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龍淵君盯著這兩個人, 他從他們身上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魔尊站在了距離龍淵君不到十步的地方,黑霧翻騰下, 他的嘴角勾了起來,朝著龍淵君打了一個招呼:“許久不見, 龍淵君。”
龍淵君身側的雲霧散去, 顯現出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 年輕俊朗,眉目間可窺見一抹風流之色。
龍淵君從神識中翻閱出了關於這個人的記憶,他斂容道:“是你。”
滅世者的“種子”。
龍淵君的目光掃過了魔尊旁邊那位身穿一襲白衣的人,兩人身上的氣息極為相似。
……一來就是兩個。
就算知道他們來到這裡是為了什麼, 龍淵君還是說出了他的警告:“此處止步。”
魔尊瞥了一眼身邊一臉冷淡的白城深, 問:“你上還是我上?”
白城深不語, 向前走了一步,當他的腳掌落下之時,地面上竟然憑空凝結出一層霜雪。以他為中心,瞬息之間就覆蓋了整個懸崖。
一棵枝繁葉茂的樹木恰好被寒冰之氣包圍, 原本磅礴的生氣立刻斷絕,由樹根處結霜, 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樹形冰雕。
但他只走了一步, 就被龍淵君擋了下來。
龍淵君輕輕揮出一掌,一股金燦燦的龍氣從掌心冒出, 咆哮著沖向了白城深。
若是往日, 白城深接不下龍淵君的這一掌, 可是現在源源不斷的仙靈之氣供他趨勢, 修為上了一個臺階都不止,他有了底氣,未曾去躲開迎面而來的龍氣。
只見白城深眸中雪光一閃,即將碰撞上他鼻尖的龍氣,就在半空中凍結成了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他眨了眨眼睛,冰雕隨之碎裂,龍氣不見蹤跡,只剩下點點碎冰落在地上。
與此同時,魔尊並未站在一旁觀看,而是暗中朝著龍淵君出手。
魔尊身為魔修,所修的法訣皆是詭異陰森的,令人防不勝防,一不小心就要著了他的道。幾道黑影從陰影中緩慢地遊了過去,趁著他不備,以極快的速度從陰影中鑽了出來,撲向了龍淵君。
龍淵君一閃身,躲過了那幾道陰森的黑影。
只是魔尊的真正的招式並不是那幾道黑影,而是其中一個黑影手中捧著的深紫色光球。
趁著龍淵君閃躲的時間,深紫色光球悄無聲息地砸在了他的腳邊。咔嚓一聲,光球裂開,二十萬魂魄從中飄出,纏繞上了龍淵君的身體。
“我屠殺了二十萬生靈。”魔尊的聲音中都帶著血腥味,“他們生前受盡折磨,求死不能,恐懼、怨恨、絕望各種情緒深深印在魂魄之中,龍淵君,你好好享受吧。”
龍淵君的動作一頓,他能感覺到一股陰冷的氣息從腳踝處蔓延上來,如墜冰窖不能動彈,一呼一吸間皆是冤魂的哀嚎聲。
他本是至剛至陽的龍族,二十萬冤魂纏繞在身上,使他受陰寒之氣侵蝕,壓制了他十分之三的力量,身上的氣勢瞬間就衰落了下去。
就趁著這個機會,白城深的手中出現了一把足有一人高的弓,冰制的長弓於月色下閃過一絲流光。他將長弓橫在面前,指腹按壓在弓弦所在處,手腕繃直,仙靈之氣湧動其上,伴隨著滋滋結冰聲,三支冰箭架在上面。
這三支冰箭晶瑩剔透,冒著陣陣寒氣,唯有箭頭之上流轉著一抹血色。
魔尊看了一眼,忍不住說了一句:“心頭血,你不要命了?”
