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別看了!尊上要追上來了!”趙璿急忙將桑諾拉回車裡。

尊上追上來了, 追上來了……

桑諾心跳加速, 手握成拳,心中有種莫可名狀的期待!

龍崽子還認識我。

興奮超出了理智的掌控,桑諾掙開郡主的手, 帶著無盡的期待,再次把頭探出窗外, 卻發現馬車已然騰雲,白茫茫的雲海遮蔽了她的視線。

龍崽子沒追上來。

失落感一瞬間席捲而來,桑諾眼眶一熱,吸了吸鼻子, 不甘心的小聲道:“慢一點,等等她呀……”

“等誰?”

一個熟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桑諾一激靈,睜大眼睛, 緩緩回過頭, 看向車廂內——

尊上正泰然坐在對面的座椅上!

見桑諾眼角還掛著淚珠,薑雪時扯起嘴角,笑出尖尖的小虎牙,隨即站起身,衣袂飛旋,坐到了桑諾身邊, 側頭湊近桑諾的耳畔,輕聲呢喃:“在等我嗎?”

“沒有!”桑諾臉忽然漲紅,迷糊中, 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尊上好像不傻了?

“尊上?”

“嗯?”

“您不傻了!”

一聲驚喜的吶喊,桑諾吼著夢話,把自己給驚醒了。

睜開眼,眼前是有些陌生的廂房,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

“我看是你傻了。”趙璿正坐在梳妝臺前整理發髻,嗓音懶懶地開口:“你又夢見那個傻龍崽子了?”

桑諾從床榻上坐起來,夢裡的幸福感還未散盡,一時間不想接受自己已經在昆侖山的事實。

她嘟著嘴斜了趙璿一眼:“尊上那天好像認出我了,還朝我跑過來了,要不是你把我拉回車裡,她可能會來追我!”

趙璿轉頭衝她笑:“你家尊上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燭應裂空龍,要真打算追你,咱們也就不可能順利抵達昆侖山了。

算我求你了,不要再做夢了,那龍崽子險些一巴掌打死你,忘了?”

“那是個意外!”桑諾皺眉:“起因是我從尊上嘴裡搶了隻蛤蜊!”

“沒什麼意外不意外的,她能下得了手打你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趙璿撇撇嘴:“我看她朝你跑,沒準就是因為想起你搶了她的蛤蜊,所以還想揍你,要不是我把你拉回車裡,你這條小命就得留在鍾山了。”

桑諾低下頭,悶悶不樂地嘀咕:“王母娘娘還沒有召見咱們?”

“你就死了這條心罷。”趙璿換了根發簪在頭上比劃,“應龍夫人這次是打著送特產的名義,把咱們當附屬的侍從送來的,王母娘娘要見咱們早見了,這都十多天過去了,指定沒希望了。”

桑諾更焦慮了,窩在床上沒說話。

趙璿站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別難過,你已經盡力了,剩下的就只能聽天由命。尊上有她的造化,就算失了心智,下半輩子也會被人伺候得妥妥帖帖的,不必咱們操心。”

“我瞧這蟠桃園就挺好的,雖然不如燭龍殿宏偉繁華,可風景好啊,當真是仙境中的仙境了。

咱們被遣來這地方看護草木,與世隔絕,也好過被燭龍殿裡那龍公主擠兌,你說是不是?”

桑諾悶了好一會兒,蹙眉道:“我得想辦法見到王母娘娘。”

趙璿歎了口氣:“真是死腦筋!”

——

蟠桃園位於玉虛山以北,出了院子往東走,就是一片熱鬧的集市。

昆侖仙山裡有很多仙子,但並不像傳說中那樣只有仙女,守衛的天兵多數是男人。

蟠桃園的差事很清閑,桑諾隻負責兩棵樹,除了澆灌仙湖之水外,只要定期清點果實數目即可。

這天,她把今後幾日的差事全都做完,酉初過後,趁趙璿不再,自個兒獨自走出園子,前往瑤池。

傳說西王母住在瑤池邊,瑤池在玉虛峰南邊。

玉虛峰是昆侖山脈中最高的一座山峰,桑諾穿過集市,登上東邊一座矮峰,仰頭朝南看,就能看見那座最高的山。

山頂直刺雲海,傾瀉下的皚皚白雪覆蓋了重巒疊嶂,與白雲連為一體,往下是青灰色的山體,直至山腳下才生出遍地綠油油的草原。

就是那裡。

桑諾悶不吭聲的翻過一座座小山丘,這比想象中艱難很多,直到日頭西落,她抬頭遙望,卻彷彿寸步未近。

途中路過山中一戶人家,桑諾去敲門討一碗水喝,開門的是個胖胖的大嬸。

凡間形容美人,多是讚其貌若天仙,其實天仙並不都很美麗。

凡人修行得道、羽化昇仙,容貌並不會發生改變,比如眼前這位大嬸,跟美麗沾不上邊,眉目卻很慈祥。

大嬸給了一碗紅豆甜湯,桑諾捧起碗,好像一萬年沒喝過水一樣,“咕嘟、咕嘟”,仰頭喝得一滴都不剩。

“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了?”大嬸在此偏僻之處當差,鮮少有人路過。

桑諾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把碗遞還給大嬸:“沒有,我要去玉虛峰南邊。”

“啊?”大嬸一頭霧水,轉頭朝南邊望了望,回頭瞧了瞧桑諾,看她年紀,不像是瑤池寶殿的上仙,便問她:“你是要去沐軌殿任職嗎?”

