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六十七章
十八分鐘前。

恆星級導彈存放點。

卡爾文握著一把光粒子, 金屬身在秋夜裡有些凍手。他躲在掩體後,壓低了聲音跟旁邊的人討論“我們這一隊裡有技術兵嗎如果到時有什麼情況,那扇門能不能進”

說完指了指。

存放點在地面以下, 地面上隻修建了一個類方錐形的建築體, 兩米高, 寬度能容納兩個人通過。外觀看起來非常破, 灰撲撲,像爛尾了的廢棄建築。

旁邊黑色頭髮、娃娃臉的人小聲回答“我就是技術部的,不過那扇門輕易打不開,按正規操作,需要指揮的權限才行。”

“你就是技術部的”卡爾文愣了一秒,“我是江陵號在役,一會兒交火了, 你跟緊我。”

技術兵向來是珍稀物種, 戰力不強,但聰明,又鑒於自家艦長經常提交厚厚一遝維修申請單, 讓技術部的人多熬不少夜, 卡爾文有點心虛。

“按照指揮發布的命令, 再有兩分鐘我們就會跟敵方對上,一定不能讓他們進到地下去。”卡爾文想起自己沒來得及喝的那杯酒,“米克諾星的酒很好喝,就這麼被炸沒了, 多可惜。”

技術兵點頭“我們之前還討論過,十一軍團敗得這麼慘,反叛軍說不定會搞點什麼小動作來膈應人,沒想到真被說準了。”

卡爾文心裡有點火氣“打仗是一回事, 整整一顆星球的平民都是無辜的,反叛軍和星際海盜真是喪心病狂。”

這時,內置聯絡器中有聲音響起“八十秒後,敵方一百六十人陸續進入射程範圍內,請準備”

卡爾文閉了嘴,連呼吸都放得很輕,分神回憶,自己好像快一年沒有進行陸地作戰了。又算了算,他們這邊一百正規軍,佔著先機,攔對面一百六十個人沒什麼問題。

夜色濃重。

內置聯絡器中,已經開始了三十秒倒數。

卡爾文耳力不錯,隱隱聽見的腳步聲從某個方向傳來。

光粒子預熱,口對準了敵人的來處。

卡爾文雖然同樣穿一身常服,但已經與在酒吧跟調酒師閑聊的年輕人有了區別。

倒數十秒。

臨時隊長發布命令“第一組預備”

雙手穩穩托起槍身,卡爾文眼神如鷹。

“開火”

疾風驟雨般的子彈激射而出,第一波猛攻打得對方措手不及,甚至引起了一陣騷亂。

反叛軍和星際海盜組成的臨時隊伍根本沒料到,都走到近前了,還會遭遇埋伏

既然是綁架,他們自然做得悄無聲息,要的就是在掌控恆星級導彈的發射權後,宣佈綁架成功,坐看聯盟大驚失色。

這個計劃是萬無一失的。

他們帶人突入存放點,同時由藏在隱祕處的使者破解密鑰,一旦密鑰驗證正確後,他們也觸踫到發射按鈕,就能立刻開啟發射程序。

而七個存放點附近,他們都已經準備好退路在引爆所有導彈前,以最快的速度撤出米克諾星。

可事實證明,他們的計劃已經暴露了

遠徵軍毫無同情心,而是抓住機會,趁著敵方措手不及,又一陣攻擊接上。

槍彈聲震耳的間隙,卡爾文見跟在自己旁邊的技術兵用得不是很熟練,口還抖得厲害。出言安慰“別害怕,閉著眼楮開,只要不往我們這邊打就行”

技術兵一直在做深呼吸“我手被震得發軟,快拿不住了”

卡爾文一邊開一邊問“記不記得那句話拿起你的武器,保護身後的群星”

或許在某些時刻,言語真的具有力量,技術兵把這句話在嘴裡翻來覆去念了三四遍,緊握託,按照卡爾文說的,閉著眼楮朝對面開火。

即使手臂依然發軟。

以逐漸縮小包圍圈的方式把敵軍全數擊斃後,卡爾文按照一貫的謹慎,跟著臨時隊長一起探查了一圈,確定沒有活口。

等收到原地待命的指令,卡爾文找人討了點癒合凝膠,隨意處理了手臂和大腿被子彈擦過的傷口。

見那個技術兵坐在地上,打空了的光粒子隨意丟在一邊,笑起來“等這次臨時行動結束,回去艦上,你最好多練練。”