白城深面色蒼白,將弓弦拉直半圓,冷冷道:“閉嘴。”
他的手腕一鬆,三支冰箭離弦,在空中劃過三道雪線,直直朝著龍淵君的心口、咽喉以及眉心而去。
每一處都足以致命。
魔尊見他殺意已決,也就收回了目光不再說話,轉而盯著冰箭飛行的軌跡。在冰箭即將到達龍淵君面前的時候,他輕輕一躍至半空中,身影遮住了一輪圓月,枯瘦的手掌舉至頭頂,緩緩落下之時,一團烏黑的光亮出現在手心,以驚天之勢砸向了龍淵君。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駐。
龍淵君站在最中心之處,腳下是冤魂纏繞,露出一張張蒼白恐懼的臉龐,一邊發出臨死前的哀嚎,一邊攀附著他的雙腿;他的正面是三支冰箭,箭頭旋轉,將經過的空間劃出一道道裂縫,帶著一股寒氣即將抵達面前;他的上方是一團烏黑翻騰的光球,重重落下。
處處皆是殺機!
龍淵君緩緩閉上了雙眼,再次睜開之時,雙瞳變為了純正的金色。裡面好似有黃金在流動,於溫柔月色中,灼灼燃燒。
在他目光所至之處,所有東西都如冰雪消融,無影無蹤。
龍淵君低下了頭,二十萬冤魂於他的注視下,冒出了陣陣青煙,在淨化了身上的怨恨痛苦後,一個個露出了安詳的表情,從龍淵君的身上離去,化作了一個個光點漂浮向了天際。
白城深見一擊不中,手指再次搭上了弓弦。
但此次,並未有冰箭凝結其上。他微微張嘴,朝著冰弓吐出了一口鮮血,血珠沒有滴落下去,反而懸浮在冰弓之上,化作了一支通體血紅的箭矢。
“……你不要命了!”魔尊落在白城深的身側,手掌按上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接下來的動作。
白城深垂下眸子,沾滿鮮血的嘴脣顯得格外豔紅,他只說了一個字:“滾。”
魔尊一怔,臉上的黑霧散去,露出了一張蒼白英俊的臉,他看著白城深的臉,想要在上面尋找他的真容,最後歎了一口氣,無奈道:“算了,你這個瘋子……”他輕輕地說出了後半句話,“我陪你。”
他收回了手,寬大的袍子中伸出一雙只餘下白骨的雙手,源源不斷的黑霧從他的身體中鑽出,彙聚在他身後,最終形成了一個巨大又詭異的魔神。
魔神的注視下,無論是什麼人都顯得極為渺小,它那赤紅的眸子不帶任何情緒,冷冷地看著下方的龍淵君。它伸出了右手,一把巨斧出現在了手中,朝著龍淵君劈下。
與此同時,白城深也拉開了他的冰弓,射出了那隻血紅色的箭矢。
無論是白城深還是魔尊,都用上了他們最後的底牌。
成敗在此一舉。
就算龍淵君是仙界第一人,也沒有把握接下這兩招。
但龍淵君不能退,他的身後是整個仙界的安危,他只能竭盡全力,擋在天下蒼生的前方!
巨斧沉沉落下,血紅箭矢旋轉而來。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道清瘦的身影幫龍淵君擋住了由上落下的巨斧。
在有人分擔了一部分壓力後,龍淵君轉向了另外一邊。那一支箭矢是由白城深的心頭血凝結而成,裡麵包含了他心中的意念,只有見血才會停下。
龍淵君伸手抓住了那支箭矢,手掌立刻被箭矢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點點金紅血珠滴落至箭矢之上,冒出一縷煙霧。
“你這個死人來湊什麼熱鬧?”龍淵君抬眸,看向了半空中的身影。
徐師祖與巨斧一觸,又立刻分開,爽朗一笑:“如果不是我來了,老龍你也要變成一個死人了。”
龍淵君笑駡了一句髒話:“去你的,滿口廢話。”
徐師祖輕輕落在了龍淵君的身邊,因為他只餘下一道魂魄,所以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龍淵君將箭矢掰斷,隨手扔在了地上,看了一眼身邊的徐師祖,面露些許疑惑,他開口問道:“清河……怎麼回事?”
