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
牟香疑惑的道:“你們在說什麼人?”
查既白微笑道:“不關你的事,牟大娘,我們郡該同感慶幸:因為先前丹月堂,那幹狗熊裡,只要加上一個我們顧慮中的角兒,眼下大概就不能在此說話扯談,你我早不知爬到什麼所在……”
背脊上泛起一陣涼,牟香猶有餘悸的道:“想一想也真叫險,你要知道,‘丹月堂’可不是好鬥的,萬一一出了紕漏……”
查既白笑道:“恁情如此,他們也沒鬥過你老人家,所謂人是老的滑,薑是老的辣,任他‘丹月堂’高手如雲,歷練精到,一樣要吃你牟大娘的洗腳水;牟大娘,你好段數、好計較、好功力,連我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淬了一口,牟香沒好氣的道:“去你孃的,我老婆子不稀罕你五體投地,要的乃是你五萬兩銀子!”
查既白頷首道:“我查某人自來一言九鼎,重信遵諾,你這五萬兩——不,現在只剩四萬五千兩銀子,我是一個子兒也不會短缺,牟大娘,你儘管放心!”
伸出手來,牟香說:“就煩你此刻賜付吧!”
查既白慷慨的道:“沒有問題;我說雲樓,還不趕快點出四萬五千兩的銀票交給牟大娘、記住要揀那流通較廣,信用卓著的老字號票主,好叫牟大娘兌取的時候方便省事……”
牟香立刻笑逐顏開:“老查呀,我一向就喜歡似你這種乾脆利落的人物,辦起事來爽快果斷,毫不拖泥帶水,這才真叫闖道混世的角兒!”
拱拱手,查既白笑道:“好說、好說,過譽、過譽。”
這時,影子己將點數好的一疊銀票遞給了牟香,這位財述轉向的“虎姑婆”眯著一雙眼,又用手指沾著口水,開始仔細點查起來。
片刻後,牟香笑嘻嘻的收妥銀票,笑嘻嘻的道:“不錯,正好四萬五千兩,而且是‘大輝珠寶號’發出的票子,他們的票子十分牢靠,分店也多,就在前面不到三十里的雙榕鎮,便開得有大輝的支號,只不知這個數目的票額,他們是否一時湊得周齊……”
查既白懶洋洋的道:“這個不用擔心,人家就算節骨眼上沒這多現銀,臨時向同行或錢主調度也沒有問題,牟大娘你票子在手,還怕取不足數?”
牟香吊起雙眼,打了個哈欠:“查呀,辰光也不早啦,不是我老婆子逐客,你們也該上路了,我這裡不夠安全,你們各位還是盡快遠離的好……”
站起身來,查既白道:“多謝賜助,更謝美食相款,牟大娘,我們這就告辭了。”
牟香竟連送的意思也沒有,她揮揮手,又打了個哈欠:“好走好走,不送不送。”
查既白暗地罵了一聲,領著影子與谷瑛大步離去,而這大步也才灑開兩步,這差一點和一頭衝進門來的熊娃子憧個滿懷!
身形偏閃,查既白忙道:“姑娘小心,可別摔著了!”
熊娃子一見查既白他們是正打算出門上道的模佯,不由搶上前來,一把抓住查既白的衣裳,用力朝里拉,一邊拉,一邊圓睜雙眼,又驚又急的出聲:“不,不能走,你們現在不能走……”
這位漢苗合種的“大”姑娘還是第一次在查既白麵前開口說話,她的腔調不但生硬僵直,音韻尤其粗啞,宛若鏽刀刮磨鍋底——尚是一把鈍了刃的鏽刀;聽在人耳裡,有說不出的那等不自在法!
坐在椅上方待心滿意足的打上一腦,牟香淬聞自己的閨女在恁般焦急的發話,不禁驚得霍然站起——她非常清楚女兒的個性,如非事到必要,熊娃子向來是三緘其口,慣以表情動作來傳達她的意思,而眼下不但開了口,更且如此惶怵的開了口,一定就有極不尋常的情況發生了!
