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六十九章

祁寄急匆匆從主臥跑了出來, 路都來不及看。

這次落荒而逃的感覺並不像他之前進別墅時撞見上身赤.裸的裴俞聲的那次, 倒更像是那回祁寄在車裡聽見裴俞聲說“你最好看”時, 差點沒跳車逃跑的心情。

只不過那次條件所限,只能想一想, 這次祁寄卻是真的將想法付諸了行動, 速度快到連站在門邊的裴俞聲都沒能攔住。

但這一回祁寄也沒能跑出太遠。他剛剛一直站在地毯上, 逃出來時根本來不及穿鞋,情急之下直接光著腳就跑了出來, 在木地板和大理石地磚上根本跑不了太快。

所以才剛到一樓,他就被追上來的男人抱住了。

單薄的背脊覆上熟悉的體溫,掙扎的祁寄被人用懷抱圈住。再熟悉不過的熾日氣息此刻卻讓人忍不住生出顫慄, 多待一秒都是如此難捱。

偏偏那磁性的嗓音還帶上了最讓耳膜無法承受的低啞,在這麼近的距離開口問他。

“怎麼了?”

祁寄根本說不出話來。他自顧不暇,生怕自己一開口就會把所有情緒完全暴露,只能不管不顧地掙扎著,一心想掙脫對方的懷抱。

以裴俞聲的實力,祁寄其實並沒有多少成功掙脫的幾率,但他才沒掙扎幾下, 就察覺對方的身體突然一僵。

祁寄趁機從對方懷裡脫身出來, 迅速退開了幾步。

他原本沒打算停下,就算理智清楚跑不過, 身體也本能地不想留在這。但等跑出兩米之後,祁寄卻突然反應過來了男人僵硬的原因。

他後知後覺,這才發現自己碰到了對方的傷口。

“對不起, 我……”祁寄站也不是,跑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回過身來,硬著頭皮問,“你沒事吧……?”

不知是不是被碰到了傷口的緣故,男人的神色略顯沉鬱,一雙淺色的眼眸似是被陰翳完全遮蔽。他看著祁寄,沒有再追過來,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兩米,看起來卻像是橫亙著一道天塹。

裴俞聲啞聲問:“是我又害你傷心了嗎?”

祁寄這才察覺對方的狀態不太對勁。

除了感知惡意,他很不擅長猜測旁人的情緒。但對裴俞聲,祁寄卻有著太多從未有過的經歷。他想起了那次自己從別墅門口掉頭就走的事,那時的狀況和現在何其相似,對方也一樣不顧傷口地追了上來。

可這次對裴俞聲來說又遠比那次更糟糕,因為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祁寄突然對他避之不及,不想接受他的任何碰觸。恐懼像千斤巨石,捆在這個男人的心上,將他一點一點地墜入無底深淵。

就算祁寄再怎麼遲鈍,也不可能感覺不到對方的情緒。

他的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板上,再也挪不開。

祁寄仍舊不敢開口,卻也不想再讓對方難過,努力了許久,他才勉強藏住了聲音裡的異樣:“不是的。”

“是我的原因……”

這句話並沒有讓裴俞聲的神色好轉多少,他仍舊一眨不眨地望著祁寄,問:“那你在傷心嗎?”

祁寄忙搖頭:“沒有。”

現在難過的明明是裴先生。

祁寄知道自己該解釋,可是看著面前的男人,他又根本說不出話來。那些難以啟齒的記憶無時無刻不再提醒著他,讓站在裴俞聲面前的祁寄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感覺自己這次不是臉紅,是整個身上都一起燒起來了。

正踟躕著不知如何開口,祁寄突然聽見對方問:“你的腳冷嗎?”

