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薛景山沒有多說, 把陳玟扔在倉庫裡,帶著人轉身走了。
倉庫裡依舊開著燈,此時是深夜,葉南期身上的通訊工具都被搜出來扔了, 不知道現在具體的時間。明明是依舊炎熱的九月份,倉庫卻透著股濕濕的寒意。葉南期給他鬆了綁, 歉意地低下頭:“抱歉,這次又連累你了。”
陳玟搖搖頭:“不怪你。他想做什麼?”
葉南期簡單的解釋了一下:“他大概想利用我引一個人出來。”
說完, 他忽然覺得白諭真是倒楣。
剛出生就死了娘, 父親哥哥不親, 唯一算得上親近的爺爺看著他被賣了也不吱聲。莫名其妙被薛景山看上, 被拉進那個組織,身處淤泥保持不了不染……如果沒有遇上薛景山,他大概也不會這樣。
“這兒好像是個廢棄的碼頭。”
兩人走到大門邊, 透過門縫,隱約看見對面黑沉沉的海水。
門口守著幾個人, 兩人對視一眼,輕手輕腳地回到倉庫裡, 坐下來交換有限的資訊。
“只有你一個人?沈度呢?李隊呢?”陳玟問。
“警方的人在後面跟著。”葉南期頓了頓,“李隊受傷住院,沒有大礙。你放心,我會帶你安全離開的。”
陳玟對此倒是沒有什麼質疑, 想了想, 有一點想不通:“薛景山現在應該是被通緝著, 冒著那麼大的風險引人出來幹什麼?”
葉南期望了眼大門的方向:“他可能……想帶他走。”
有點兒諷刺。
當年白諭想帶葉湄走,薛景山推波助瀾,葉湄含著恨,情願從高樓上一躍而下。
如今風水輪流,薛景山想帶白諭離開,不知道白諭又會作何反應。
況且,白諭真的會出來嗎?
葉南期靠在冰涼的牆面上發怔,
他不是葉湄,白諭也不是什麼好人,即使深愛著葉湄,對葉湄有著執念,但是……他真的會來嗎?
想來想去,葉南期又覺得白諭會來。
他最恨的人是薛景山,現在他們倆藏身不同的地方,找不到彼此,能有機會找到薛景山的藏身之所,有機會殺了他,他當然會來。
葉南期打定主意,等白諭時就按約定通知警方的人過來,其餘的暫時不能告訴陳玟。好在陳玟職業素養高,心理素質好,反過來安慰了葉南期幾句,兩人靠在牆面上沉默下來。
剛從一場虛幻的美夢中醒來,葉南期無心睡眠,想到沈度,不由伸手握住胸前的戒指。
沈度總是對他的事高度重視,這回不知道得多緊張。
冒一回險,換取之後的平安無事,很值得。
因為不知道白諭什麼會來,葉南期做好了長期面對薛景山這只笑面虎的準備。
隔天一早,薛景山又帶著人過來,居然還帶著頗為精緻的早餐,給葉南期和陳玟的。
不知道他安的什麼心,陳玟看得出此人面善心狠,兩人乾脆都不吃。葉南期隨身帶著幾顆奶糖沒被搜走,倒是能補充一下能量。
薛景山不在意他們吃沒吃,拍拍手轉身就走。
看得出薛景山家族企業倒閉,本人又成為喪家之犬後的日子很閑,時不時就來到倉庫,也不說話,只是噙著古怪的笑,看葉南期的眼神意味深長,讓人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
等他走了,陳玟道:“他想殺了你?”
葉南期想了想,認真地回答:“他想對我下手很久了。事情有點複雜,如果要對我下手的話,大概引出人後就會出手。”
陳玟聽得皺眉,在倉庫裡轉悠一圈:“小葉,你確定警方會來得及時嗎?他們手裡有槍,即使員警來了,一時半會應該都討不了好。”
葉南期微微一頓:“我相信他們。”
被薛景山“請”來的第三天,白諭終於有消息了。
薛景山顯得激動又焦躁,在倉庫裡轉來轉去,眼睛都在發紅,像只餓極了嗅到獵物味道的凶獸。
葉南期平靜地道:“有白少的消息了?”
