。”
白頌靜靜看著白素離開的背影,繃著臉一直到門徹底關上,抬頭就對上醫生們尷尬的目光。
白頌什麼都沒說,乖乖配合檢查,查完之後也是一言不發,歪倒在床上,默默開始掉眼淚。
系統:“……”雖然演技不行,但眼淚說來就來。
白頌也愁呀:“我知道我知道,還是要解開上輩子的心結,”否則白素根本放不下上輩子被原主害死的事情。
白頌腦門上就像是懸著一把劍,隨時都有可能落下來。
但——白素對自己的掌控欲百分百,自己現在又病了,別說白頌暫時不會舉辦什麼宴會,就算舉辦,也不會在家,更不會讓自己參加的。
那些人,她一個都碰不到。
真是愁死人了。
白頌日也想,夜也想,最後還是決定逃獄。
所以她才這樣惡劣地趕走白素,給自己增加逃跑的機會。
系統:“但你身上沒錢,在外面待不了多久,還有,你想好怎麼洗白了嗎?”它可沒忘白頌的體質,非常容易搞出就愛你弄巧成拙的事。
白頌摸了摸下巴:“我覺得吧,原主做的那些事,沒法洗白。”
系統:“……”
白頌:“你別忘了,她的目的是讓白素死,之前都只是渣,還能洗白成愛,這就算下油鍋裡炸一炸,也炸不成白的了。”
系統:“……放棄了?”
白頌躊躇滿志:“怎麼可能。”她得意的笑了,“我這麼聰明,當然想到好辦法了。”
系統:“……”白頌比數據還要數據。
起碼數據還能產生感情,但白頌根本不講感情,只有在提起任務的時候才會這麼興趣盎然。
雖然系統沒有表現出丁點好奇心,但白頌主動說給系統聽:“原主肯定不是親自動手,畢竟白素也沒看到原主拿著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呀。”
系統:“……”原主害怕白素,別說不敢親自動手,她後來甚至不見白素,也不接白素的電話,單方面切斷了和白素的聯系,隻讓人一定要弄死白素,然後拍視頻給她看。
白頌一聽:“這更簡單了,那就營造出白頌被人控制,有人利用白頌的名義殺人的假象不就好了。”她聳肩,“反正白素也沒法去上輩子查證究竟是誰想要殺她。”
系統:“……你真的不考慮去做編劇嗎?”
白頌紅了紅臉:“考慮了呢。”在虛擬世界被數據追著虐戀情深,是真的危險,回去還是換個安全點的工作比較好。
系統:“……”
……
辦法有了,時機創造了,白頌趁著某天天氣晴朗,陽光正好的日子,跟醫生說要出去晒晒太陽透透氣,然後直接跑了。
這段時間,白素一邊要上班,一邊還要祕密治療,根本顧不上她這邊。
而且,知道白頌是白素的寶貝疙瘩,人丟了之後,醫院根本不敢聯系白素,抱著渺茫的希望先找,直到晚上,確定白頌是真的不回來了,這才趕緊給白素打了電話,但已經錯過了最佳尋找機會了,白頌早就按照系統規劃好的路線跑了。
當天晚上,白素在去醫院的路上接到消息,來不及質問醫院,直接掉頭去了柳家。
柳父身體逐漸康復,柳葉還在上學,所以就將工作全部轉交給了柳父。
本來柳父正想借此機會讓她到公司實習,繼續學習,但柳葉用學業也很重要的理由拒絕了。
其實,她只是不想面對白素罷了。
柳家現在和白家的合作很多,即便不是白素,她也不想看到任何和白家相關的人和事,惡心煩人,讓她也覺得自己惡心。
她現在不住學校宿舍了,就住在之前的小公寓裡。
白素去過,一路暢通無阻地就到了,等不及柳葉開門,她甚至門鈴都沒按,微微抬手,身後一個黑衣保鏢走上前,一腳直接將門踹倒了。
露出穿著浴袍,剛洗完澡,頭髮還在濕淋淋往下掉水,一臉驚慌看著門口的柳葉,她嚇得愣住一瞬,陡然尖叫:“啊——”
幾個保鏢迅速捂住她的嘴。
白素環視一圈,直接進門去找:“頌頌?頌頌?你在這兒嗎?頌頌,你不要這樣,我……”公寓是真的很小,白素直接推門進了臥室,誰也沒有。她不死心地開了櫃子,明明根本裝不下人,但她還是把裡面的衣服全部丟出來,再一次確定確實沒有人。
白素一臉頹然,癱坐在床上,迷惘地喃聲自語:“頌頌,你到底去哪裡了?”
柳葉掙脫了外面的保鏢,跌跌撞撞進來:“你說什麼?頌頌失蹤了?她不是在醫院嗎?怎麼會失蹤?”