徐師祖虛無的聲影漸漸凝實,三個呼吸後,看起來竟已經與活人無異。
龍淵君挑眉,道:“你不怕魂飛魄散了?”
“我苟延殘喘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徐師祖燃燒魂魄,已達到了生前最巔峰的狀態,不、比生前的修為還要更高一籌,與龍淵君相比也相差無幾了。
他垂下眸子,看著自己柔軟白皙的手掌,沉聲道:“上衍只有我一個半死不活的魂魄存活,可是我並未慶倖。在無數個日日夜夜裡,我都在想著這一天,等待著我的歸宿——戰死在此刻。”
徐師祖的這個狀態,只能保持半個時辰,一旦時間過去,魂魄便會煙消雲散,連轉世重生的機會都沒有。
徐師祖並不在乎這個後果,即使生命在進行倒計時,他還是嘴角微揚,露出了一個肆意的笑容。他伸出了手,一把長劍落於掌心,手腕翻轉,隨著他的動作,可以看見劍身上浮現出一道翠綠的光芒。
龍淵君說:“此生有幸見春風,竟然還能再見你徐清河的春風劍。”
徐師祖側臉回望,清風撩起了他雪白的長髮,他笑道:“念什麼酸詩,別廢話了,一人一個。”
龍淵君沒有多說什麼,點了點頭,說:“好。”
千年之後,兩人再次並肩作戰,但依舊默契不減。
交談了短短片刻,兩人就分了開來。
龍淵君選擇了魔尊,徐師祖朝著白城深而去。
江容易與周思危站立在一側,觀望著前方的刀光劍影。
看了一會兒,江容易開口道:“一個時辰快要過去了。”
一旦徐師祖離開上衍宗的庇護,一個時辰內就會魂飛魄散,可徐師祖並沒有要抽身離去的意思。
周思危看著徐師祖飄然的身影,輕聲道:“或許這就是師祖想要的。”
江容易明白了周思危所說的話,沉默了片刻,說:“我知道了。”
周思危側臉看向了江容易,他的臉頰在月光下呈現一股柔和的光澤,讓人挪不開目光。周思危突然察覺到了什麼,冥冥之中窺見了未來將要發生的事情,他的心頭一顫,想要開口說話,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江容易還在看著前方,說:“情況不妙。”
周思危這才從這種玄之又玄的境界中脫離出來,不再去想其它的東西,順著江容易的目光看了過去。
龍淵君與徐師祖確實是仙界頂尖的強者,可現在卻與那兩人僵持不下。
全因魔尊與白城深身靠月宮陣法,源源不斷的仙靈之氣供他們使用,即使受了傷,在月光沐浴滋潤下,也能夠極快地恢復過來。
只有破開了月宮陣法,才能真正地斬殺他們二人。
可是……現在前往月宮的通道已經完全關閉,根本無法再次上去。
江容易從圓月上收回了目光,猜測道:“三足金烏隕落,月宮陣法開啟,兩者必定有著聯繫……要難道要有日光普照,才能使月宮的陣法停止嗎?”
可是三足金烏世上僅存兩隻,已經被射落,現在又要從哪裡尋找來能夠照耀大地的神禽?
話音剛落下,遠處暗沉的天際上劃過一道絢麗的痕跡,璀璨奪目,足以點燃經過的一片天空。
蘇東凰收起羽衣,赤著雙足落在了地上。
她沒有靠近戰場中心,而是選擇到了周思危與江容易的身邊,站在一旁觀望著。
望善淵位於東洲附近,身為東洲主宰的她,發現這邊的動靜自然是要過來察看。
蘇東凰剛一落地就發現江容易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流連,她抿嘴一笑,扭過頭露出一個姣好的側臉,柔聲問:“怎麼了,你要改變主意了嗎?”
江容易按住了周思危那要抬起的手,朝著蘇東凰微微一笑:“小鳥兒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