薛景山看他一眼,頭一次收斂了笑,冷冷道:“你長得和你姐姐不像,但是這雙眼睛真的礙眼。”
“想挖了我的眼睛?”葉南期並不畏懼,淡淡道,“那就不能在白諭面前展現另一個‘葉湄’完整的死亡過程了吧。”
他像是洞悉了一切的眼神讓薛景山感到不適,那雙平靜的雙眼像極了多年前的葉湄。白諭就是因為那雙眼睛喜歡上的葉湄,他本來抗拒和那群人同流合汙,驚鴻一瞥之後,卻開始慢慢接近。等薛景山發現不對時,為時已晚。
薛景山厭惡著同性之間的愛戀,可是白諭對他來說又有致命的吸引力,像是毒品,為他幾乎發狂,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他乾脆把白諭變成自己的禁臠,即使無數次愛欲纏綿時,白諭都不為所動,空洞的望著其他地方,彷彿在忍受什麼刑法,忍過了就過了。
上刑的不止白諭,他也是。
只是白諭生不如死,他沉迷其中。
即使白諭一直都冷眼看他,但是能保持著這樣畸形的關係到這輩子結束,他也樂意。喜歡一個人,得到就行了,有沒有心無所謂,有人也是好的。白諭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他偏要綁著這個人,和他永遠互相折磨下去。
原本一切都是好的。
至少在表面上都是好的。
薛景山的眼神沉冷下去,神情褪去了偽裝的溫和,陰鷙又冷漠。他頭一次明顯地表現出了惡意,毫不掩飾對葉南期的厭惡。葉南期依舊淡淡笑著,不擔心他會突然暴起傷人。
薛景山果然沒動作,轉身走了。
陳玟低聲道:“他似乎有精神問題,抓回去的話只能關在精神病院。”
葉南期沒吭聲。這兩天他們倆尋覓一切機會,偷窺外面的情形,現在對周身位置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測,確認四周沒有監聽設備,葉南期拽下從下往上數的第三枚紐扣,按了兩下。
那個男人拽去的只是定位儀,還有這枚小小的通訊器在。
“靠近A市的一個臨海小城,路程在四個小時以內。是個廢棄的碼頭,我們被關在倉庫裡……”葉南期將得到的資訊大致說了一下,頓了頓,“目測有二十人左右,半數配槍,是否有其他危險物品暫時未知。薛景山的目的應該是下海離開,不過這樣逃不遠,他應該不會這麼蠢,到底會如何暫時未知。”
通訊完畢,葉南期拋了拋那枚紐扣:“接下來等警方過來吧。”
陳玟依舊帶著隱憂。依靠警方沒有錯,但是現在警方離兩人不知道多遠,什麼時候能夠找過來,薛景山看著並不像精神穩定的,他像是一根繃緊的線,一旦白諭來了,線說不定就崩了。
到時候他會做什麼,沒人知道。
看葉南期氣定神閑的樣子,他也只好調整心態。
氣氛沒有安寧太久,天色漸暗時,遠空壓來一團烏雲,沉悶的雷聲隱約響起,大雨似乎就要來臨。
倉庫的大門被嘭地踹開,卻沒見薛景山。先前帶葉南期走的那個男人走進來,帶著幾個人走過來,聲音不帶感情:“葉先生,請走吧。”
葉南期朝陳玟遞了個眼神,示意他安心,坦然地跟著走出去。
迎面吹來一股涼風,葉南期穿得不厚,下意識打了個哆嗦。被關了幾天之後終於出來呼吸了口新鮮空氣,環視四周,還沒看清什麼就被推搡著往前走。他收回視線,不經意摸了下腕上那個不怎麼起眼的手鏈。
薛景山還真放心他的人,以為他就真的只帶著一枚定位儀。
既然把他抓出來了,是不是意味著,白諭來了?
思考間,葉南期被帶進了另一個倉庫,這個比他和陳玟被關的那個要大不少,薛景山的人都站在四周。迎面就能看到薛景山,他今天打扮得尤其精緻,穿著挺括的西裝,打著領帶,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領口插著一隻嬌豔欲滴的玫瑰。
如果不是氣氛和四周的場景格格不入,他倒像個要去見心上人的翩翩貴公子。
葉南期在他身前站定:“白諭來了?”
