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一

就這樣,三個人弓身疾行,時而靜臥不動,時而匍匐前進,在雜草矮樹中求取隱蔽,而任何一處溝窪也是他們暫時藏身之所;離開原地沒有多遠,三個人全變成了灰頭土臉,渾身汙穢,光景頗為狼狽。

潛行中,偶有掠水鷹撲降騰起,疾飛而去,也時見那種高大猙獰,金毛如絲的靈犬奔躥左右,但是,鷹和犬畢竟不加侵犯,縱有靠近過來的,也都是一沾即走,連叫也難叫一聲。

抹著額上的汗汙,影子憋著嗓門道:“老闆,禽畜和人就是不同,連咱們形跡可疑也察覺不出,只知道憑氣味分敵我,功效上差遠去啦……”

喘了口氣,查既白道:“要不是李沖的這幾串熊丸,我們樂子就大了,恐怕業已被這些鷹犬發現好幾次都不止嘍!”

遠處不同的方向,有隱約的笛哨聲傳來,那五彩繽紛的花旗火箭也一再衝飛上天,爆開一溜焰光,又同花雨灑落。

影子笑道:“可真叫熱鬧,老闆,元宵節的花燈焰火,也不過就是這般情景了……”

查既白道:“這是他們遞傳信號的方法,用笛、哨,加上火箭來指引可疑的地區,發出代表某項意義的指令,以便於調集人手,靈活配備行動……”

影子道:“老闆,李沖實在告訴你不少事!”

這時,他們已來在一道土堤之下,堤的另一邊是半人高的莊稼,查既白不忍谷瑛的艱辛疲累,特地示意暫歇下來,谷瑛一面喘著卻仍在逞強:“老……查……沒關係……我,我還能再挺一會……”

查既白道:“歇一陣吧,反正也多走不了幾步路,經過這些日的折磨,你也夠虛夠弱了,硬撐下去是有損無益,像這樣的潛行伏走法,最是累人不過……”

影子低聲道:“老闆,你的背腰腿側部位都有血漬浸印出來,莫不是舊傷口又掙裂了?”

點點頭,查既白道:“可不?痛得像火炙,抽動到連心窩都跟著跳……”

影子焦慮的道:“那怎麼行?要先想個法子止血敷藥——”

擺擺手,查既白道:“現在到哪裡想法子?這點罪我還受得了,只不過皮肉之傷,未曾波及要害,且熬過這一陣,再看情形吧……”

影子正想開口說什麼,土堤之上上團金閃閃的巨大光影摹而撲落,出於本能的反應,影子就地翻滾,雙腳碎彈,“汪”的一聲厲吠中已把一頭凶惡的金毛犬踢了一溜滾!

那頭金毛犬在滾跌的一剎又跳了起來,這畜牲大約弄不清為什麼會挨踢——氣息上分明是自己人,自己人為什麼竟做出這種令它這狗腦袋想不通的粗暴動作來?這畜牲並未朝上再撲,卻他娘衝著影子,吠叫個不停!

查既白暗叫要糟,顧不得可能引發的後果,他雙手撐地,暴射向前,兩腳猛然夾住那狂吠的金毛犬脖頸,人隨勢翻,“喀嚓”聲響裡,己將那頭惡狗的頭骨生生絞折!

急厲的曝叫隨即轉為低沉的悲曝,這頭金毛犬隻是抽搐了幾次便已寂然不動,但是,狗死了卻還有跟狗行動的人活著,查既白他們立刻聽到了連串的笛哨聲尖響,同時有腳步聲與衣袂飄風的聲音迅速移轉過來!

影子咬牙咒罵:“這頭該死的孽畜,真正可惡透頂!”

查既白嘆了口氣:“人算不如天算,雲樓,準備拼一場吧!”

影子一轉身背脊貼上土堤,他急促的道:“要下手就得速戰速決,我們經不起!”

查既白還未及回話,土堤上已突的冒出四張人臉來,查既白衝著那四張向下俯視的人臉瞅牙一笑,也不管對方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反應,他挺地一個快不可言的倒翻,兩腳狠辣無比的淬而絞卷,“喀嚓”一聲骨折之音響起,四張人臉中的一個已被他兜頭絞斷脖頸一一就如同先前那金毛犬一樣!

影子的發難更不較他的老闆稍慢,貼著土堤的身軀突向上起,他的雙掌扁曲如眼鏡蛇的毒脣,又準又重的分別插上了另兩個敵人的咽喉,那兩位仁兄朝上撐立後倒跌,影子的雙手收回之時,赤漓漓的全是血跡!

第四張臉發出一聲不似人的叫聲,猛往後縮,查既白“呼”聲騰翻過去,腳步尚未踏實,一抹冷芒已面對著射來!

