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
第三十章 隱憂
查既白頗與感慨的道:“但凡人活著,不論身處哪一行,哪一道,都難免遇上些艱困境況,要在艱困中保持樂觀的心志,才有更大的希望突破逆窘,以我們在刀口上報血的這門行當來說吧,入險陷危更是家常便飯,要不泰然處之,保持情緒上的安定來順應局面的變化,事態就不嚴重也往往搞成嚴重了。再說,任何形勢之下,我總認為人要不失天真,只要不天真得變為幼稚,多半是有益無害的……”
手法熟練的使用著谷瑛撕下的襯里布條替查既白裹紮傷處,李沖邊道:“除了你之外,我看我們組合裡的大老爺亦頗得個中三昧,那老小子可真是諱莫如深,什麼樣的情況下都能沉得住氣,這麼多年來,我就從來不曾見他生過氣、變過臉;他能笑嘻嘻的看著一個人被凌遲碎刮,笑嘻嘻的親自動手將對頭宰殺得屍橫遍地,更笑嘻嘻的目睹自己身上的人肉被削掉斬落……”
查既白接口道:“一面經歷這些過程,一面還在笑嘻嘻的講些天官賜福,和氣生財的話?”
李沖道:“就是如此,越在他笑容可掬,言詞和悅詼諧的時候,我們越覺得背脊冷冷,心裡發毛,他可以在眼皮子都不眨的一剎間連續扭斷十個人的脖頸,老臉上的表情卻竟那般慈祥悄梯,充滿一片祥瑞之氣……”
查既白道:“我見過那什麼烏操的大老爺,雖只見過一面,我已感覺得出這是一位十分厲害的人物,還有另一個二老爺,陰陽怪氣的,又黑又瘦又乾又矮,活脫一根狗鞭——李沖,他們兩人在‘丹月堂’中的地位似乎極高?連顧飄飄那等炙手可熱的角色,看到他們都十分恭謹。”
李沖道:“大老爺、二老爺在我們組合裡的身份僅次於老當家。別說顧飄飄見到他二人要規規矩矩,就把少當家的算上,也一樣不敢放肆,衝著大老爺二老爺,還得尊敬有加的稱一聲大叔、二叔哩……”
查既白道:“哦?這兩位與司徒拔山是否有什麼特殊關係?”
李沖道:“當然與老當家的淵源極深,他們二位都是老當家的師弟,自學藝、出師,至開道混世,幾十年來,師兄弟三個人全在一起,可謂情同骨肉手足,尤其大老爺、二老爺對老當家的刀,份忠耿信服,簡直連少當家的都不能比;幾十年來,大老爺二老爺皆無成家之念,他們早已決定把終生功事獻給老當家,獻給‘丹月堂’了。”
查既白十分注意的道:“這兩個,叫什麼名姓?”
李沖的神色間,居然浮起一種連他自己都抑壓不住的肅敬之意:“大老爺簡六合,人稱‘不動老君’,二老爺奚超一,人稱仙人爪,不過他們的名號兩道上知之者甚少,反不如他們在組閤中大二老爺的尊稱來得響亮……”
查既白道:“這大老爺簡六合,二老爺奚超一,想來都是功力極高的好手?”
李沖道:“據我所知,大二老爺尚未遇過敵手!”
嘿嘿一笑,查既白道:“就是遇上,他們也不會告訴你,天下之大,能人輩出,說是所向無敵,未免誇大渲染,金剛羅漢都難保不碰著托塔天王!”
李沖笑道:“老查,你好像對我們的簡大老爺和奚二老爺不大欣賞?”
查既白道:“只要可能與我為敵的人,我是全不欣賞,這簡六合同奚超一,不但可能與我為敵,而且一定會與我為敵,此等人物,如何欣賞得起來?”
李沖輕聲道:“如果萬一遇上,老查,你可務必要加小心,他二人不但功力深厚,所學詭異難測,其心狠手辣尤為可怕,你不曾親見,不知他們有多歹毒!”
查既白冷然道:“孃的,莫非我就是吃齋唸佛的角兒!”
影子笑呵呵的接了上來:“況且我們老闆更多加幾樣——頭腦細密,反應靈活,行事精妙,只要不是以眾凌寡併肩子上,我們老闆便不含糊!”
