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後面的人, 都是自己人。所以……除了上次抓到的那些, 還有內奸。

沈度思忖半晌, 開口問:“李隊還有其他的交代嗎?”

“……他說暫時誰也不能信。”葉南期慢慢道,“當時站在他身後的人, 他都有印象, 稍後會找機會發郵件給我, 挨個調查一下, 究竟是誰。”

說話時,葉南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周堯春。李恆然很信任他, 當時在李恆然身後的人……應該也有他。

他昨晚張口就說出槍口的位置,到底是目光銳利,還是其他的什麼?

這個猜想太過可怕,葉南期打了個冷戰。他已經不想再懷疑任何人, 可是事實不允許如此。

周堯春的擔憂是真情實意的,看不出作假。大概是因為知道自己相處了許久的同事居然有內賊, 李恆然痛心又失望,他對李恆然的態度也很小心,順口調侃時從不踩人痛腳。

假如不是周堯春,又會是誰呢?

醫院離家有點遠,葉南期和沈度有足夠的時間交談。張酩平平穩穩地開著車, 只當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因為薛景山的逃離和警局內還未清除的內奸, 兩人的心情都說不上多美好。沈度聽完葉南期總結的話, 沉吟片刻, 問的角度很奇怪:“南南, 你覺得白諭做得對嗎?”

葉南期和他深沉的黑眸對視著,說不出假話,也騙不了自己。車內安靜了許久,他說:“不對。”

即使他也動過這個念頭,也曾想著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這群人渣就是該不得好死。

可是內心的最後一道底線制止著他那種快意又癲狂的想法。他和白諭一樣痛恨著這些人,但是他們又不是同樣的人。解決那些人,需要讓雙手染血,他以前尚且很難做到,如今有了沈度,就更難了。

進一步是無底深淵,白諭早就陷進去了,誰也拉不回來。

沈度輕輕撫著葉南期的後腦,像在撫摸什麼珍惜的古董珍藏,亦或是疼愛的小寵物,眸色溫和且寬容:“對,寶貝兒,很高興你沒有在以前的經歷中扭曲自我。要懲治這些人,有法律做擔保,他們逃不掉。”頓了頓,他繼續道,“除了薛景山,我們還必須趕緊找出白諭,防止他繼續作案。”

葉南期點點頭,沈度捧著他的臉,在他額上輕輕一吻:“好了,到此為止。寶貝兒,今天什麼都別想了,你是壽星,今天你不開心的話,就是我的失職了。”

葉南期調整好狀態,秀致清麗的臉上露出笑容,是沈度閉著眼睛都無法拒絕的那種:“行啊。沈總,我的生日禮物呢?不會就是這朵玫瑰吧?”

說著他把那朵蔫蔫兒的玫瑰從懷裡摸出來,似笑非笑地看著沈度。這小表情太過可愛,沈度心裡又酥又麻,忍不住想逗他:“就是這朵玫瑰,不喜歡?”

葉南期拈著那朵玫瑰,橫挑鼻子豎挑眼,認真打量。

這朵本就半隻腳踏入棺材的垂暮美人,被沈度撿著送上來,又被他揣在兜裡蹂躪了一夜,此時花瓣歪七扭八,齊齊低頭,將死未死,看起來也沒什麼迴光返照之態。橫看豎看,愣是挑不出一片可以入目的,更別提屬於玫瑰的香氣了。

真的不算什麼好禮物。

以前活躍在螢幕前,葉南期經常收到粉絲送的禮物,各種各樣,精巧奪目,也有花。葉南期收下後,好好地存放著,將那些花的意思解讀為粉絲對偶像的崇拜之意。

所以沈度送的,是他正兒八經第一次收到的情人間的花兒。

雖然是朵凋零的玫瑰。

葉南期被沈度摟在懷裡,自下而上看著他,下頷線因為仰頭的動作,顯得格外緊繃細緻,薄薄的脣抿著,半晌,沒像沈度猜測的那樣毫不留情地懟他一頓,反而乖乖地點頭,坦白道:“喜歡。”

沈度簡直給跪了:“……”

要不是張酩就在前面,要不是張酩是個耳聰目明的特種兵,他現在很想把葉南期親得喘不過氣,做到他哭出來。

回到家裡,時候還早,兩人洗澡換衣服,褪去些許疲憊。

葉南期刷好牙,側頭看看沈度,忍不住伸手在他下巴上摸了摸,感覺到了短硬的茬兒。

男人只要稍不注意,就會顯得邋遢落拓,沈度顧不上修理自己的形象,被他呼嚕得癢癢的,往他頸窩蹭,利用年齡優勢發動進攻:“哥哥,幫幫我。”