技術兵眼楮閉得死緊,咬咬牙“我回去射擊成績一定要拿到b”他又問,“任務已經完成了”

卡爾文跟著就地坐下,朝向遠處的夜色“我們這裡的任務結束了,別的存放點還不知道,也不知道密鑰被破解沒有。不過這些問題我們就不用操心了,指揮不是在嗎。”

旅館的房間裡。

展開的虛擬地圖上,已經有五個存放點結束了戰鬥。陸封寒的側臉被淡藍色的光襯得冷硬,他命令“第四存放點抽調四十人去第七存放點支援,第二存放點抽調六十人支援第五存放點,其餘人留守原地。”

破軍“命令已傳達,將軍。”

地圖上的光點隨之動了起來。

時間推移,地圖上紅色光點已經熄滅大半。

陸封寒看了看時間“檢測對外通訊是否恢復。”

破軍“正在恢復中。”

“替我聯系聶將軍。”

幾秒後,地圖右側出現一個視頻對話框,看背景,聶懷霆不是在會議室就是在書房。

因為信號不佳,畫面有些模糊,聲音也有延遲。

陸封寒半點不 攏 婦浠八得髁舜籩慮榭觶 痔崍俗約旱囊 蟆敖換鸕畝 膊夭蛔。 衷諉卓伺敵塹淖隙ㄒ丫 瘓  7磁丫卸賢ㄑ兜氖佷握謔  醞饌ㄑ噸鸞指矗 鮮 執笄矯嫠擋歡ㄒ倉 懶恕N倚枰 乙桓鼉睿 裨蛭藝獯尉褪怯餿ㄐ惺鋁耍 徽圓凰場!br /

聶懷霆不露訝色“你和你的下屬們做得很好,我會簽發一份軍令,允許你在緊急狀態,代行處置權。”

說完,語氣明顯一緩,“每次都是這樣,悶頭往前沖,沖完又來找我善後。”

陸封寒毫不心虛“能找您為什麼不找”

默認了他這句話,聶懷霆又問“為什麼不調動米克諾星的駐軍”

陸封寒直言“我信不過。我隻信得過我手底下的人。”

聶懷霆“我會著手查米克諾星的駐軍。行了,軍令簽好給你了。”

陸封寒又想起“另外,和成立日的手段相同,反叛軍這次也封鎖了整顆行星的對外通訊,雖然維持時間不長,但這個手段防不勝防。我認為應該及早查清,並給出應對方案。否則,明天反叛軍和星際海盜就能再復製一次行星綁架案。”

“已經在研究了,不過這項技術反叛軍瞞得嚴實,白塔的人正全力破解,不久後就會有結果。”聶懷霆將軍擺擺手,“我還有會要開。”

陸封寒不再多話,行完軍禮,切斷了視頻通話。

地圖上,最後幾處聚集的紅點也盡數熄滅。

陸封寒簡短命令“辛苦了,各臨時隊長上報傷亡情況。”

這時,地圖上被標注為紅色的三角形變為灰色,陸封寒目光一凝,提高嗓音“密鑰破解人已擊斃”

祈言那裡一直未停的字符敲擊聲驟然終止。

隨即,傷亡情況也陸續匯總到了陸封寒手裡。

前後不到一小時,一場浩然危機於夜色中消弭。

葉裴雙腿發軟,靠著牆蹲在地上,血流加速,心跳一陣快過一陣,像要從胸腔裡蹦出來。

此時,指尖顫抖的她才終於懂了什麼叫後怕。

陸封寒幾步走近,蹲下身,握了祈言的手,為他按摩僵硬酸軟的指節。

技術部的幾個人對視一眼,紛紛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這什麼情況

等陸封寒起身,祈言閉著眼,力竭般靠在陸封寒身上,只露出一點發旋。

陸封寒帶著薄繭的五指成梳,貼著頭皮,指縫理過祈言的細軟的頭髮。

有點像鬆解疲憊,又有點像給小動物擼毛,還有點安撫的意味。

技術部的人倒吸一口氣,腳後跟都繃直了,對視後,目光灼灼地齊齊看向葉裴,用眼神詢問。

葉裴讀懂了前輩的眼神,但就是讀懂了才疑惑。

這不是很正常嗎

在圖蘭學院,指揮給剛睡醒的祈言喂水,讓祈言枕著自己的外套,讓祈言睡在自己腿上,蹲下去給祈言系鞋帶

現在只是捏一下手、靠一下、摸摸頭髮而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直到米克諾星的行政長官發來通訊請求,陸封寒才捏捏祈言的臉,站回虛擬地圖前。