這句沒頭沒尾的問話讓祁寄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仍是光著腳。

別墅裡大部分房間都鋪了長毛地毯,不過也有例外。而且室內雖然有恆溫空調,但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依舊會透出幾分涼意。

只不過這並不是現在該分神關心的事。祁寄正要搖頭說沒事,卻見裴俞聲幾步走過來站到他面前,伸手似是要來抱他。

祁寄連忙搖頭:“不用不用,我沒事的。”

裴先生身上還有傷,他哪能再麻煩對方。

裴俞聲沒再堅持,只道:“那你向前走一步。”

祁寄沒弄懂對方想做什麼,但還是聽話地走了一步。他卻沒想到男人也一同向前,這麼一落腳,祁寄就直接踩在了裴俞聲的腳背上。

“哎?”

祁寄連忙想撤回一步,雖然還隔著一層拖鞋,但這麼踩著對方腳上也相當不禮貌。可還沒等退開,男人的手臂已經伸過來,攬住了祁寄的後腰。

他甚至還提醒道:“另一隻腳。”

被對方攬住後腰,祁寄根本沒辦法後退。一隻腳又沒法站穩,畢竟踩著的是對方的腳背,稍有不慎就會失去平衡,直接栽進男人懷裡。

有了昨日清早起床時將人睡衣蹭開的經歷,祁寄哪兒還敢望人懷裡蹭,情急之下,他只能把另一隻腳也邁了上來,踩住了對方另一邊腳背。

這樣一來,他整個人就直接站在了對方的雙腳上。

就算有拖鞋墊住一層,被這樣踩著也肯定很不舒服,況且這個舉動還如此冒犯。勉強站穩之後,祁寄便急著想退開,但他還沒開口,就聽見裴俞聲問:“為什麼突然跑出來,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兩人相隔不過一拳,呼吸聲都清晰可聞。這個距離讓祁寄更難堅持,他雖然不想說,最後還是抵擋不住,磕磕巴巴地開了口:“因為我想起了一些事情……那個,裴先生,不然我還是先去穿雙拖鞋?”

裴俞聲卻沒有一點要把人放開的意思,他追問道:“你想起了什麼?”

祁寄雙脣開合幾次,才道:“是……那次藥的事。”

他說得很含糊,但兩個人對“藥”這個字都相當敏感,這話一出,男人的呼吸便稍稍一滯。隨後,祁寄便感覺到原本攬在自己腰間的一隻手順著他的背脊向上,輕輕揉了揉他的後腦。

“已經過去了。”

男人沉聲安慰著,問:“是哪裡又不舒服嗎?”

祁寄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是誤會了,他忙解釋:“不是,是治療期間的事。”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要把這些話說出口仍然有些困難,祁寄深吸一口氣,把章武的話簡單和人說了一下。

站在這麼近的距離中交談,聲音稍微大一點都會把氣息打在對方身上。再加上兩人現在這個姿勢,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解釋緣由,倒更像是情侶間親暱的低語。

祁寄說著,周身逐漸被對方那熟悉的氣息包裹。這氣息讓他回想起了自己被人抱著離開舞臺時聞到的那種味道,如暖陽一般,令人安心。

越深入細想,他就越會發現原來有那麼多東西都在印證著自己的猜測。

好不容易將章武的話大體解釋清楚,祁寄想了想,還是沒有直說,只含糊道:“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誰幫了我,所以剛剛情緒就有些激動……”

裴俞聲認真聽完,沒有隱瞞:“那時醫生發現你的狀態很不好,臨時又無法找到和你親近的人來幫忙,是我參與了治療。”

雖然男人的語氣很平穩,但從本人口中聽到確定答案的感受還是比想像中更強烈一點。

祁寄盯著人胸口的扣子看,沒敢抬頭。

裴俞聲繼續道:“你清醒之後沒告訴你,是擔心你會記憶混亂,也怕耽誤後面的治療。”

祁寄倒沒有介意過這個,而且就算當時對方真的解釋了,那時的他肯定也不會信。

裴俞聲幫人撥了一下耳邊的碎發,才將手放回對方腰後重新攬好,他問:“所以你現在都想起來了,對嗎?會有不舒服的感覺麼?”

