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五章

龍珂珂伴雲隨風,尾巴一甩就到了百里之外。

她原本想著的是將身上坐著的兩個人甩下去, 可是一陣翻滾過後, 回過頭看那兩個人還是好好的坐在那裡。

“狗男男。”龍珂珂嘀咕了一聲, “喂!到了!”

下方就是天淵戰場。

從高處俯視, 無盡海就如同一面光滑的鏡子,倒映出天空的景色。

可就在這一面鏡子上突然顯現出了一道狹長的裂縫。

好似是誰握著一件尖銳的東西,在無盡海的海面上輕輕劃了一下,於是就誕生了這一處深淵。

滾滾海水順著懸崖落下,沒入望不到頭的海底深淵。

這道深淵像是永遠都填不滿似得,如此大量的海水日以繼夜的流淌,深淵連個聲音都沒有發出。

江容易低頭, 將下方的景色收入眼中, 心頭突的的一悸, 猶豫道:“要不……我們還是不去了?”

周思危往日裡一向對江容易百依百順,可今日卻莫名變得強硬,他扣住了江容易的手腕,不容反悔, “到都到了, 不下去看看嗎?”

江容易猶豫了片刻,就被周思危說服了。

既然來都來了,應該下去看看,天淵戰場這裡地勢特殊,若是錯過了這次,下一次不一定還能到達此地。

龍珂珂還在旁邊催促, “快點從我身上下去!”

江容易摸了摸身下的龍鱗,難得良心發現的道了個歉:“真對不住,拔了你的逆鱗。”

他不提起來還好,龍珂珂都快忘了逆鱗這一件事了,經過他一提醒,龍珂珂轉過頭就要找江容易算帳。

不過龍珂珂的反應有些慢了,身上的那兩個人早就上面一躍而下,很快得就化為了兩個小小的點,消失在了碧藍海水中。

龍珂珂愣在半空中,本來也想一起跟下去,可到了半路就被冒出的銳利殺氣給擋住了。

身為龍族,龍珂珂身上的鱗片就算得上是最為堅固的防禦靈器了,可在這股殺氣面前,龍珂珂還是覺得身體一涼。

她不解的在上方晃蕩了一圈。

天淵戰場是世間大凶之地,他們兩個去這裡幹嘛?

百年前的正魔兩道之戰就是在這裡,當時隕落了無數修士,幾乎將這一片海域染成了血紅。

濃鬱的煞氣與死氣凝結了起來,形成了一個獨特的空間。

後世的修真者將這裡稱為了天淵戰場。

那股沖天而起的殺氣並沒有阻攔住兩人的腳步。

周思危帶著江容易落到了深淵之上。

不知為何,江容易產生了一個不好的預感,有些躊躇的問:“真的要進去嗎?”

周思危反問道:“你會走嗎?”

江容易凝視著漆黑一片的深淵,下方傳來飄渺的回聲,他頓了頓,回答:“不會。”

“那我們進去。”

本來是江容易想要來到天淵戰場,可到了門口,率先要進去的卻變成了周思危,他拉著江容易踏入了深淵之中。

但兩人沒有直直的掉入深淵。

只見身側的空間泛起一道道漣漪,兩人從無盡海上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一踏進天淵戰場,江容易就看見一道刀光迎面而來。

他沒有躲開,就在銳利的刀鋒要觸及額頭的一瞬間,刀光化為了一片虛影。

江容易緩緩眨了眨眼,四周都是斷壁殘垣,可以從中窺出當年的最後一戰是如此的慘烈。

那些死於天淵戰場的修士並沒有輪回轉世,他們的魂魄被天淵的煞氣所迷惑,永生永世的困於此地,每日都在重複著臨死前的動作。

江容易終於認出來這是什麼地方了。

——這是江無妄的身隕之處。

江容易不動聲色的看了眼身邊的人,再次踏入這個戰場的周思危並沒有任何反應。

周思危感受到了江容易的眼光,側過臉問道:“你不是要找靈骨嗎?”