斜身錯步,查既白倏然讓開,那抹冷芒卻帶著出奇強勁的力道擦過他的耳側,“噗”的一記插入土壤之中——竟是一柄銀亮鈍頭,尺許長短的龍角棒!

查既白一下子心火怒升,他正要咒罵幾句,目光所及,不由暗叫一聲苦也——他以為對方只得一人倖存,但是擺在面前的景象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四個金衫人,兩名銀衫人正站成一個半弧形陣勢面對著他,另一個黑衣朋友尚坐在一邊地下粗濁的喘氣,看情形,剛才幸而逃命的一位,就是這喘得狗熊般的仁兄了。

六個金衣銀裳的殺手四周,還有三條巨大凶悍的金毛犬,那三條金毛犬對著查既白只是搖尾吐舌,喉中悶悶低曝,卻並沒有撲噬的意思,態度上要比它們的主子友善多啦!

一個長臉黑膚的金衫人疑惑的看著那三頭惡狗,又細細注意查既白,另一個白白胖胖的金衫人便慢吞吞的發了言語:“你就是那姓查的?”

查既白乾咳一聲,笑道:“猜得一點不錯,老兄,我就是那姓查的!”

望瞭望土堤邊兩具身著黑衫的屍體,這金衫人陰冷的道:“果然功力不凡加上心狠手辣,只一出手就幹掉我們三名鐵牌級的弟兄,姓查的,你值得慶賀,‘丹月堂’的上下三級執事,大概快近一半叫你宰了!”

查既白搔搔後頸,道:“希望你們各位不要湊齊那一半的數目。”

對方緩緩的道:“這一次,你決不會再有以前的運道,姓查的,我們將在此地圍死你,而且必不予你絲毫苟延殘喘的機會!”

左右一看,查既白道:“朋友,你們的人馬分佈在這廣闊數十里的地面上,要攏過來也需要一段時間,你以為我會給你們這段時間?”

白胖的面孔上是一副莫測高深的表情,這位金衫人陰沉的道:“會需要一點時間,查既白,但這點時間要比你預料中的短促,在這短促的辰光裡,我們有絕對把握將你迫阻於此!”

查既白笑道:“你們注意,我會拚命的!”

那金衫人冷然道:“沒有人相信你將柬手就縛,姓查的,我們等著了!”

長臉黑膚的金衫人似乎微覺不安的回頭張望了一下,他那白胖的同伴好像明白他在憂慮什麼事,形色非常沉穩的道:“不急,黑焰火箭一旦出現,這裡即是我方全力彙集之地,也就是姓查的斷魂之時,李沖做事踏實得很,我們馬上就能看到火箭升空!”

查既白差一點就跪在地下叩謝蒼天——由對方的言語中推測,李沖當然也是他們的一組,而且那施放信號示警聚人的責任明白是由李沖承擔,如此一來,查既白豈不是大大的有了生路?

現在,信號該已發出卻尚未發出。

那長臉黑膚的金衫人突然出聲道:“姓查的,另外你那兩個同伴呢?”

查既白皮笑肉不動的道:“我們是分開逃生的,這樣機會較多,你他娘吃了這些年奔命飯,竟不知道分散目標,誘敵迷亂的基本原則?”

一條金衣閃閃的人影,便在此時從後面一處斜坡頂狂奔而下,一面跑,那人一面大叫:“火箭全部失靈不能用啦,一定是什麼時候被濕氣浸蝕過,楊超,你們身上還有沒有另外攜帶備份?”

剎那間,眼前的凡位丹月堂殺手全都臉色大變,那叫楊超的白胖朋友猛退三步,腦袋卻不敢稍轉的咆哮著:“三枝黑焰火箭全給了你,哪裡還有備份?快,用竹笛,用銀哨,用一切可以傳信的工具通知我們的人,快呀!”

長臉黑膚的金衫人連連跺腳:“李沖,這下子可叫你害慘了!”

從斜坡頂奔下的金衫朋友,果然正是腰違不久的李沖,李沖也是滿頭大汗,一副又急又恨又無奈的表情。

“你們怎能怪我?那三枝黑焰火箭不知何時受了潮,根本燃不著,大夥事前疏於檢查,臨到節骨眼上卻叫我背黑鍋,我——”

說到這裡,他突然煞住話尾,好像到這時他才看見查既白,瞪著眼,他形色愕然,做功十足的道:“這一個,可是那話兒?”

楊超氣急敗壞的叫:“快快傳訊示警哪,李沖,這不是姓查的,莫非還另外鑽出個鬼來?”

查既白泰山篤定的呵呵笑了,他心裡有數,他決不是半截腰上鑽出的鬼,倒是眼前這幾位,便不是鬼,也離著做鬼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