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91. 第九十一章

「喬海樓,我要是死了,你把我的屍體帶回國,葬在我外公、媽媽的墓地裡好不好?」

喬海樓如墜冰窖,手腳冰冷,他直接黑臉,慌到連溫柔都不裝了:「荒唐!」

一股凶氣仿似尖錐破囊,凌厲之際。

沈垣一下子被他嚇得哭都不哭了,傻愣愣地望著他,無助可憐,他沒見過這麼凶的喬海樓。

喬海樓不敢去想這個猜測,眼眶都紅了,在床邊半蹲下來,與躺在床上的沈垣平視,說:「別說這麼胡話!你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膽大包天嗎?現在卻怕了?醫生都說了你現在的情況不錯,出事的概率很小。」

沈垣憂愁地說:「再小也是有概率的啊,世上的事,往往都是往最壞的方向發展,我設想一下最糟糕的結果,防範於未然,有什麼不對嗎?」

「當然不對!」喬海樓堅決地說,「那是滅自己士氣,生病這種事,假如自己都覺得自己會治不好,那就完蛋了。你別自己嚇自己,我都要被你嚇死了!不準說這種喪氣話。」

沈垣嘴脣發抖,神情更畏懼了:「你、你也太凶了吧?」

喬海樓今天一點都不想對他溫柔,不凶他一下早就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誰讓你亂說話!我就是對你太好了!這種話你都敢亂說。」

沈垣的臉貼著枕頭,臉頰上還有未乾涸的淚漬,把他鬢邊的幾綹髮絲都打濕了,一抽一抽的,喘息著,看上去可憐巴巴。

喬海樓被他那雙驚慌無措的淚汪汪的眼睛一望,心又慢慢地軟了,拿紙巾給他擦臉頰,再換一個枕頭。

喬海樓也不知是該罵他還是哄他才好,說:「你這人就是個標準的外厲內荏,平日裡一套一套的,還說什麼要不擇手段往上爬。那你遇上了眼下這困難,為什麼連戰勝的信心都沒有?裝得很凶的樣子。每次都這樣,同我在一起就設想我會拋棄你,所以你提前做好準備,有點風吹草動就想先拋棄我,這樣我就沒辦法拋棄你了。現在你非要這個孩子,明明成功機率很大,你卻連自己死後葬哪都開始想了,還葬你外公旁邊?由得你挑?我告訴你,沈垣,你只能等百年後我們倆合葬,別的你都不要想了。」

喬海樓相當冷酷無情地說:「要是這個孩子真的威脅到你的生命,我是不會猶豫的,我肯定選你。你要是敢死,這孩子就算活下來,我也不會想看他一眼。你不是說不想讓我們的孩子重蹈覆撤嗎?那你就給我好好活著!」

像這樣,喬海樓真的正經起來凶他 沈垣一句話都不敢回,被喬海樓罵得唯唯諾諾,但被這麼罵了一通,情緒倒是舒暢了許多。

沈垣低低地「嗯」了一聲,也不哭了。

黎麟高考發揮穩定,被第一志願的學校錄取,也是K大,但是專業不同,他讀工商管理,然後還有畢業會、同學會、謝師宴等等要安排……依然很忙。

黎麟本來以為哥哥會請個假來參加他的謝師宴,結果哥哥說有事實在來不了,爸爸也說哥哥來不了就算了,讓他別勉強哥哥。

黎麟收到了哥哥祝他高考成績優異的禮物,雖然他也挺開心的,可是比起財物,他更想哥哥本人,站在他面前,笑著誇他一句:「小麟考得真好。」

那比什麼都讓他心滿意足。可惜哥哥來不了。

而且,他的謝師宴就算了,哥哥的生日在六月中旬,他攢了一年的零花錢,直播賺到錢也都存起來,買了個哥哥很喜歡的設計師做的珠寶設計作品,就想送給哥哥當做禮物,沒想到哥哥連生日也不回來!今年他壓根沒辦法給哥哥慶祝生日!……這也就罷了,哥哥還說他住的地方一直在換,連寄禮物都不讓他寄。

黎麟不免很是鬱悶。

黎麟說想去國外找哥哥,他不打攪哥哥,就見兩面,爸爸也不允許,情願他在家打遊戲,然後黎麟問爸爸,說有個電競俱樂部邀請他去集訓,他可不可以去,他爸居然也同意了。

黎麟真是不懂爸爸。

但爸爸說要考察一下這家公司是否真的正規,親自開車帶他上門,去訓練基地看了一圈,和對方的負責人談過以後,才把兒子交給他們。

黎麟很快跟俱樂部的人混熟了,認識了不少同齡、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每天在一起打遊戲倒不寂寞,過得還是挺充實的。

黎麟在宿舍的窗臺和沈垣聊電話。

沈垣溫柔地問:「適應得怎麼樣了?」

黎麟說:「挺好的,他們對我都挺照顧的。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你再不回來,我都要開學了。」

沈垣岔開話題:「呵呵,還要一陣子吧。小麟,我昨晚還看了你的直播,就看了一部分,才幾分鐘你就死掉了,是不是太久不打遊戲,手生了啊?」

黎麟猛地漲紅臉,他昨晚打得還不錯的,但是有一盤運氣特別不好,被人亂槍打死、落地成盒,偏偏哥哥正好看到這場嗎?黎麟趕緊說:「那、那只是個意外!不能以偏概全,我的成績是集訓的幾個人前三的。」

