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赫柏做了一個夢,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有雙手放在了她的掌心,小小的,柔軟的。她放在掌心裡把玩,逗弄著她粉嫩的指頭,然後聽到了咯咯的笑聲。她垂眸,看不清抓著她的那個人的樣子,卻知道,這個小小的孩子出自她身上。
溫暖的觸摸,柔嫩的感覺,好像羽毛撫摸過心臟。她握著這隻手,彷彿握住了整個世界。然後那隻手在她掌心輕輕拍了一下,毫無預兆的滑落,一下消失不見。她張皇四顧,微張著脣欲要呼喚著那個孩子的名字。
你要去了哪裡呢?
我的孩子。
可是無論呼喚了幾次,那個孩子的名字都未曾真切喊出口,你叫什麼?你應該叫什麼?
她無措的看著空蕩蕩的四周,被巨大的恐懼奪去了聲音。掃視著寂靜無聲的周圍,終於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然後放大了瞳孔,猛地追了上去……
一瞬,迷糊的清醒。
“傷口沒什麼問題,體徵已經穩定了,接下來好好休養……”
陌生的聲音響在了耳邊,模模糊糊的辨認不清,躺在床上的女人睫毛微顫,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一片刺目的白光照了進來,令她條件反應的眯起了眼睛。
啊……這是哪裡呢?
她混混沌沌的想,然後下意識的抬手,放到了自己的腹部上。那裡,一片平坦……
心臟猛地抽搐,瞳孔因為驚懼而微縮,不知所措的喚著,“孩子……孩子呢……”
微弱的呼喚惹來了站在不遠處的幾人的注意,最為緊張的黑發將軍,快步走到了床邊,看到了從昏迷中清醒的女人,一臉的驚喜,“赫柏,你醒了。”
慌亂的女人循著聲音抬眸,迎上了那雙湛藍色的眼眸。印象裡總是將頭髮打理得一絲不亂的年輕人,此刻散亂著額發,連眼角都染上一絲緋紅。看到那張熟悉的臉,赫柏那雙無力的手一下子就有了力道,她抬手,纖細而柔嫩的手指抓住了夏佐的衣服,像是在期許什麼一樣,緊張的問道,“孩子呢?孩子呢?”
躺在床上的女人,裹在寬大的藍白條紋病號服裡。白金色柔順的長發散落,掩蓋著筆直的鎖骨,洩露著脆弱的春光。那張秀美的臉透露著蒼白,看起來是如此的脆弱。而暗紅的瞳孔漾著水光,盈滿了一縷縷包含期待的光芒。
彷彿是在聆聽救贖的聲音一般,已經將身子的一半陷落在絕望裡的女人緊緊扣她的衣服,一如落水之人抓著最後一根稻草那般的用力。
沒有任何猶豫的情緒出現在臉上,似乎是在講述一件好事情那般,那個看起來十分純真的年輕人伸手,將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裡,一臉溫和的說道,“孩子已經生下來了,因為是早產,身體十分虛弱,所以現在在監護室裡,不用擔心。對吧,醫生。”
她這麼說著,將目光落在了穿著白大褂的女性身上。似乎沒有預料到對方這麼說,醫生明顯有一瞬間的錯愕,但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接著說道,“是的。”
“是……是嘛……”似乎被巨大的喜悅衝擊到了一樣,赫柏的呼吸急促,臉上的淚水滑落,可嘴角卻極力揚起,掙扎著起身,又哭又笑的說道,“孩子……我的孩子……她在那裡……我要去看她……”
可微微一動,身上因為手術而留下的創口便牽引出巨大的疼痛,她輕嘶了一聲,秀眉因為痛苦而皺了起來。緊張的夏佐趕緊摁住了她的肩膀,讓她重新躺好,“不要動,不要動,你身上還有傷口,先讓醫生看看你的身體好嗎?”
她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掩蓋了眉宇間的那一抹疲倦。溫潤的眼眸透著令人信服的信號,赫柏放鬆了下來,她的雙眼仍舊淌著淚,雙手緊緊的握著夏佐,迫不及待的發問,“是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子。”握著那雙纖細的手,夏佐安撫著她的情緒,醫生見狀,便上前重新查看她的身體狀況。
赫柏並沒喲在意自己虛弱的身體,拉著夏佐急急的問,“什麼樣子,和我很像嗎?”
“皺巴巴的……像只花栗鼠。”她想著自己看到的那個孩子,壓著顫抖的嗓音,極力鎮定的說道,“眼睛……眼睛很像你,紅寶石的顏色……”
“這樣嘛……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她的嘴角掛著笑,眼淚卻不斷地往下淌,緊緊的握著夏佐的手,這麼說道。“我想去看她,我能去看看她嗎?”