“不會。”祁寄搖頭,小聲道,“謝謝裴先生。”

他越來越發現原來自己居然在無知無覺間讓人費過這麼多力氣。

裴俞聲卻道:“不需要道謝。”

“我當時一心只想著治療的事,”他放低了聲音,“你能平安痊癒,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結果。”

祁寄微怔。

男人在這種事上的回答總能讓他感到意外,他們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思維方式。祁寄不由回想起之前他說過好多次“辛苦裴總”,裴俞聲卻總會不厭其煩地糾正他,說“不辛苦”。

不辛苦,不麻煩,不需要道謝。

那些記憶都還如此清晰,祁寄卻本能地不敢深想,就像他前天在醫院電梯裡,不敢細想對方究竟給過多少關照一樣。

有些東西太過濃烈,他總擔心自己還不起。

祁寄只能匆忙地轉移了話題:“對了……還有一件事我也想過,之前我睡著後總會蹭到裴先生身邊,應該也是這個原因。因為我那段時間習慣了裴先生的氣息。”

這件事本該早點發現的是他太過遲鈍。祁寄一直對陌生人相當防備,若不是因為太依賴熟悉的氣息,也不會毫無防備地睡到對方懷裡去。

想到這,祁寄又有些不自在,乾巴巴道:“所以才打擾了裴先生……”

“沒關係,”裴俞聲道,“治療期間我都已經見過,你不用介意這件事。”

但聽見這話,祁寄非但沒能鬆一口氣被安慰到,反而更覺得後頸發麻。

都見過了……

這句話代表的含義他想都不敢多想,再加上記憶裡自己纏著對方做過的那些事……祁寄簡直沒臉見人了。

他硬著頭皮,聲音都緊繃到結巴起來:“我平時,不、不是這個樣子的,可能是因為藥才……”

才誤把裴俞聲認成了爸爸。

而且對方身上帶著救他出拳場時的安撫氣息,他才會那麼黏人。

裴俞聲聽完這話,卻是沉默了一下。

他道:“我沒有誘導你依賴我的意圖。”

祁寄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裴俞聲聲音微啞,“我只是想和你說,我當時一心想著怎麼能完成治療,怎麼能更像你的父親……”

“已經很像了。”祁寄小聲說。

像到他這麼久都絲毫沒有察覺出異樣。

他又想到裴俞聲回來時叫的那聲祁祁:“而且,爸媽他們就叫我祁祁。”

“嗯。”裴俞聲應了一聲,“因為我是學著這麼叫你的。”

祁寄的目光還盯在對方胸口的衣釦上,他眨了眨眼睛,想,原來這也是關照的一部分嗎?

他又聽見裴俞聲道:“但我現在這麼叫你,和那時不一樣。”

這下祁寄終於在疑惑中抬起了頭:“不一樣?”

一抬頭,他就正對上了那雙淺色的眼睛。

那惑人至極的淺灰色裡,只倒映著他一個人的身影。

祁寄的心跳倏然漏掉了一拍。

“我知道你父親也這麼叫你,祁祁。但相信我,這不一樣。”

男人聲音低啞,語氣再認真不過。

“我對你只有非分之想。”

祁寄徹底愣住了。

異於親情,異於治療,在體貼剋制的關懷之外,面前這個男人擁有著更加濃烈的念想。

他如此坦白,倒是讓祁寄不知該如何回應。

祁寄怔怔地看著對方低下頭來,那熟悉的氣息侵略性十足,轉瞬便籠罩下來,將他的呼吸標記。

周遭的空氣被盡數抽幹,只剩下了一個人的味道。

似是那輪熾陽落在眼前,熾.熱,滾燙。祁寄突然變得口乾舌燥起來,喉嚨不自覺吞嚥了一下,脣瓣乾澀不堪。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熾陽離在他很近的地方停了下來,並未將他直接吞沒。男人的動作很慢,十足輕緩,似是怕驚擾到他,連氣息都沒有再落下。