白素猛地抬頭看她。
柳葉被看的一陣心虛,移開了視線。她確實去看過白頌,但每次都站的很遠,就看到白頌坐樹下發呆,她沒臉上前打招呼,只能那樣遠遠地靜靜看幾眼。
有時候,白頌發多長時間的呆,她就看多長時間。
不過這兩天她正好要補考,所以就沒去。
早知道,早知道……
白素眼神冰冷,她睨了柳葉一眼,挑著地上一件睡衣:“你還留著頌頌的衣服做什麼?”
“我、我沒有。”當時白頌出來的時候一分錢沒帶,所有的東西都是後來柳葉給她置辦的,白素帶走她之後,柳葉也就沒把東西都收起來,營造出一種白頌還是住在這裡的假象。
比如桌上的情侶杯,衛生間的情侶牙刷,還有衣櫃裡的——幾件衣服。
白素還要找人,沒時間浪費在她這裡,站起身扔了一張卡在地上,然後招呼保鏢:“好好打掃一下,再換一扇門。”說完轉身離開。
幾個保鏢也跟著出去,柳葉眼神跟著她出去,甚至還想起身跟著,但屋子裡還剩下一個保鏢。
這保鏢看都不看她,直接開始收納。
只要是雙份的全帶走,衣服看著不是柳葉尺寸的也帶走,甚至模稜兩可的都帶走,反正老大給的卡應該夠她重新置辦了。
“不要,你別碰我的東西,別碰!”柳葉懵了一下,立刻去阻止,只是她還穿著浴袍,再加上手沒有保鏢快,不到一會的功夫,白頌存在過的痕跡就全被消除了。
“別拿走啊,我求你,求求你。”只可惜保鏢根本不顧她的哭喊,甚至都沒再看她一眼,帶著大包的東西決絕地離開了。
看著瞬間便空蕩蕩的屋子,柳葉也不顧浴巾已經散開了,頹廢地坐在地上,無聲地掉眼淚。
“篤篤篤——”臥室門被敲響,柳葉沒有心思去管是誰,一句應答都沒有。
半晌後,門口響起白頌怯怯諾諾的聲音:“柳葉?你在嗎?”
柳葉一愣,跌跌撞撞爬起來,開門就看到白頌,腦袋發懵,還以為自己白日做夢。
她喃聲道:“頌頌?”
白頌不好意思:“抱歉,又來打擾了,但除了這裡,我現在沒地方好去。”
她沒什麼朋友,她跑了,白素一定會第一時間來找柳葉,但其實白素心裡知道,自己一定不會來柳葉這邊,除了柳葉剛騙過自己之外,還有就是柳葉目標太明顯,但白頌卻偏偏搞了個燈下黑,就是來找柳葉了。
不過她是看著白素走了之後才來的。
剛才她就藏在樓道,白頌保鏢的凶殘她都看在眼裡,而且從屋子裡的情況來看,白素和柳葉的關系已經鬧得很僵硬了,柳葉應該不會再主動把自己的行蹤透露給白素了。
“快進來!”白頌的話猛然拉回柳葉的神志,她警惕地看了一眼外面,急忙先將人拉了進來,生怕白素殺個回馬槍。
進來之後,白頌也鬆了一口氣。
說實話,外面連個門都沒有,白頌還真怕白素猛不丁回頭,正好甕中捉鱉。
系統:“……”這成語,用的真好。
白頌不著痕跡收回被柳葉拉著的手,眼神有些閃爍,她後退了一步,垂眸說道:“我知道,白素猜不到我在這裡,而且我很快就走,不會連累你的。”
她環視了一圈,緊抿著脣:“抱歉,因為我才……”
“不不不,頌頌。”柳葉看著自己落空的手失落一瞬,聽見白頌的撇清關系急忙搖頭,“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我……”
千萬不要再說因為你如何如何的事,不是因為你,都是我咎由自取。
白頌忽然抬起頭:“如果白素還是用你的家業來要挾你呢?”
柳葉脖子一哽,她想說現在已經不是她當家了,不需要自己操心這些,但只要一想到父親的身子也剛好,還不能太過勞累,她默默不說話了。
白頌本來就沒抱希望,所以並沒有怎麼失望,她更像是隨便問問,此刻也直接翻篇了:“我過兩天就走,如果白素發現的話,你放心,她不會再針對你們家的。”
好歹現在的白素是顧忌著自己的。
柳葉的手緊緊攥起,微微顫抖,她恨自己,要不是自己沒用,她就不需要用騙人來挽救柳家,讓白頌不相信自己。
許久,她常常籲出一口氣,沙啞著聲音說道:“沒關系的。我……”後面的話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她甚至不知道白頌有沒有相信自己。
她已經不被白頌信任了,她說什麼都是撒謊。
隻好什麼都不說了。
因為不說,就意味著沒有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