桑諾並不想透露自己打算溜去西王母宮殿的祕密,於是定定的看著大嬸,好一會兒,才謹慎的回答:“對,我奉命去那裡當差。”

“誒呦……”大嬸驚訝道:“你就這麼走著去啊?”

桑諾憨憨地點頭,“大嬸,您知道大概要走多久才能到嗎?”

大嬸無言以對,皺著眉頭回頭又看一眼,咂吧了一下嘴,估算道:“路途不算太遠,至多三天兩夜就能到,只是玉虛峰山路陡峭,相當危險,你既是奉命前往當差,怎麼沒個仙駕接你前往?”

“有。”桑諾說:“人太多,坐不下了,我就湊合走走罷。”

大嬸:“……”這小狐女怕不是傻的?可惜了,長得這麼俊俏。

“謝謝您,大嬸,我得走了。”

“等等……”大嬸看不下去了:“你啥都不帶就上路呀?夜裡睡哪兒?不怕山上的凶獸一口吞了你?趕緊回去罷,等下一趟車架送你去。”

桑諾不依,虎頭虎腦就要走。

如今她身子已經調理好,可以藉助天帝的妖力操縱鬼煞,製伏幾頭妖獸,根本不在話下……大概吧。

大嬸勸阻不成,便讓她等著,自己回屋裝了一壺紅豆甜湯和幾塊面餅,讓桑諾背上趕路。

桑諾目能夜視,連夜趕路也不成問題,大嬸說要三天兩夜,她估摸著自己一天半就能趕到。

然而,山路比她想象中難走,越往上爬越寒冷,風冷得像冰錐,遠看宛如仙境的雲海,置身其中卻仿若地獄,濕冷的空氣彷彿能鑽入骨髓。

爬至半山腰,桑諾已經力竭,於是連滾帶爬地找到一處小洞穴,想爬進去避寒。

洞裡沒有妖獸,但過於狹小,桑諾只能化成白狐,才剛好能躲在洞穴裡。

她用爪子把洞口的雪堆起來,只露一條縫隙,而後蜷起身子,九條尾巴全部貼緊身體,還是冷得直哆嗦。

我是一隻白狐狸,說不定祖先是雪狐,不怕冷那種。桑諾自我安慰的心想,但卻依舊無法停止打哆嗦。

天光微啟,洞外呼嘯的寒風漸漸停了。

桑諾朝雪白的小爪子哈了口氣,卻沒勇氣鑽出洞口,直到太陽從東邊升起,她才撐著爪子伸了個懶腰,推開雪,爬出洞口,繼續趕路。

結果與大嬸預料的一樣,不多不少,剛好三天兩夜,她終於抵達了玉虛峰南山腳下。

瑤池呢?

桑諾希望立即看見一湖池水,她快渴死了。

水和乾糧早就吃光了,而山上的雪塞進嘴裡根本化不掉。

她從一隻乾淨雪白的狐狸,變成一隻灰溜溜的髒狐狸,九條驕傲的尾巴全都耷拉在地上,無精打採的拖行。

一路朝南走,不知走了多久,終於看見一座圓頂的宮殿,殿門前有手握長槍的守衛。

桑諾不想被當成妖獸打死,所以用所剩無幾的妖力,化回人形。

發髻散亂,她乾脆摘了發簪,胡亂盤了一個墮馬髻,蓬頭垢面地朝宮殿溜去。

如果山神爺爺看見她現在的樣子,一定會說:“丫頭像個小叫花子。”

桑諾捧起雪擦了擦臉,該慶幸自己有一張不施粉黛,就足以冒充天仙的臉。

希望能瞞過守衛,因為這座宮殿只有一處入口,她只能硬闖。

拾掇妥當後,桑諾深吸一口氣,學著應龍夫人的氣派,假裝自己是天神,一臉睥睨眾生的神態,昂首就往殿門走。

殿門口的守衛同時橫手阻攔,銀槍交叉發出“嚓”的一聲響。

在兩個面無表情如同石雕般的守衛注視下,桑諾若無其事的抬起頭,自信地開口:“我是新上任的沐軌殿天女。”

要是說的不對,大不了就被當瘋子轟走嘛,桑諾心想。

左邊的侍衛面無表情地開口:“請仙子出示通行令。”

桑諾眨了眨眼睛,千嬌百媚地給他拋了個媚眼。

侍衛依舊面無表情。

出賣色相失敗了。

桑諾說:“我是新上任的仙子,正要進去領牌子呢。”

侍衛沒答話,依舊面無表情地等她出示令牌。

桑諾舔了舔發乾的嘴脣,色厲內荏地挺胸道:“是王母娘娘召見我,你們立即送我進去,別誤了娘娘的事兒!”

侍衛開口了:“王母怎麼會在沐軌殿?”

桑諾眨眨眼。

不在嗎?那是找錯地方了。

於是,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桑諾昂首挺胸的轉身離開。

身後兩個侍衛對視一眼,其中一個說了句:“行止可疑。”

聞言,桑諾耳朵抖了抖,一時沒忍住心虛,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