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零
秦未盈的月牙鏟劃過一溜月弧,旋罩雍狷,當弧影飛洩的一剎,鏟尾驟起,同時搗戮敵人胸膛,雙招齊出,狠猛無倫,雍狷的雙環大砍刀瞬息間上下滑閃,布成一片晶瑩厚實的光牆,劇烈的金鐵交擊聲甫始震動人耳,秦未盈鏟頭急顫,貫足全力突破光牆,更將雍狷陡然撞出七步。
七步的距離,是勉強可以用箭的距離了,那第一支大竹箭便恁般神鬼莫測的颯然而至,彷彿來處九幽、來自虛無,他的流程朦朧,射源迷幻,但它就是這麼無聲無息的來到,矢鏃直指秦未盈咽喉!
月牙鋼鏟凌空飛揚,寒芒映眩中“叮噹”一聲挑落來箭,但是,當秦未盈尚不及有第二個動作之前,另一支大竹箭已到了他的小腹。
於是,這位“紅燈門”的在當家迅速仰身蹬腿,人往後躥,他倒躥出兩丈之遙,剛剛腳尖沾地,那第三支大竹長箭就像早經量妥方位等在那裡似的,不遲不慢恰巧穿入他的右肩琵琶骨,更透肌釘進地面之內!
秦未盈痛得低嗥半聲,單手揮掄月牙鏟反挑箭羽,而鏟頭甫旋,一抹冷電已自斜刺裡暴閃突翻,鏗鏘聲中,他的鋼鏟被一股巨大的力道震拋出去,震動的力量波及透骨處的箭傷,那種椎心裂腑的牽扯,幾乎使他閉過氣去!
不等秦未盈的意識恢復,雙環倏響,冷森森的砍刀鏑鋒已架在他的脖頸,待他從迷茫的瞳孔中望出,正是雍狷那張俯視下來的、肅煞粗獷的面孔!
雍狷上半身一片赤汙,前襟綻翻,露出一道尺許長的傷口,紅白交雜的肌肉向兩邊倒捲,血糊糊的好不驚人,他凝視著刀下的秦未盈,光景像是正盤算自何處著刀剖骨。
便在此際,另一邊的“棺材釘”莊百壽忽然拳曲身體,有如一團肉球般滴溜溜貼地翻滾起來,他滾動的速度奇快無比,一對倭刀彷若飄雪湧浪,由四面八方波波不絕的圍襲褚泰祥,剎時間,但見瑩輝匝地玄冰流轉,褚泰祥棍刀頻頻揮截攔架,卻步步後退,招法上已顯混亂!
雍狷驀然身形倒翻,連人帶刀合為一體,直射那貼地滾動的莊百壽。
人與刀便迴旋飛捲,凝光聚電,渾然無隙,莊百壽大喝一聲,全身挺躍,倭刀拼起如湧現千百朵流閃旋舞的十字,力迎來敵!
雙方的接確只是人們眨眼不及的頃刻間,當白虹穿越過去,漫空的閃亮十字彈蹦散落,莊百壽的腦袋便宛如他先前的身法一樣——滴溜溜的在地下滾動。
沾地時連連三度踉蹌,雍狷的額頭及左脅上又多出兩道血痕,血痕成十字形,有如鈐記,當然,這便是換取那“棺材釘”一命的代價!
褚泰祥還沒喘過氣來,眼前虹光一抹,生死立分,他呆呆站在那裡,連滿頭滿臉的汗水都忘記去抹了。
混身上下一片血染的雍狷,並未就此稍歇,他雙足暴旋,人已撲向正個佔上風的“渡命嬤嬤”常香,常香才在洋洋自得,覓機待要痛下殺手的當口,一陣狂風撲捲,“嘩啷啷”雙環震響裡,雪亮的大砍刀已挾著耀眼的光芒劈頰而至!
從秦未盈被大竹箭呵成,整個經歷,僅乃瞬息;常香決未料到,在這種彷似拉鋸的情形之下,會發生如此劇變,大勢逆轉得比做夢還快——鑌鐵拐抖手反揮,硬嗑劈來的大砍刀,兩件兵刃碰擊的一剎,光芒進濺,常香不由得虎口驟麻,一條右臂差點被震脫了臼,她人往後歪,觸目處,赫然是雍狷形同厲鬼的獰猛容顏!
君仍憐上身倏偏,掂步急進,左手適時倒翻,而身子尚不及站穩的常香已經嗥如泣,一頭又搶了回來,背脊上噴起的血霧,像煞一團淒迷的紅花。
雍狷雙手執刀,霍然橫斬,鋒利的刀鋒切過常香的腰腹,可憐那一堆衰皮老肉那抵得這狠毒的一斬?她上半身後舞動著兩手墜落石地,下半身卻拖扯著瘰癧沾纏的肚腸奔出幾步始仆倒!
就在這時,一支花旗火箭突兀“哧”的一聲帶著綻紛的焰彩直衝漢宵——施放火箭的人是尚本強,由於他放箭時分神抽手露出破綻,正好被任非乘機一刀撅在左腿根上!
尚本強回劍攔截不及,這一刀又捅得夠深,他僅存的一條獨腿如何吃得住勁?但覺腰下一軟,人已經重重頓座下去,任非得理不輕饒,三尖兩刃左右猛挑,“哐啷”連響中,已將姓尚的兩柄短劍硬生生自掌間敲落!
一朝順了手,任非的動作立刻麻利起來,他“呼”的一個側回,三尖兩刃狠力壓向尚本強肩頭,刀鋒微偏,一下子便頂住了敵人喉嚨,光景是大獲全勝了。
那邊,雍狷正用自己的衣袖緩緩擦拭刀鋒上的血漬,他的目光卻盯緊秦未盈身上。
秦未盈痛苦的仰臥於地,不能動彈絲毫,大竹箭透骨穿肩,深陷石內,便有如一張制魂的符咒,把這位“紅燈門”的大當家連神帶形都拘牢了。
任非意興風發,揚眉吐氣的朝著雍狷一伸大拇指,藉以表現哥們皆英雄、兄弟俱好漢的豪壯之慨,換來的,卻只是雍狷無奈無聲的一抹苦笑。
君仍憐悄悄走了過來,皺著眉,捧著心,身子半蹲,織指輕撫,仔細查視雍狷軀體上的纍纍創痕,那模樣,竟是恨不能以身相代的疼惜與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