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被這麼多視線注視著, 懷中的男孩愈發窘迫。賀修這時才彎腰把人放了下來, 朝溫初明微一頷首示意。
怕祁寄站不穩, 他還伸手扶了對方一把。
幾步外,裴俞聲盯著賀修放在男孩腰側的手, 視線幾乎要把人手背灼穿。
讓裴俞聲耿耿於懷的不只有賀修的動作, 還有祁寄的反應。和男孩相處了這麼久, 對方的防備心有多重,沒人比裴俞聲更清楚。
他花了那麼久才終於將安全距離一點一點縮短, 卻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有人能如此親密地接近、擁抱祁寄,而不受到他的任何排斥。
而這個人剛一出現, 男孩對他的稱呼就又變回了“裴總”。
妒火肆意焚燒著裴俞聲的理智。
他無法接受。
裴俞聲一步上前,伸手就要把還站在賀修身邊的男孩拉回來。但他才剛一靠近,賀修身邊的人就警惕地擺出了防備的姿勢。
與賀修同行的共有四人,皆是膀大腰圓、氣勢凶悍。他們對任何可能給賀修造成傷害的人都很戒備。剛剛若不是賀修主動,祁寄也不會有靠近賀修的機會。
祁寄對此也很茫然。
他對賀修的印象還停留在返聘兩年後的中隊長,後續的職位升遷涉及機密,無法在信中透露, 他也沒有追問過。
但看現在這陣仗, 只不過是稍稍走近了一點,兩方看起來卻像是要在街頭打起來了一樣。
也幸好是雨天, 可見度低,周遭行人也都行色匆匆,少有人留意這邊。不過讓祁寄更意外的是, 不僅是賀修的手下面帶防備,裴俞聲的態度也很古怪。
——他才剛在街頭認出自己失散多年的至交,又明知賀修是好友的上級,可他對賀修的態度,卻相當敵視。
連那種祁寄自陪護後就許久未見的威壓都重新溢散了出來。
這種態度讓賀修的手下更加戒備,但被針對的本人卻似乎並未受到影響。
賀修抬手攔了一下緊張的四人,端詳著面前的裴俞聲,突然問:“你和裴嘯英中將什麼關係?”
聽見這個名字,裴俞聲才勉強壓下戾氣,啞聲道:“他是我大伯。”
他只是一時被激烈的情緒佔了上風,又不是當真沖昏了頭腦,聽見這話,再怎麼也該反應過來了。
“你是賀修上校?”
賀修點頭:“是。”
祁寄好奇。
原來裴總和修哥認識?
察覺他的疑惑,賀修主動解釋道:“裴中將是我的老領導,當初返聘的檔就是他為我簽的。”
裴俞聲眼神暗了暗。
明明是跟著自己來的,祁寄的第一反應卻是將尋求答案的目光投向了賀修,而不是自己。
祁寄還在和賀修說話。
他這才知道兩人還有這層關係,隨即又忍不住驚歎。
中將哎。
受賀修影響,加上男孩天生對軍事的痴迷,祁寄也瞭解過不少資訊。目前國內的中將僅有一百餘位,隨意一位亮出履歷,都是軍功顯耀、威名赫赫。
原來裴總的大伯就是其中之一,他們家好厲害。
和人解釋完,賀修才轉頭問裴俞聲:“所以老領導說的要來接我的人就是你嗎?”
裴俞聲又看了一眼祁寄,才道:“是,我是裴俞聲。”
“裴二少?”
聽見這個名字,賀修才真正多看了裴俞聲一眼。
他問:“你之前是B城軍區神箭的人?”
