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怎麼樣?我可不是憑空捏造,無的放矢吧?你說,這算不算一件重要的大事?”朱乃魁自動壓低嗓門道:
“你別他孃的得理不讓人,講講看,你的意思,待要怎麼個‘交易法’?”任非面色凝重,正經八百的道:
“朱乃魁,法子很簡單,我把那本‘落雁三擊’的冊頁給你,你將陰七娘的解藥交給我,就是這麼直截了當、─
錘子買賣!”朱乃魁的反應十分複雜,他怔仲丁好一陣子,才躊躇不定的道:
“這個……呢,不似你想像中那麼容易,你知道,東西原是郎五哥的,他好歹費了一番心力,我若佔為已有,道義上有點說不過去,另外,七姨的解藥,她是決對不肯給的,明著要,包準碰一鼻子灰回來……”任非冷冷的道:
“誰叫你明著要?朱乃魁,有句話,稱做‘殊途同歸’,你懂不懂?”嚥著唾沫,朱乃鬼忙道:
“不行,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旦出了問題,我的麻煩就大了……”哼了哼,任非道:
“就算出以問題,又有什麼大不了?陰七娘是你的七姨,賈如謀又是你的師叔,如今還正受著你的供奉,無論是看淵源,比現實,他們都不會為這點小事過份責備你,再說,只要事情做得隱密,大家守口如瓶,到時候你一推六二五,他們如果找不到證據,也不可能朝你頭上硬栽,朱乃魁,在員外府,你亦算得上當家的人物,何須含糊?”腦門上已經見汗,朱乃魁反覆思付,神情是忽喜忽憂,面孔是時陰時晴,他不自覺的來回蹬渡,口中唸唸有詞,似乎仍難有所決斷。
任非加強語氣道:
“你可要明白,朱乃魁,時機是稍縱即逝,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片店了,人這─輩子,難得碰上幾次好運道呢?”朱乃魁吶吶的道:
“這樣做,不但是郎五哥,對師叔和七姨,也好像不大合適……”任非咳之以鼻:
“先說郎五,東西是我的,不是他的,我想給誰就給誰,他管得著麼?何況也不是你硬逼我的,乃是我自願和你交易,你有什麼說不過去呢?至於賈如謀同陰七娘,更是簡單,你對他們好到這等程度,又不是剝他們的皮,吃他們的肉,僅僅拿一點解藥,換你終身的造化,他們若待和你計較,還叫是人麼?朱乃魁,你要有主見,機運可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從今以後,你要窩窩囊囊的過一輩子,或是揚眉吐氣做一個武林強者,全看你此番如何抉擇了!”抹了一把汗,朱乃魁猶在遲疑:
“呢,話是不錯,卻不知怎的,我老是覺得這樣做不大自在,好像哪裡有些不對勁……”任非重重的道:
“你完全是多慮,朱乃魁,人不為已,天誅地滅,你也不想想,你這人生幾十寒暑,又有誰這麼顧慮到你,關切到你未來?你不替你自己打算,哪一個會替你打算?”朱乃魁像是自己在和自己掙扎,他不停的抹汗,臉上神情也不停的變化,─會揚眉掀日,─會齜牙咧嘴,真正是人天交戰,辛苦的可以。
任非適時似吟似唱的再加補上幾句:
“‘落雁三擊’,千古絕學,懷技在身,所向披靡呦!”咬咬牙,朱乃魁將心─橫:
“好,老不死的,我們成交!”任非─笑道:
“君子─言。快馬一鞭?”用力點頭,朱乃魁道:
“只要你不玩花樣就行,我朱某人向來說話算話!”頓了頓,他又謹慎的道:
“你那本冊頁到底藏在何處?據我所知,你身上及兩件破行李捲都經搜過了,全沒有搜到,顯見你另有擺置的地方……”任非正色道:
“我當然另有擺置東西的地方,俗話說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訂我和郎五談這筆買賣開始,我就早防範著了,至於東西的藏匿何處,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等你拿來解藥,並證實靈驗之後,我自會把冊頁交付。”朱乃魁小心的道:
“萬一到時候你扯皮呢?”任非不悅的道:
“你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麼2我人尚扣在你的手中還能扯什麼皮?”想想也是,朱乃魁道:
“老不死的,我便相信你一次,然則醜話可要先說在前面,如果你敢耍什麼花招,或暗裡搞什麼鬼,休怪我翻臉無情。”任非不以為意的道:
“我老人家自來言而有信,你大膽行事去吧。”朱乃魁又看了雍捐一眼,匆匆轉身離去,那模樣,彷彿唯恐走慢了便會改變心意似的。
這時,任非才長長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般道:
“老弟臺,總算把事情談成了,孃的,這朱乃魁,果屬大貪之輩,幸好他是大貪,若屬小貪,只伯買賣還談不攏呢……”雍捐啞著聲笑:
“你真是唱做俱佳,任老大。”任非有些感慨的道:
“人要活到我這把年紀,自則世故達練,對人心人性亦洞察入微了,其實草長一秋,人活─世,丟不開的還不是‘名利’二字?有了名就要爭利,既有利不忘求名,雖屬虛華,卻個個難以參透,而今天我在評論眾生,自己又何嘗掙脫於此等輪迴之外?所以說,天下烏鴉是一樣的黑。”雍捐笑道:
“你已經算是不錯了,至少你還瞭解自己的缺失何在,大多數人,身陷求名求利,營碌不休的輪迴,卻仍懵然不知在奔忙些什麼呢:”任非目注室角─隅,若有所思,好像是正在回味自己方才那一番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