查既白先還以為這熊娃子是對自家有所垂青,捨不得任他離去,及至看清對方的神色,才明白是想豁了邊,桃花運交岔了;趕緊攢著熊娃子的手,查既白生恐這位仁姐將他這一百兩一套的衣衫撕裂,朝門外打量著,他忙道:
“什麼事?什麼事呀?你別急,有話慢慢說……”
影子和谷瑛也有些發愣,他們正不知這是怎麼回事,牟。香已雙手叉腰,瞪起一對眼珠子大聲叱喝起來:“幹嗎大驚小怪的?熊娃子,還不放手?你一個黃花閨女,蔥白水淨的名門佳麗,卻拉著臭男人的衣裳做甚、簡直豈有此理,替為孃的丟臉!”只是五萬兩銀子才過手,業已變成:‘臭男人’了,查既白苦笑一聲,連連搖頭。
熊娃子慌忙鬆開手,形容焦切的往門外指點:“娘,不能走,他們不能走……外面有人,許多人來了……”
呆了呆,牟香疑惑的道:“很多人來了?是些什麼人呀!”
熊娃子滿臉恐悸的道:“剛才來過的那些人,什麼堂……的人!”
像突兀間被一隻馬蜂刺進肉裡,牟香幾乎跳了起來:“什麼?你你你……你是說‘丹月堂’的人又轉回了頭?”
熊娃子一見自己的意思溝通了,立亥如釋重負的道:“是,是他們,十多個人……”
牟香頓時有手足無措之感,她正不知該如何處理這驟發的場面,影子已閃至門邊,細細觀察,一面並將觀察所見低促的傳告:“不錯;是有十多個人,丹月堂,的朋友,他們隔著這裡尚有幾百步遠近,採取散圍陣形慢慢包抄過來,每人的動作都很小心謹慎,好像不願有所驚擾……他們之中,金、銀、鐵等各級執事全包括得有……”
查既白慢慢的道:“目標是這幢屋子麼?”
影子點頭道:“毫無疑問,老闆。”
居然微微一笑,查既白道:“好兔崽子,倒有一番心思,果真小看了他們!”
上前兩步,谷瑛又在顫抖了:“老查,你趕快拿定主意,我們該如何是好!”
先向谷瑛眨眨眼,查既白背著雙手,閒閒的道:“事到如今,我又有什麼主意可拿?至於該如何是好,則更不知期於何策何計了!”
怒哼一聲,牟香虎著面孔道:“姓查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查既白故作不解之狀:“我是說牟大娘,形勢演變到這等惡劣地步,我可一點門道也沒有了,真叫他孃的,嘔,束手無策,實情如此,莫非我講得不對?”
牟香咬牙瞑目的道:“你們不能活神活現的待在這裡,若吃,丹月堂,的人發現,你們好歹我不管。卻一定會牽連上我,這豈是玩笑得的?”
查既白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當然不是玩笑,牟大娘,然則計將安出?”
牟香急怒交加,口不擇言:“虧得你還有你奶奶的閒情咬文嚼字!姓查的,你們不能在我的地方現出,不能叫他們看見,我老婆子開罪不起那幹殺胚!”
呵呵一笑,查既白道:“言之有理,我們亦不該再對牟大娘你有所牽連,就此告辭——”
說著。他一轉頭,衝著門邊的影子道:“雲樓,準備好,咱們殺出重圍——孃的皮,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恁情豁死拚搏,也不能扮孬裝熊!”
猛然橫身相攔,牟香驚恐得連舌頭都打了卷:“你,你打算幹什麼?你你莫不成是瘋了?”
查既白凜烈的道:“瘋?我一點都不瘋,我比任何人都正常;牟大娘,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牽累你,我們更不可能在你屋裡叫他們看到,我們馬上就離開此地,橫豎拼他一場,就是死也落得一條硬漢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