裴俞聲在耐心地等。

所以祁寄有足夠的時間躲開,抗議,或是直白地拒絕。

但他沒有。

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彷彿所有理智都已經被焚燒殆盡,無法再正常運轉。於是抗拒也和理智一同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本能,只有最直白的反應。

祁寄沒有躲開。

就像是在這冬日的嚴寒風雪中行走了太久的旅人,根本無法拒絕靠近的熱源;又或是跋涉千里脣幹嘴裂的迷途者,一心渴望著甘甜的滋潤。這時候,哪怕是破綻百出的海市蜃樓,都能誘.惑著他不管不顧地靠近,更何況,這是真的。

是真實的暖意與溫柔。

祁寄之前其實從未想過與此有關的事,他沒有經驗,也沒有想法。祁寄不覺得自己有一天能和別人做出這麼親近的舉止,因為背負的債務,他從來都對過於親密的關係避之不及。

但裴先生是個意外。

和這個吻一樣,都是一個超出預想、卻又讓祁寄難生拒絕的意外。

即使未曾想像過,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也遠比任何可能的幻想都要動人。而事實上,祁寄現在根本沒有心力再去思考或想像了,他的心神已經被那靠近而來的氣息完全佔據,再無邊無際的豐富想像力,也無法抵得過現實的欣愉。

他忘記了一切,滿心滿眼只有一個人。

只有裴俞聲。

男人的體溫依舊熟悉,但換了個位置,那溫度也變得更加熾燙起來,倒是讓祁寄這動不動就手冷腳冷的虛寒體質愈發眷戀。像是在足以令人發黴的連綿陰雨後終於看到了初晴的太陽,體內積鬱的寒氣彷彿也被這暖意盡數驅散,身心都浸入了暖融融的熱湯。

烈陽本能焚毀天地,此刻斂下神威,收起威懾,只將柔和的光芒灑落在祁寄身上。

那熾日如此溫柔,將他吞沒。

許久。

直到那霸道的氣息終於挪開一點,滾燙的臉頰傳來一絲舒服的涼意,祁寄那昏昏沉沉的思緒才終於恢復了一點清明。

“祁祁。”

他聽見裴俞聲叫他,男人退開了一點,但不多,給他留了一些呼吸的空間,但額頭仍抵著他的,開口時聲音都像是碾著他發軟的耳根磨。

“記得呼吸。”

祁寄想了好一會兒,才用遲鈍的思緒想明白了這幾個字的意思。

缺氧的後遺症讓他依舊意識昏沉,理智無法回籠,反應也遲鈍得厲害。他這時才發現臉頰上的涼意原來是裴俞聲把手背輕輕貼了上來,在幫他燒紅的側臉降溫。但這動作好像也沒什麼用,只讓暈乎乎的祁寄有了一個能貼著輕蹭的物件。

他蹭了一會兒,臉還是熱的,一直在燒。祁寄就停了動作,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那捲長的眼睫濕漉漉的,輕眨扇動時,差點掃到和他額頭相抵的男人的鼻樑。

於是就有星點溫熱輕輕落在眼睫上,像是蜻蜓點水,又帶著如此濃重的愛意。

祁寄覺得有點癢,又眨了眨眼睛。

然後他就看見眼前不遠處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裴俞聲的身材十足完美,頸間的肌肉線條也流暢異常,祁寄被那漂亮的動作起伏所吸引,仔細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卻忽略了男人看他時眼底翻湧的暗色。