葉南期受不了沈度撒嬌,小心給他颳了下巴,清理好了,又搔了搔變得光潔的下頷,評價道:“跟剛剝出來的雞蛋一樣了。”

沈度莫名被這個比喻戳到笑點,笑著笑著,看葉南期也抿著脣跟著他低笑,眉眼微微彎著,怎麼看怎麼好看。

他按住葉南期,使勁發狠地吻他,發洩昨日的驚魂。葉南期卡在洗漱臺上,硌著腰,卻不在意,揪緊沈度的襯衫,竭力迎合。

他也需要發洩一下整整一日的擔驚受怕。

兩個表面平靜,內心卻依舊翻覆洶湧著浪潮的男人都清楚對方的心思,心照不宣,只有接觸到彼此,才有安全感。

被按在洗漱臺扒下褲子上時,葉南期咬著沈度的手指,模糊地想:澡白洗了。

沈總想玩情趣,奈何家貓不太配合,愣是給葉南期的一口好牙咬得破皮。

兩人重新洗澡換了衣服,抱在一塊兒小小地補了個覺,這才開車去沈家二老那兒。

進門前,兩人已經是輕鬆自如的神態,彷彿從未有什麼煩惱。沈媽媽高興地招呼兩人,也不對兒子橫眉冷眼了,只隱晦地傳達著擔憂之意。

見兒子手指破了皮,親媽也終於給了點關心:“怎麼搞的?”

——搞您兒媳搞的。

沈度從善如流:“貓咬的。”

葉南期面不改色地踹他一腳。

沈媽媽不明所以:“注射疫苗了嗎?”

沈度明目張膽、甚至非常流氓地看了眼葉南期,微笑:“注射了。”

本來規規矩矩的一句話,被沈度這個帶著某種暗示的眼神引得偏離軌道,開到了城市邊緣。葉南期反應過來這不要臉的在說“注射”了什麼“疫苗”,耳根騰地彷彿火灼,咬著牙狠狠碾他的腳。

沈度自作自受,痛並快樂著。

慰問完沈度,沈媽媽的目光轉到葉南期臉上,心裡滋味複雜。

當初重逢葉家,沈父查到了一些事,起初沒告訴她,但夫妻多年,哪還察覺不到丈夫的隱瞞。

一番逼問下來,她發現要權衡利益的話,放著葉南期不管最好。

可是他們夫妻倆怎麼放得下,趁著葉南期和沈度的那次誤會,商量了一下,趕著他們倆結婚。

婚姻能夠最大程度地給葉南期帶來庇護,如果他們離婚了,夫妻倆也不會阻止。做這一切,除了心疼葉南期,同情葉家的遭遇外,還能讓心裡的愧疚感少點兒。

當媽的最清楚兒子的刀子嘴豆腐心,相信他能把葉南期照顧妥帖。

兩人看對眼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就連沈度直言坦白要幫葉南期,夫妻倆也沒覺得意外。

他們沒有責怪葉南期的意思,也沒有阻攔的想法,只悄悄在後面,用多年結交的人脈和關係,到處奔波,給予他們最大程度上的方便。

氣氛輕鬆地閒談了幾句,葉南期的手機震了震,低頭一看,除了信箱和微信裡一堆的祝福,還有幾個未接電話。來自海外。

葉南期沖沈媽媽歉意地笑了笑,起身去後院接電話。

隔著一片汪洋,遠在異國他鄉的母親的聲音聽起來依舊溫和柔軟:“南南,今天是你的生日。”

前段時間,葉南期一直緊繃在一個奇怪的狀態,怕被敏銳的葉媽媽察覺,便只時不時發資訊報個平安。

現在聽到聲音,他才恍惚察覺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打電話過去了,連忙道了歉,輕聲細語:“最近有點忙,忘記打電話過去了。那邊熱不熱?您不要貪涼,少吃點沙冰。宛宛也是,她就是隨您的,一到夏天就喜歡吃涼的。”

這麼遠的距離,她們一個看不見,一個不怎麼會上網,應該還不知道國內的新聞吧?

