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的時候，府內已然沉寂了下來。桃粉端來熱水侍奉任星嫻梳洗，任星嫻斜耷著眼，若有所思。

鋪完床鋪，桃粉端著面盆傾身而退，正要吹熄蠟燭時，任星嫻吐出了話：“桃粉，我問你，自從你進府來，府裡待你如何？”

桃粉神色惶恐，恭敬回答：“小姐老爺夫人都對桃粉很好，桃粉很是感激！”

任星嫻鳳目一閃，慢條斯理道：“那，仿鬱呢？”

桃粉一愣，腦子裡閃過數個念頭，最終堅定不移的回答，“仿小姐對我的幫助桃粉一輩子都會感激！”

“哦，從明日起，你不用來芳榭閣了，去廚房幫忙吧，房間明日也要收拾出來。”

“是……”

桃粉仍然保持著恭敬的態度，對這份安排沒有一絲抱怨。

她永遠也忘不了母親為了換取幾兩銀子，竟然強拉著她嫁給村裡遊手好閑的無賴。仿鬱偶然路過，直接掏出十兩銀子堵住了阿爹阿孃的嘴，救下了她。

可她再也不想回那個家了，懇請仿鬱帶走她，做什麼都甘願。

仿鬱受不住她的磨人帶她進了縣丞府，從此日子天翻地覆，每月有例銀，衣食不愁，還結識到了許多同齡的朋友。

這份恩情，她永遠銘記。

天色漸晚，蟬鳴都似要消失不見，任星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半天都沒有睡著。

總是不自覺想起桃粉的話。

那丫頭，倒是挺忠心的。

先前服過藥，現在恐怕是藥效發作了，肚子上的傷口微微發癢，時刻提醒著她曾經丟失了一個多麼可愛的孩子。

眼眶又開始泛疼了。呤——

窗戶微弱的觸動驚醒了她，任星嫻從思緒中回神，閉上眼睛裝作熟睡的樣子。

她要看看是誰這麼大膽子夜闖她的房間。

摒住呼吸間，黑影從窗戶外跳進來，接而爬上了她的床，床榻搖曳，一股好聞的香味從身側傳遞而來。

仿鬱沾沾自喜，這個時機掐得實在是太妙，眾人安睡，唯有她清醒。

偷雞摸狗的刺激別有一番滋味。

掀開任星嫻身上的被子，正欲仔細觀察，手腕被一股力量扣住，她吃了一驚。

“你是何人？為何擅闖縣丞府？”

聲音清明，一點也不像個熟睡之人猛然被驚醒的反應。

意識到她在裝睡，仿鬱也沒有特別驚慌，換上甜膩膩的聲調，“嫻兒，是我呀～”

任星嫻驚得跳起來，暗罵那群丫鬟不爭氣，連一個中了迷藥的人都看不住！

仿鬱當然不會有讓她起來放聲大叫的機會，死死壓住她，貼近她的耳朵，“夫人一個人睡覺，豈不寂寞？”

藥效發作，任星嫻前些日子也沒怎麼吃東西，強灌下去的食物沒過多久就嘔吐出來，她的情況比起仿鬱強不上哪裡去。

撐到三更實在是睏乏，任星嫻竟使不上力，被仿鬱牢牢壓在身下。

放棄徒勞的掙扎，仿鬱見她沒有動作自覺挪到床外側，攬住她的腰。

並不是想象中的綿軟，而是帶著幾分習武之人的韌性，觸感更讓人驚歎。

任星嫻扭開，語氣冷冷：“我不是你的憐蕊姑娘。”

仿鬱繼續貼上去，“可我是你明媒正嫁的妻君。”

居然承認了這段她視做恥辱的關系？

任星嫻喉嚨發苦，湊上去親吻仿鬱的脣角。

沒料到她這一手，仿鬱身體比思維更快地躲開。

“你果然還是不願與我親近。”雖然不知道仿鬱今日怎麼變了性子，但是愛她，是偽裝不出來的。

“我……”

仿鬱有心辯解，卻說不出讓她信服的反駁。

強硬抱住任星嫻的身體，思考對策，抱著抱著，她就睡著了。

任星嫻半夢半醒間，以為自己在做夢，又夢見了失去的孩子在向她質問，一身冷汗驚醒，赫然看見橫在胸口的一雙玉臂。

身邊人無意識地發出囈語，斷斷續續說著裡……約、系……統、回……家，她只聽懂了最後一個。

仿鬱從來沒有把縣丞府當做是她的家。

臉上染上厲色，任星嫻升起一個迫切的念頭，嫌棄地撥開仿鬱，披上外衣下了床。

挑上一盞油燈出了門，碧禾睡得死死的，完全沒有發覺。蘭香被開門的聲音驚醒，揉揉眼睛走出來。

看見任星嫻這副打扮大驚失色，瞌睡也一走而光，急急攔下她，“小姐，你身子才剛好，這更深露重的是要上哪去？大夫說過你不能受寒的呀！”

任星嫻抿了抿嘴，“我待會就回。”

“還是在蘭香代你去吧。”蘭香擔心得緊。

“囉嗦。”

念頭越發上湧了，一時片刻都等不了，任星嫻不想多費功夫，徑直穿過她。

蘭香神色掙扎，最終一扭袖口，遙遙跟在任星嫻身後。

夜色中，任星嫻走得很快，蘭香小跑才能跟上她。

只能看到任星嫻在練功房裡待了一會，很快就出來，手裡拽著什麼東西，夜色中看不清楚。

看到任星嫻真的如她所說，順著回房間的方向走，蘭香心下大定，疾步如風，趕在她前面回去。

·

撫摸著這根陪伴她十幾年的雷棘鞭，任星嫻臉上泛起溫柔，輕輕繞在熟睡中的仿鬱脖頸上。

咯咯笑起來，“今天讓你吃頓夜宵吧。”

雙手猛地收緊，向後一拉，仿鬱的臉肉眼可見地變得青紫起來，眼球也止不住地凸出。

任星嫻滿眼猙獰，脣角卻是彎得越來越深。

像是心底的惡魔被釋放出來，品味甜美的佳釀。

雷棘鞭越擰越緊，仿鬱的脖子上浮現一圈深紅的印記。

天地間突然電閃雷鳴，下起傾盆大雨，一道閃電當空劈落，照耀在任星嫻烏白發青的臉上，更顯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