直到頰側的手掌下移,兩根手指輕輕鉗住他的下頜,祁寄才又被抬起下巴,仰頭看向對方。

還沒等被水汽模糊的視野中映出男人的模樣,重又壓下來的陰影便奪去了他的氣息。

愛是藏不住的。

愛是情難自禁。

這一次並未再越過齒列,只是脣的相貼輕碰,倒更像是剛剛吻睫毛時的一觸輒止。很快,溫熱便要退開了,只在豔色的柔軟上眷戀般地又輕啄了幾次。

但就在即將離開時,一直乖乖被親的祁寄卻忽然主動,在那溫熱上輕輕碰了一下。

祁寄的意識還昏沉著,只在本能的支配下動作。他沒有其他顧慮,這麼想著,便去做了。

裴俞聲不甜,但很好吃。

所以就算會熱,會讓臉頰燒起來,祁寄還是堅持主動了一下,並為此心滿意足。

但思緒已然如此遲鈍的他顯然沒有想到這麼做的後果。

等祁寄反應過來時,已經遲了。

顫慄從背脊躥起,順著後頸灌入腦後,過於強勢的侵略讓原本眷戀的人生出一種被溺沒的錯覺。那潮水太凶,浪頭又太猛,像是風和日麗的海面陡然掀起萬丈波瀾,轉瞬便能把單薄的船隻直接吞沒。

惹火燒身的祁寄這時才稍稍清醒過來,下一秒卻又被親手點起的烈火燒盡了所有思緒。

他後悔了。不止是剛剛,其實早在之前被拉過來踩到人腳背上時,祁寄就應該警醒的。這個姿勢讓他被對方牢牢圈在懷裡,根本無處可逃,連掙扎都成了妄想。

男人似乎還記著他方才從臥室跑出來的那筆賬,小氣得厲害,一點可能都沒有給祁寄留下。

剛才還只是忘記換氣導致了缺氧,現在卻是連呼吸都被人完全奪走,根本喘不上過氣來。祁寄有一瞬間甚至覺得對方想就此將他拆吞入腹,再不放手。

那隱藏已久、掩飾得如此完美的佔有欲才只是露出了冰山一角,就讓人如此心驚。

祁寄不知道這次過了多久,時間已經沒有了意義,在洶湧的衝擊下被任意拉長。等到終於被放開時,他已經無暇去抗拒或掙扎,只艱難地大口喘息著,被大把灌入的新鮮空氣激到嗆咳。

“咳、咳咳……咳嗚……”

身後有一隻手輕輕覆上來,原本鉗在腰間難以撼動的手臂此刻卻化作了再溫柔不過的安撫,幫著他慢慢平復。

男人幫他順過氣來,低聲問:“還好嗎?”

裴俞聲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控,哪怕是在情不自禁地再次俯身輕觸時,他依舊保留著最後一分理智。但這理智卻被男孩的主動瞬間燒淨了——被點燃的又何止是祁寄一人。

聽見這話,好不容易從嗆咳中平復下來的男孩終於抬頭,看了裴俞聲一眼。

男孩眼睛濕漉漉的,眼角已經紅透了,暈開的豔色格外漂亮。但若是要比豔.麗,這世間哪種風景也比不上男孩脣.間的顏色。

那是裴俞聲親手染上的紅。

裴俞聲眼神一暗。

但最後,他到底還是壓下了心頭波瀾,讓理智重占上風。

“抱歉,”他說,“是我唐突了……”

男孩又看了他一眼,眸中水光終於被稍稍壓了下去,露出一雙被洗得格外清澈的眼睛。

被這目光注視著,裴俞聲把剩下那些話都嚥了回去。

他最後只重複了兩個字:“抱歉。”

男孩咳了一聲,卻沒有露出厭惡與抗拒的神色。

事實上,此刻他在想的事和裴俞聲的猜測截然不同。

祁寄注意到的是那句鄭重的道歉,他想起了男人一直以來不厭其煩的回答和糾正,想起那些“不辛苦、不麻煩”,於是他思考了一下,便也學著答了一句。

“不用抱歉。”

畢竟這也不是裴先生的錯,祁寄想,是他自己沒有躲開,後來還不怎麼清醒地擅自舔了一下。

然後他就看到面前的裴俞聲明顯愣了愣,這個一向沉穩內斂、運籌帷幄的男人,此刻卻因為這如此簡短的四個字,罕見地流露出了幾分茫然無措與不敢置信。

“……祁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