夏佐抬眸,看了一眼醫生,對方查看了赫柏的各項指標,說道,“暫時還不行,夫人,你剛醒,身體還不是很好,等過幾天傷口恢復了再說。”
“是的,赫柏,過幾天,過幾天我帶你過去。”夏佐這麼說著,將手放在了她的後頸,對上了她慌亂的眼睛,安撫的說道,“過幾天,我真的一定帶你過去。”
“可是……可是……”急切的女人扣住了她的手指,用力的握著,著急的辯解,而後一股勁道從後頸傳來,眼前一黑,原本就虛弱無比的女人軟了身子,握著夏佐的力道鬆開,重新合起來眼睛,昏睡了過去。
“……”站在她們身邊的醫生,看著眼前的這個狀況,抿脣不語。
“有……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她多睡幾天,又沒有多大的壞處。”疲憊不已的夏佐站在床邊,牢牢的握緊了赫柏的手,垂眸輕聲詢問。
“有,在她的傷口癒合之前,我會給她開些注射藥物,令她穩定下來。”握著本子的醫生歎了一口氣,說道,“最近一段時間,都不要過多的刺激她。”
“是,謝謝。”
聞言,醫生歎了一口氣,而後踱步走出了病房。從昨晚到現在,忙得可夠嗆。不過……
她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床頭,那個已經脫掉外套,穿著馬甲的女性alpha,漾出了一抹同情。
這麼年輕,想必這是第一個孩子吧,第一個孩子生下來就是個死嬰,也太不幸了。而且夫人還大出血,險些出事……如果不好好調理,以後想要孩子也有些難呢。
不過……還很年輕,看樣子感情也很好,應該還能期待第二個孩子吧。
畢竟那麼好看的一對小情侶。
醫生的腳步漸遠,逐漸遠離這個只剩下兩個人的病房。窗外,豔陽高照,逐漸驅散了這一室的陰霾。
剛從手術臺下來的赫柏並不知道,自己的孩子還沒有睜開眼睛,就死在了腹中。終究未能護在這個孩子的夏佐,為此深深的自責著。是不是,再上心一點,就會留下這個孩子呢?
她這麼想著,想著那個被她親手安放在冷冰冰的櫃子裡的小小的孩子,忽然,一股無措的恐慌佔據了心頭。
這似乎是第一次被恐懼扼住了心臟,她在害怕……害怕……赫柏會……
恨她。
即便,這與她毫無關系。
“將軍……”領著人過來的阿曼達站在門外,看著站在床邊的夏佐輕輕敲了敲門,說道,“檢測結果已經出來了。”
站在床邊的夏佐轉頭,將食指豎在脣邊,示意她噤聲,而後將赫柏的手放在被子下,替她蓋好。輕手輕腳的走出了房間,慢慢的走到門口,關好門,才領著阿曼達走到了空無一人的走廊盡頭。
收拾了臉上的笑容,她擰著眉頭問道,“如何?”
“孩子和母親體內有微量的催情藥,推測是逐日累加才會讓孩子在宮內死亡。而赫柏女士……體內含有C22H38O,孕婦禁用的藥物……”阿曼達抬眸,看了一眼自己臉色不太好的將軍,說道,“遊輪上的人,並沒有服用這類藥物的跡象,所以……加上並未全部有監控……”
那樣開放式的宴會,並不會有這樣的痕跡,加上海面寬闊,更加容易銷毀罪證,因此也就更加棘手。但是已經可以斷定的是,公爵府有人下手,而赫柏,已經成為了別人的眼中釘。
會是誰呢?
除了那個人,根本不用做他想。
“這件事不用你處理了,先準備軍演的事情吧。”夏佐笑笑,這麼說道。專業的事情,還是交給專業的人去處理。
“是。”阿曼達應下,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將軍,終究還是將一顆八卦之心掩下。
孩子確定不是自己將軍的吧,畢竟自己一直跟在她身邊也沒見她回過聖洛倫索啊,時間點不對是一定的。但是……赫柏女士不是將軍的嫂子嗎?所以果然還是,就是她們有沒有……
啊啊,不能想了,不能想了。真是太刺激了。
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心裡有數的阿曼達抱著忠誠,應下了夏佐的命令,重新投入了工作中。
簡單的交代了自己的情報人員去處理赫柏的事情之後,消失了一個晚上的夏佐終於想到了被自己弄得一團糟的愛倫姐姐的訂婚儀式。昨晚調動了直升機,弄得人盡皆知的事情,還上了星際網的熱搜,給愛倫帶來了一堆麻煩。
看樣子,要好好道歉才是。
她這麼想著,解開了襯衫的扣子,少見的有些侷促不安。好一會,才回復了昨晚愛倫的通訊。
“是嘛……孩子沒有了……真是不幸。”聽聞噩耗,愛倫表示了自己的同情。
夏佐回道:“是,很可惜。”
愛倫又說:“所以,你決定好了嗎?”
“嗯。” 夏佐點頭,輕輕應了一句,“決定好了。已經聯繫了麗薩女士,材料都準備好了,包括申請裁決書。”
“好。我會讓媽媽告訴外婆準備好判定書的。那麼,你現在要趕過來參加我的訂婚典禮嗎?雖說不是結婚,但你也不能缺席吧。”長姐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夏佐想到了還躺在床上的赫柏,有些猶豫,“我……”
那邊沉默了片刻,好久才問了一句,“是赫柏?”
長姐的發問好像懸在頭頂的一柄巨斧落了下來,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在被拷問的夏佐,閃過些許狼狽。好一會,才堅定的應了一句,“是。”
“……”而回應她的,是長久的靜默,還有一聲歎息。
看著被掛斷的電話,夏佐眉頭微皺,怎麼說,她覺得愛倫要被自己氣壞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愛倫os:重色輕姐的小白眼狼,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