沈垣:「好好好,你再加油,以後說不定還能拿個冠軍。」

黎麟意氣風發地說:「我遲早會拿到冠軍的。」

黎麟聊完電話,轉頭看到幾個隊友在不遠處看著自己,他的臉更紅了:「你們偷聽嗎?」

隊友擠眉弄眼地揶揄他:「麟麟,在和女朋友打電話啊?聲音那麼甜蜜,好肉麻啊。」

黎麟惱羞成怒地推開他們:「別亂說話,我和我哥打電話呢。」

沈垣看了手機嘆了口氣。

喬海樓就在一旁聽了全程,問:「他不是已經高考結束了嗎?現在大可以把我們的事告訴他了吧,已經不會影響他的考試成績了。」

「他是不受影響了,我怕他跟我生氣,我會受影響。」沈垣說,「我這人真的好自私啊。」

喬海樓笑了,摸摸他的頭:「你是個很為弟弟著想的好哥哥,你都寧願委屈自己委屈我,也要照顧弟弟的心情,哪裡自私啊?」

黎麟九月份開學,軍訓,然後正式上課,大學生活多姿多彩,要讀書,還要打遊戲,做直播。

黎麟時常跟哥哥打電話,講講在大學參加的活動,沈垣才離開學校不久,還可以給他講講門道,順帶聯繫聯繫以前帶過的小學弟小學妹照顧一下他弟弟。

轉眼他開學過去一個月,某天黎麟回到家,發現爸爸不在家,打了個電話問爸爸。

黎宸說:「先不和你說了,我正在登機。」

沒等兒子問,他就主動解釋說:「生意上突然出了點事,必須過去一趟。這幾天我都不在家,等我回去了我再告訴你。」

黎麟有點納悶,出差有什麼好解釋的,從小到大爸爸經常出差啊,有必要特地解釋嗎?他也沒問啊。

黎宸和林之卉一起趕到了E國,沈垣所住的醫院。

醫生按照預產期,將在後天給他做剖腹產手術。

叔叔和卉姨特地趕過來,沈垣挺感動的。

沈垣跟著喬海樓出國備產以後,黎宸這段時間和他打電話通視頻,最近幾個月沈垣不想聊視頻,就只願意打電話,他也挺久沒見到過沈垣的樣子了。時隔數月,乍一見到沈垣,黎宸都有點認不出來了,又憔悴又可憐。

黎宸看到就皺起眉,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沈垣已經很可憐了,不能怪他,那就只能怪喬海樓那個老王八蛋!把他們家孩子害成這樣!

他看到喬海樓就覺得不爽,滿肚子火。

倒是林之卉勸他:「喬海樓已經做得不錯了。我聽小垣說,喬海樓還特地為了他去學了兒童教育和照顧產婦的課程,作為丈夫來說,已經算很認真負責了。你就別意見那麼多了嘛,他們兩口子過日子,我們說到底也只是外人,不要參和那麼多。」

黎宸:「我知道……我只是擔心沈垣。」

他們等了一天,到了沈垣要進手術室那天。

黎宸看到醫生那手術風險協議出來,他就覺得腦袋一陣發暈,彷彿回到了十幾年前,小麟進了手術室,醫生告訴他情況不妙,他是想保大人的,可是沒保住,小麟倒是被搶救了下來。

他不想再看到一次他的家人離開人世。

喬海樓作為沈垣的丈夫,簽了協議,也換上無菌服,進了手術室,陪沈垣生孩子。

喬海樓緊緊握著沈垣的手,看他疼得臉色蒼白、滿頭冷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沈垣迷迷糊糊地時不時說:「喬叔叔,你在嗎?」

喬海樓坐在他的一側,雙手緊握住他的一隻手,放在脣邊親吻,哽咽著說:「我在這,我在這。」

喬海樓現在悔都悔死了,他真是情願自己能替沈垣承受痛苦,反正他皮糙肉厚,受過的傷多了去了。

沈垣這樣溫順可憐、意識不清地躺在那,面孔竟然顯得有幾分稚氣。喬海樓心疼地想,他還是個孩子呢,都是被我給害了。

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沈垣遭受這樣的痛苦了。手術結束時,喬海樓才發現自己臉頰有點涼,一抹,一把淚水。

萬幸的是,手術過程十分順利。

他們的小花生來到這世上,是個小男孩,四斤二兩,稍微有點輕,整體還算是個健康的小寶寶。

喬海樓只看了一眼孩子,繼續陪著沈垣。

沈垣鬆開他的手,虛弱地問:「喬海樓,我的寶寶健康嗎?沒有像我這樣吧?」

喬海樓沒辦法,只好去看了一眼,回去摸了摸沈垣的頭,說:「他很健康。」

健康就好,健康就好……沈垣一下子安心了,緊繃了近十個月,現在終於可以放鬆下來了。

他覺得自己這個家,在此時此刻,終於真正地建立了起來。

護士把孩子稱過重量以後用一塊米黃色的襁褓包起來,抱過來給他,他的小手小腳都被包在襁褓裡面,小小的身子支著個稍微有點大的小腦袋,還真的挺像一顆花生。他軟綿綿的,像是一團雲朵,饒是喬海樓已經學過該怎麼抱孩子,但小寶寶真到了他手上以後,這種手感還是讓他覺得很不可思議。

喬海樓打量著這個紅皺皺的小嬰兒,心想:就是你這個小傢伙讓你爸爸吃了那麼多苦啊?

又想:不太好看,一點都不像沈垣,可能以後長開了會像沈垣吧?

喬海樓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到沈垣的身邊,輕聲說:「你要看看小花生嗎?」

沈垣沒回答他。

喬海樓轉頭一看,沈垣已經睡著了。

太累了。