看起來還是那個失去記憶的週二狗,只是能看出有一絲違和感。

江容易猜測到周思危是想起了什麼,但既然他沒有任何表現,那江容易也沒有主動戳破窗戶紙。

他收回目光,在四周晃了一圈,最後定在了天淵戰場的最中心。

“那裡。”

江容易抬手指了過去,周思危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穿越了面前不知疲倦得揮砍著的虛影,到了最中心的兩道身影面前。

這兩道身影不像是天淵戰場中的其他魂魄,根本看不清它們的容貌,只能看出一個身著藍色,一個身著紅色,於戰場中心相望。

它們同樣在重複著百年前的動作。

在周思危的注視下,藍色影子動了,它手中好像是握了一把劍,直直的穿透了紅色影子的心口。

當藍色影子手中的劍刺穿了紅色影子中,藍色影子晃了晃,看起來馬上就要崩潰一般。

這是百年前的周思危與江容易,他們也在此處留下了兩道虛影。

江容易無視了這兩道影子,從一堆塵土中找出了一節碎骨,缺失的最後一段靈骨。

在拿起靈骨後,兩道凝固在遠處的虛影動了。

藍色影子化作了一道流光鑽入了周思危的身體,紅色影子變為了點點紅光消失在了空中。

江容易餘光偏見了那道藍光,回頭看向了周思危。

也不知道藍色影子做了什麼事情,周思危捂住了胸口,單膝跪在了地上。

他雙目緊緊閉起,臉上顯露出了十分的痛苦。

嘴脣翕動,以極低的聲音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江、無、妄。”

周思危再一次經歷了百年前的故事,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

他看見百年前的自己,那個他好像陷入了迷障之中,原本熾熱的感情全都轉變為了憎恨、厭惡,一心想要殺死那個心愛之人。

當困龍劍的劍鋒洞穿心愛之人的身體後,圍繞在眼前的迷障突然一片片的碎開。

可週思危醒得太晚了,江無妄已經死在了他的手上。

原本猛烈得恨意還沒有消去,愛意便如潮水席捲而來,但兩者還未互相消融,接連而來的就是痛徹心扉的悔恨。

種種複雜的情緒混在一具身體裡面,簡直讓人發狂。

周思危猛地睜開雙眼。

還是在天淵戰場,心愛之人還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但周思危被過去的記憶所控制,雙目通紅,身體無法動彈,只能看著那個人。

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說的喜悅。

原本他真的沒有死……

只不過周思危不知道,他的喜悅來得有些太早了。

江容易將最後一段靈骨容納進身體內,抬起右手至後頸處,手指屈起於虛空中一握,抓住了封存在體內的十獄劍,緩緩從中拔出。

待十獄劍從身體內脫離的一瞬間,萬裡晴空瞬息變為了烏雲遍佈,可以看見其中翻滾著的雷霆。

一旦重獲巔峰實力,立刻就被天道所發現,即將降下恐怖的雷劫,名正言順的把江容易從世上所抹除。

江容易仰頭看了眼,毫不畏懼,指了指周思危,說道:“行了,留點雷,等會兒劈他吧。”

這朵劫雲似乎能聽懂江容易的話,果然沒有劈下雷來,但也沒有散去,在上空積蓄著力量,等待著萬般雷霆落下的時候。

周思危沒有任何反應,只保持著動作,看著向他走來的江容易。

江容易被看得有些慫了,乾巴巴的說了一句:“我是為了你好。”

說完後就不再看周思危一眼,從懷中掏出了一截烏黑的木頭。

這是在摘星樓獲得的雷擊木,可磨碎入藥,可煉製成靈器,可……用來擺陣吸引天雷浩劫。

江容易將雷擊木拋向了半空,持著十獄劍在虛空中一劃,在雷劫中都能保持完好的雷擊木化為了飛灰,飄飄蕩蕩的落在了周思危的身側。

這當然不是隨手一劃,當最後一撮雷擊木的粉末落下之時,地上亮起了一個形狀奇怪的陣法,將周思危包裹其中。

引雷陣,成。

頭頂著的劫雲就像是燒滾著的開水,就差一點引子,就能瞬間爆發出無盡雷霆。

周思危的身體還陷入過去的記憶中,磅礴的記憶一起浮現上來,使他他根本無法行動,只能用著赤紅的雙眸緊緊盯著江容易。

看著他重獲靈骨,看著他佈下陣法,看著他轉身離去。

周思危咬著牙,想要驅使著身體將江容易留下來,可是他費盡了渾身的力氣,只是讓垂在地上的手指動了動。

一道血痕從周思危的嘴角留下。

他只能張口發出聲音,“你答應我的!”

親口答應他不會離開。

答應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最終先走的還是江容易。

在修真界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修士渡劫之時,周圍不得有旁人在身。

那是因為劫雲沒有靈智,只要探測到有其他修士在,就會無差別的一起落下雷劫。

身為天下第一人的雷劫必定是浩蕩無比,江容易並不想被波及,趁著雷劫還在醞釀之時,轉身就要從天淵戰場中出去。

然後江容易聽見了身後傳來極為沙啞的聲音。

他想要再看一眼周思危,在最後一瞬間又硬生生的忍住了,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江無妄、江容易。”這兩個名字在周思危的口中來回咀嚼,與喉嚨處湧上的腥甜混在一起,化作了一句話,“你……還要騙我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