裴俞聲點頭。
賀修的幾個手下看他的神色也有了些許變化。
“龍韜和我提過,”賀修道,“他說三年前那屆部隊大比,天狼的三連冠,就是被你帶隊終結的。”
裴俞聲淡淡道:“上校謬贊了,是龍隊抬舉。”
回到這種話題,他的語氣已經恢復了淡然。
兩人握手,算是遲來的正式見面。
賀修:“久仰。”
裴俞聲:“失敬。”
祁寄在一旁看著,只覺兩人禮貌又不失分寸。但許是因為方才的小插曲,這個氣氛總讓人覺得有些微妙。
他還沒想明白為什麼裴總剛剛看起來那麼生氣,又發覺原來修哥當真成了不苟言笑的性格,說話時都如此嚴肅。
最讓祁寄在意的還是一旁的溫初明。
賀修也看到了他。和裴俞聲握完手,他道:“我記得小溫原來也在神箭吧?”
祁寄聽著,發現賀修與溫初明認識,看起來還是溫初明的上級。
果然,溫初明回答時也很是恭敬:“是。”
他本人看起來比照片中更加沉穩內斂,如皎皎月華,讓人忍不住被吸引。
裴俞聲補充:“他是我的副隊。”
他們站在一起,看起來相當登對。
祁寄想。
一個像太陽,一個像月亮。
賀修點了點頭:“那你肯定有不少疑問。”
裴俞聲擰眉:“兩年前……”
“小溫的情況有點特殊。”賀修打斷了他,“這個我們待會再談吧。”
裴俞聲知道這裡不方便,也就沒有追問。
他轉而道:“我原本要到浦江賓館去接上校,沒想到您過來這麼早。”
“路況比想像中好,提前到了,就在附近隨意逛了逛。”賀修看了一眼旁邊安安靜靜聽著的祁寄,問,“對了,二少和祁祁認識?”
聽見“祁祁”,裴俞聲又皺了皺眉。他的戾氣雖然已經收斂,卻並未真正消失。
他唯一能叫祁祁的那次,還是祁寄把他錯認成爸爸的時候。
不過對著賀修,裴俞聲還是壓下了火氣:“我是祁寄的朋友。”
賀修卻問:“剛剛祁祁不是叫裴總?”
他看向祁寄,祁寄點頭:“我在裴先生的公司工作。”
雖然這次的稱呼叫對了,裴俞聲卻依然沒有得到多少安慰。
“這麼巧?”賀修揉了揉祁寄的頭髮,反正小孩頭發軟,揉了也不怕亂,“那還得感謝二少對祁祁的關照。”
裴俞聲勉強笑了笑,沒有接話。
他道:“還下著雨,這裡也不方便,上校要是逛完了,就先回賓館聊吧。”
賀修點頭:“也好。”
裴俞聲正要讓祁寄過來,卻見賀修轉頭問他:“把你現在的號碼給我一下,晚上有空嗎?”
祁寄沒看到裴俞聲意欲伸手的動作,朝賀修點頭:“有。”
賀修點頭:“那好,我下午要開會,晚上再聯繫你。”
兩人交換了號碼,賀修道:“你要去哪?我讓人送你過去。”
裴俞聲橫插一句:“祁寄是跟我過來的,我的車在這,不用勞煩上校了。”
“哦?”賀修看了看他,側頭問人,“那你剛剛怎麼還在雨裡站著?”
這話問的是祁寄,卻讓裴俞聲下意識握緊了拳。
祁寄解釋:“不是,是我沒手拿傘。”
他這時才有機會和裴俞聲道歉:“實在抱歉,裴先生,我沒護好草莓,讓它淋到了。”
裴俞聲皺眉,卻是看都沒看草莓一眼,只問:“你人沒事吧?”
祁寄疑惑,他能有什麼事?
“我還好。”
草莓花束還在賀修的人手裡,他看了一眼剛剛被自己順手塞過去的草莓,問:“這是二少買的?”
確實被淋到了一點。
雖說草莓不怕水,但搭配的花和外面的包裝沾過水,也明顯受到了影響。
賀修便對手下道:“再照著去買一個。”
那草莓實在惹眼,賀修也被勾起了回憶,他問祁寄:“我記得祁祁小時候也特饞草莓吧?”
沒等祁寄回答,他已經改了主意,對手下道:“買兩個吧。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草莓,給祁祁多買點。”
裴俞聲聽著,臉色比被雨打蔫了的草莓花更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