葉裴見祈言臉上終於多了點血色,擔憂道“還難受嗎要不要營養劑什麼的來補補”

祈言搖了搖頭“好些了,不用擔心。”又忍不住用餘光瞥了眼正在和行政長官對話的陸封寒,繼續回答葉裴,“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被祈言“明天”兩個字提醒,葉裴一拍額頭“差點忘了,該回指揮艦了,我只有一天假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錯過回艦的時間”

陸封寒聽見,回了句“米克諾星方面會負責將你們送回去。”

意識到陸封寒是在跟自己說話,葉裴慢幾拍地應下,隔了一會兒,又低聲問祈言“你跟指揮回去嗎”

祈言“原本準備明天晚上回艦,不過發生了這件事,可能會提前回去。”

站在一旁的技術部成員又抽了口氣

指揮破天荒地,要休假了不算,竟然還一休休兩天

把這句話到遠徵軍裡傳一遍,相信的人絕對不超過兩位數

臨近半夜,房間裡技術部的幾個人都按照陸封寒的安排,前往星港。

陸封寒給這次的行動收完尾,祈言的個人終端也收到了勒託日報推送的關於反叛軍與星際海盜試圖綁架米克諾星的突發新聞。

見祈言坐在窗臺上,不知道想著什麼,陸封寒走過去,將人從窗臺橫抱下來,放到了床上。

“在想什麼想這麼專心”

祈言靠著枕頭“將軍。”

“嗯”

陸封寒已經習慣了這個稱呼。

祈言“這一次,你沒有讓我離開。”

陸封寒呼吸一滯。

他自然明白祈言說的是什麼。

他沒有考慮過,如果行動失敗,米克諾星會迎來怎樣的後果嗎

他當然想過。

他相信勝利的天平傾向他這一方,因為他有足夠的籌碼。

但他依然清楚,意外總有發生的幾率。

他沒計劃過為了祈言的安全,將他送離米克諾星嗎

也想過,且即使對外通訊被封鎖,他依然能夠做到將祈言安安全全地送回指揮艦。

但他沒有這麼做。

陸封寒從來都是那個下達命令的人,作為戰局的指揮者,他只需要計算得失,以最小的代價贏得最大的勝利,而不需要考慮到個體的細微感受。

由此,他總能夠在混亂且極度的危險中,做出代價最小、最正確的決定。

一如成立日當天。

但如今他意識到,他所謂的最正確的決定,卻不一定是祈言想要的。

他無權傲慢而自負地替祈言做出決定。

無論是否關於生死。

更何況,祈言並非弱者。

而是無數人追捧和敬仰的y,是白塔的首席,是十幾歲便能夠創造出中控系統、創造出破軍的天才。

如今,他已經清楚,祈言要的是什麼。

將祈言冰涼的雙腳放到被子下,陸封寒回答“以後要是遇見同樣的情況,都不分開了。”

他沒有指明是哪一種情況,但兩人都明白。

祈言靜靜凝視面前的男人。

暖色的燈光消減了他眉宇的銳氣,眸色和軟。

祈言突然起身,跪坐在床上,手臂抱上陸封寒身體,頸側相貼。

他很冷。

有種被對方的體溫燙了一下的錯覺。

記憶中復雜的情緒一直被抑製在層層堅冰下,卻在這一刻,如春潮般冰消雪融,自神經沖刷而過。

他回憶起陸封寒“死亡”後的那段時間。

不僅僅是悲傷、無望和痛苦。

或者說,為什麼會那麼痛苦

因為

如果兩個人中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我更希望那個人是你。

若不能實現。

那麼。

你帶我生,也帶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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