搖搖頭,李沖道:“若說真個以一對一,無論武學修為,心思快捷方面,老查都不見得穩佔簡大老爺或奚二老爺上風,只有一端,老查可能揀得幾分便宜”
查既白道:“說說看。”
李沖替查既白掖好衣衫,緩緩的道:“你那拚命似的搏戰方法,恐怕會令他們難以適應。”
查既白不以為然的道:“未必吧?我的拚鬥習慣你們‘丹月堂’上下早有所聞,既有所聞,便一定思妥對策,至少在心理也有了準備,又如何揀得便宜?”
李沖笑道:“這你就沒有考慮到了,老查,雙方拚命,無非是各憑功力,各論膽識,各覓時機,到節骨眼上擊殺對方也就是了,有什麼高明對策可言?此外心裡有準備是一回事,臨場流血割肉又是一回事,以我而言,我也早就知道你老查的一貫上陣手段,可是一旦朝面對,結果又是如何?嘴巴說,心中想,和實際的搏殺情況完全不同,這種差異,你的經驗該比我更多……”
查既白頷首道:“這倒也是實情,人他娘是活的,要怎麼個變化法誰也不能事先擬定模式,雙方交手豁命,其問的形勢更乃瞬息轉換,難以預料;李沖,你這一說,我又憑增信心,自忖還能拼上幾場!”
李沖低咱道:“老查,我現在的心情十分矛盾複雜,希望你拗得過‘丹月堂’,卻又覺得對組合有一種不可言宣的愧疚,如果‘丹月堂’扳倒了你,那股子惱恨只怕更會把我逼瘋……”
查既白笑道:“你的感受我能夠體會,不過還是我壓倒‘丹月堂’比較對你有利——你想活得長遠,活得平安,就該多幫著我達到目的……”
李沖澀澀的道:“我不是白痴,這一點自然看得清楚,問題在於過程艱難重重,要想把‘丹月堂’攪散,實在不是一種易事,多少人都有這個打算,結果卻不見有人成功……”
查既白道:“你的意思是說,直到目前,我們仍未能穩操勝券?也就是說,你並不認為我們一定贏得了與‘丹月堂’的這連串爭戰?”
李沖直率的道:“不錯,你別看本組合在你手上連連損兵折將,傷亡慘重,其實主力仍在,並沒有遭受到多大影響,一旦你陷入本組合精英之屬的圍襲之中,境況就會大大的不妙了……”
沉默了一會,查既白道:“我相信你的忠告,這確是實情,如今我們所翦除的,大都是‘丹月堂’的一干羽翼,其啄爪主體並未損傷,而這些人才是莫大的威脅!”
影子在思忖著,一邊沉沉的道:“那司徒拔山父子,那簡六合、奚超一,那什麼‘丹月堂’鎮堂三寶,大概就是他們之間的精華所在,骨幹之屬了……”
李沖道:“我們刑堂的大執法‘妖嬰’屠含笑,以及他手下的四名護法金剛尤其不可輕估,這幾位角兒的歹毒霸道,強悍凶惡,更不在前面那些人之下!”
查既白極快的在心中轉著念頭,念頭越轉,他就越覺得背脊泛冷,胸口發脹,有股不可言喻的鬱悶消沉感;話風落到這不愉快的現實問題上,便不是那幹雲的豪氣或勇往直前的壯志能以涵蓋抹煞的了,敵人的陣容如此強大,潛力這等雄厚,將這些組合起來,就是一種要命的力量,而光憑一身血肉,滿腔威烈之慨是決計抵擋不住的,還需要更精妙的抗橘方法、更紮實的應對手段,才堪堪可求禦敵自保,這方法,這手段,要如何來力,以審思履行,產生功效,就是一樁愁煞人的當務之急!
影子最為瞭解他老闆的習性,一見查既白的形態,他就知道老查又犯了愁,影子當然明白他的老闆為了什麼發愁,因為就連他自己,眼下也覺得心頭沉甸甸的舒展不開——和“丹月堂”,的樑子一結,這日子真叫越來越難過啦!
嘆了口氣,查既白開口道:“操他孃的,我們可算桶翻了個馬蜂窩,這一群接一群的帶刺玩意就沒完沒了的朝身上纏來了……折騰這麼一段辰光,賠進不少血和肉,回眼望望卻連人家一根主筋還沒撥弄著,人家則又撲著湧著到了頭頂……”
影子十分同情的道:“感覺很累,老闆?”
查既白失神的道:“不隻身子累,連他娘精神也泛了……”
影子緩慢的道:“但是,我們卻非撐下去不可,除非我們自甘認命,不打算朝下活了,這一步一步的血路荊棘球必須走完,決不能半途而廢,老闆,若是我們撐不下了,也就表示我們連求生的意志也消磨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