葉南期靠到花園前的欄杆上,聽到他媽媽一向溫軟的聲音,思念忽然洶湧襲來,他死死捏著木欄,什麼都沒表露出來。

等抓到薛景山,處理完那些人,風波再平息點,他會把她們接回來。

葉宛說得對,要想讓人不知道一件事,除非這件事根本沒有發生過。

遲早她們都會知道葉湄遭受過什麼,他得循序漸進,慢慢告訴他們,以防她們受到太大刺激。

聊了許久,葉南期不免囉嗦地又囑咐了幾句,等那邊先掛了電話,靠著木欄,想得入神。

漫無邊際的思維在後背上貼來一個胸膛時集體歸家,腰上也搭來隻手,沈度的腦袋靠在他肩上,以一種非常親密的姿勢,給予他安慰:“想媽和宛宛了?”

葉南期安靜片刻,“嗯”了聲。

“再等等。”沈度輕輕蹭著他的肩,像只大狼狗,安慰著人,“抓到薛景山後,我們就訂機票過去看看她們。”

葉南期由著他抱了許久,收攏思緒,立刻過河拆橋,帶著笑反腳踢踢他:“夠了沒?多大了還這麼黏糊,待會兒媽看到了,你臉往哪兒擱。”

沈度不以自己黏人為恥,反以為榮,振振有辭道:“有媳婦兒了,還要什麼臉。”

葉南期發現臉皮不能束縛此人,只能舊事重提:“我的禮物呢?”

那朵玫瑰被他帶回去,夾在書裡,準備好好珍藏。

生日收到這朵花,其實他已經心滿意足。

沈度含笑道:“最好的禮物不就是我嗎?”

葉南期勾著他的下巴,仔細看了看:“嗯,是不錯,長得很好看,少說也能賣個十幾萬吧。”

“我就那麼便宜?”沈度高高揚起了眉,一臉不可置信,“好歹也能賣個幾千億吧?”

葉南期:“……”

重點是這個嗎?

禮物沈度早就準備好了,躲躲藏藏的,要等吃完蛋糕再送。兩人互相調侃了幾句,回到屋裡,葉南期才後知後覺,明面上的一家之主不在。

沈度附在他耳邊,悄悄道:“……在替我加班。”

葉南期一時為這深厚的父子情肅然起敬。

好在沈爸爸回來得不算晚,正趕上吃蛋糕。

葉南期嘗的苦多了,便格外的嗜甜,小半個翻糖蛋糕都進了他的肚子。沈度看得心驚膽戰,生怕媳婦兒未來會患上糖尿病,心裡開始盤算怎麼科學投喂。

吃完蛋糕,沈媽媽還真把以前拍的沈度小裙子裝相冊送給了葉南期,順便告訴沈度家裡還有很多備份,杜絕他銷毀相冊的野心。沈爸爸則送了前幾天特地去拍賣行拍下的一對價值不菲的玉雕。送了禮物,二老也不繼續打擾小倆口,一起上了樓,給他們留了空間。

沈度這才神神祕祕地準備拿出自己的禮物。

葉南期好奇得不行,卻被拉到後院裡站著,還讓他閉上眼。他依言照做,心裡愈加好奇。

難道這回沈度又要送星星?

尚在思考,院子裡忽然響起一陣轟轟的聲音,聲音雖然不大,也嚇了他一跳。

天色將黑未黑,沈度半天沒說話,他試探著睜開眼,循聲望去,一架無人機正在半空中轉悠著,彷彿是發覺他看過來了,歡快地往前飛去。

那上面掛著什麼,無人機幅度頗大地一動,霎時落下一陣紛紛揚揚的玫瑰花雨。

玫瑰花瓣終於是嬌豔能看的了,隨著花雨落下的,還有許許多多的小紙條。

葉南期沒料到會有這陣仗,傻傻地抬著頭看了會兒那架無人機,才想起去撿那些散落在花園各處的小紙條。每張小紙條上都綁著一顆糖果,他順手剝了一顆糖塞進嘴裡,猶疑著打開紙條看了看。

“南寶寶一歲生日快樂!”

他略一怔忪,忽然領悟過來,迫不及待地一張張打開查看。

上面的字跡他很熟悉。

“我的南南今年三歲了。”

“祝南南十歲生日快樂。”

“五歲的南南小奶貓,生日快樂。”

“給十六歲的南南,趕緊遇上我吧。”

……

被打亂的祝福漫天飛揚著,空氣裡彷彿彌漫著糖果的甜香。

葉南期怔了會兒,眼淚毫無徵兆地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