薛景山不理會他,安靜等待。
不到十分鐘,門口漸漸走來一道纖長的人影。天邊轟隆隆打著雷,閃電劈開天地的一刻,葉南期看清了走來的人。
白諭。
薛景山迫不及待地站起來,彷彿要起身去迎接愛侶,望著門口站定的白諭,眼神瘋狂又痴迷。
腰上貼來一道冰冷的東西,葉南期猜出那是刀,神情依舊沉靜,望著白諭。他站在光影模糊處,神色厭倦而冷漠,兩人隔得遠遠的,他沒有看葉南期,只盯著薛景山:“你想把我逼出來,我出來了。放了他。”
聞言,薛景山的神色一滯,他沒有理會白諭的這句話,轉而看向葉南期,眼神可怕。在葉南期作出反應前,他猛地在他膝上一踹。膝蓋上一痛,葉南期控制不住地跪了下來,薛景山一腳踩在他肩上,笑著看向白諭:“阿諭,你最好不要動。在你開槍打死我前,他肯定被打成篩子了。”
白諭往裡面走了幾步,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嘩嘩的雨聲反而襯得這兒一片死寂。他舉著槍,冷冷地看著薛景山:“背信棄義對你來說是家常便飯吧。”
像是被白諭的神情態度刺激到了,薛景山一腳蹬翻葉南期,劈頭蓋臉的狠踹猛打,喘著氣笑得怪異:“你一直躲著我,為了救他居然出來了……白諭,是我這幾年對你的包容太過,你不知道求人的態度是什麼樣?”
頓了頓,不等白諭說話,他又一腳揣在葉南期的腹部,冷冷道:“不,你對我橫眉冷眼這麼多年,要是為了他對我諂媚軟化,我可能會忍不住立刻殺了他。”
白諭投鼠忌器,咬著牙根:“你不要得寸進尺。”
“我得寸進尺?”薛景山的臉色近乎癲狂。多年前,白諭為了葉湄和他對抗,多年後,又為了她的弟弟出面。
從頭到尾,他都是瘋狂妒忌的那個。明面上他是強勢的那方,實則低入塵埃。
薛景山盯著葉南期,漠然想,在他面前親手殺了葉湄的弟弟,是不是斷絕他最後一絲念頭?
想著,他揮揮手,讓手下離遠點,自己上前,扯著葉南期略長的發,強迫他站起來,抬起頭。捱了頓毫不留情的拳打腳踢,葉南期依舊很平靜。他擦了擦脣角的血,歪頭問:“就這樣?”
薛景山像是發現了什麼很有趣的事:“你好像不害怕。”
“我應該害怕嗎?”葉南期反問,見他的神色奇異,挑了挑眉。腫了半邊臉做這個動作有點滑稽。他摸了摸劇痛的小腿,懷疑自己被打斷腿了。
“你和你姐姐……”薛景山的聲音低下來,像在說悄悄話,“憑什麼呢。”
葉南期抬眸看他,潤黑的眸子情緒淺淡:“你想多了,他不是來救我的,是來殺你的。”
薛景山當然知道,要不是他手裡有葉南期,白諭走進這兒的第一個舉動,恐怕就是抬手給他一槍。白諭對誰都好,對他永遠那麼絕情冷漠。他盯著葉南期,驀地笑了:“你在等警方的人趕過來救你?”
葉南期佁然不動。
薛景山好以整暇地指了指側門:“看看那是誰。”
葉南期轉頭看去,就看到吃公家飯吃得艱難、穿著身和氣質格格不入的原驪走了出來,避開葉南期的視線,低著頭一言不發。
薛景山放開他,張開手。做了個誇張地咬擁抱安慰的姿勢:“你和她聯繫時我就坐在旁邊,你想等的警方支援恐怕是沒影兒了。在這兒看到認識的人,驚喜嗎?”
葉南期臉上沒有他意料之中的震驚絕望,反而笑了一下:“一開始我還以為臥底是燕子,後來又猜是不是周堯春,最後測試了一下,竟然是原驪姐姐。據說李隊還暗戀過她,下手真狠,偏一點李隊就直接上天堂了。”
薛景山的笑意一斂。
葉南期面不改色地侃侃而談:“第三顆紐扣是詐你們的,通訊器也是。不好意思,我比較怕死,恰好老公家裡研究高科技的,身上的東西都有玄機。”
薛景山的臉色愈沉。
“驚喜嗎?”葉南期鼓了鼓掌,微微一笑,“你看側門。”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周堯春警帽歪戴著,靠在門邊,笑著朝薛景山吹了個口哨。
“喲,薛少,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